跗M泽说不等学校宣布结果了,我去托个关系,把你分到运输大队吧,就在市里边,工资也不错,还是个技术活儿。柱子对这些并不懂,说行啊,你帮我做主吧。
可是到了6月初,有一天晚上柱子和周秉昆去操场跑步,周秉昆突然问:“王玉柱,你也去税务局工作吧?我可以跟我爷爷说一声,他只要去人事局跑一趟,就能把咱俩都安排到税务局。”
柱子疑惑地问:“你爷爷是做什么工作的?”
周秉昆回答:“我爷爷退休前是人事局的局长。”
柱子心想也难怪周秉昆的父母都是干部。他对周秉昆这种不认真学习事事依靠家庭背景的行为本来是很看不惯的,但是回头一想自己的工作不也是依靠着王芃泽的关系么,而且周秉昆如此为他着想,让他有些感动。
于是周末的时候,柱子在老太太家里问王芃泽:“叔,税务局的工作好,还是运输大队的工作好?”
王芃泽疑惑地看了一眼柱子,还没回答,老太太已抢先说:“当然是税务局好了,工作不累。”
王芃泽问:“柱子,你问这个干什么?”
柱子就把周秉昆给他说的话告诉了王芃泽。王芃泽听了不说话。老太太问:“周秉昆?就是以前来过家里的哪个胖胖的男同学么?他的话可靠么?”
客厅里只剩王芃泽和柱子的时候,王芃泽让柱子坐在身边,问他:“周秉昆为什么要帮你找这个工作?”
和周秉昆的隐秘关系从来都是柱子心里的秘密,对王芃泽也没有说过。此时柱子当然也不会说,只回答道:“周秉昆和我是好朋友呀,中学是好朋友,到了中专也是好朋友。”
“只因为你们是好朋友?”王芃泽不相信,又问,“我记得你刚刚来南京上中学的时候,这个周秉昆对你可是不够友好。”
柱子心中有些发慌,搞不懂王芃泽是不是在暗示什么,就强装镇静地解释:“那时候彼此不了解嘛,其实周秉昆挺实在的。”
王芃泽不问了,但是看起来很不高兴,最后严肃地对柱子说:“你有秘密我管不了。但是我要告诉你,税务局是个好单位,许多有家庭背景的年轻人想进都进不去,这么大的好事不可能轻轻松松地落到你头上。那个周秉昆,我一直不觉得他是什么好孩子。”
柱子回忆着周秉昆的模样,心想就算坏又能坏到哪里去,自己和周秉昆并非普通朋友,被一种共同拥有的秘密紧紧联系着,应该是最稳固的情谊了吧,只是王芃泽无法切身感受而已。
似乎答案仍然没有确定,柱子着急。老太太和王小川进来了一下,看到两人正规规矩矩地坐着说话,就又提着篮子出去买水果了。柱子又问王芃泽:“那我到底该不该答应周秉昆?”
王芃泽说:“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决定吧。”
“叔。”柱子不高兴地喊道,“我连税务局是做什么的都不知道。现在正是我需要你帮我做决定的时候,你怎么不管了。”
“我说的是真的。”王芃泽说,“只有你自己才知道周秉昆是否可靠,毕竟周秉昆在你面前和在我面前是不一样的。如果你觉得可靠,你就答应。”
柱子想了一会儿,低声说:“我觉得周秉昆还是挺可靠的。”
沉默了一下,王芃泽面无表情地站起来,把老太太家里的沙发罩都揭下来,端在脸盆里去水房洗。柱子紧紧跟上去,看看水房没有别人,就低声问:“叔,运输大队那边,你问得怎么样了?”
“他们已经答应了。”
“啊。”柱子有些心虚了,担心地问,“那怎么办呀?怎么跟他们……”
“那就是我的事了,不用你操心。”王芃泽打断柱子的话,突然发现自己除了脸盆和沙发罩之外什么都没带,就指着柱子说,“去,把肥皂给我拿过来。”
半个月后柱子和周秉昆接到通知,果然被分配到了税务局。两人兴奋地在一个下午去外面吃饭,喝了一瓶白酒,天黑之后回到校园里,柱子扶着东倒西歪的周秉昆走在操场上。周秉昆哇哇大吐了好几次,稍微清醒一点之后双手搂着柱子的肩膀说:“太好了,以后我们可以天天住在一起了。”柱子问:“你不是说你要结婚么?”周秉昆说:“是呀,结婚之前天天在一起。”柱子说:“那你赶快结婚吧。”周秉昆笑道:“结婚之后,我还要和你偷偷摸摸在一起。”
柱子甩开周秉昆狗熊般的胖身子,想骂他两句,可是突然意识到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有所改变,他依仗过周秉昆的家庭背景,已经没有骂他的胆量了。
王芃泽建议柱子去看望一下周秉昆的父母,表示谢意。柱子问那我应该买点儿什么礼物带过去呢。王芃泽笑道你不用买什么,在周秉昆的父母面前你还是个孩子,又没有钱,他们不会在意这一点的。柱子呵呵笑着问你不是也觉得周秉昆的父母挺好嘛,干吗把他们帮我安排工作的事想得那么糟。
王芃泽愣愣了看了柱子一会儿,无奈地道:“搞不懂你是不是真的傻。我都没法儿和你解释了,你慢慢就会明白,这个社会里藏了太多的学问。”
又怜惜地摸了摸柱子的头,忧郁地说:“以前你姚敏阿姨家的人怨我找的工作不好,我还不以为然。可是现在不能不服,叔太无能了。”
“你说哪儿去了。”柱子察觉到了王芃泽的情绪,忙笑着回应道,“我一直认为你无所不能呢。”
柱子一直没见过周秉昆的爸爸,跟着周秉昆去家里向他父母道谢,也只见到了周秉昆的妈妈,那个神秘的男人又是不在家。
周秉昆的妈妈得体地微笑着把柱子让到客厅坐下。柱子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感觉出了问题,他总觉得周秉昆的妈妈变得不一样了,面前的这个富态的妇女,以前像个妈妈,而现在像个领导。周秉昆的妈妈邀请柱子吃盘里的水果,表情和语气不算热情,却也不显出冷漠。她端坐着对柱子说:
“周秉昆一直在他爸爸和我面前夸你是个很好的年轻人,善良,懂事,负责,正是国家需要的优秀人才。好钢用在刀刃上,他爸爸和我把你们两个推荐到税务部门,也是希望人尽其才,让你们能为国家建设贡献出自己的力量。你们的友谊是很珍贵的,但是工作更重要,只要是国家需要的,就算牺牲小我也应该做下去。周秉昆是个有理想的孩子,想在税务事业上发挥才智,大干一番,希望你能支持他,辅助他,配合他。周秉昆,你也不能忘了要和王玉柱互相帮助啊。”
柱子听了这话,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偷偷扭头看着周秉昆的胖脸,突然对这个社会充满了厌恶。
有个周末王芃泽想为老太太家的电话移机,移到自己家里去,柱子陪他出去办手续,在路上突然发觉这是个问题,就问王芃泽:“你把奶奶的电话移到你家里,下一步是不是要把奶奶接到你家里去住了?”
“是啊。”王芃泽呵呵笑道,“你还挺聪明的。连你姚敏阿姨都没有想到这些。”
柱子不相信,问:“你怎么知道她没有这样想?”
王芃泽笑道:“我是他丈夫,我当然知道了。”
柱子“哼”了一声,担心这个话题会对王芃泽的情绪造成刺激,就不再说了。
可是办完手续出来,两人骑着自行车往前走的时候柱子又对这个话题充满好奇,就问道:“叔,你真的认为姚敏阿姨没有想到你把电话移到家里的意思么?”
“她没有想到。”王芃泽说,“我告诉他了。”
“哦,她什么意见?”
“当然是同意了。”
“啊。”柱子惊讶地大喊一声,“真的?”
王芃泽嫌柱子的反应太夸张,板着脸威胁道:“你再这么喊,我就撞你下去。”
柱子低声问:“你和姚敏阿姨,现在怎样了?”
“比以前好太多了。”王芃泽笑道,“我们都想好了,要在一起生活一辈子。”
“哦。”柱子皱了眉头,“那以前的事,你不在意么?”
“以前也没有什么事呀。”王芃泽听到柱子问这些,心里有些不愉快,道,“你所认为的事都是你自己臆想的,没有真凭实据别乱猜。再说,我要的是你姚敏阿姨和我一起生活,只要她愿意,就够了。”
柱子心里郁闷,接着问:“不管这种生活里有没有爱情?”
王芃泽笑道:“什么爱情?都是你们小青年追求的东西,把爱情当成一切,好像其他东西都不重要了似的。”
又在自行车上凑近柱子,睁大眼睛调皮地问:“柱子,是不是听到我没有离婚你觉得遗憾呀?”
柱子身子一震,又气又急地大笑道:“乱说,看到你40多岁了终于家庭和谐,我感到很欣慰呢。”
王芃泽车把一歪,要去撞柱子的自行车,柱子呵呵笑着避开了。
快毕业的时候柱子去拜访沙老师,说了自己要去税务局工作,又讲了王芃泽的家庭情况。沙老师问:“你不会因此而难过吧?”柱子回答:“有一点儿,不过他的家庭能够完完整整的,也是好事。”沙老师笑道:“王玉柱你终于想通了,喜欢的东西不一定非要得到,许多事是要讲机缘的,你得等待。”柱子茫然地问:“我的机缘在哪里?不知道等来的又会是什么?”沙老师看了看柱子的神情,说:“可能很快就要来了,你不能只做等待,你也得发现才行啊。”
告别的时候,沙老师把一幅小尺寸的油画当做礼物送给了柱子。柱子掀开蒙在画上的绸布,看到了一幅自己的肖像。他抬头看沙老师,沙老师低声说:“你离开学校之后,不要再这么频繁地来我这里了。”
柱子惊讶地问:“为什么?”
沙老师脸色沉重,想了想,说道:“你有点儿不会保护自己,你得好好想象生存的学问了。”
“又是学问。”柱子不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