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一个人都没有遇到,柱子心里发慌,觉得这地方跟废墟似的,走了一会儿忍不住问周秉昆:“你到底怎么找到这地方的?”周秉昆回答:“我自己当然找不到,第一次是别人带我来的。”柱子又问:“你一个人从这里走不怕么?有人抢你怎么办?”周秉昆笑道:“哪里有人抢呀,我走那么多次了都没事。”柱子听了无奈地揶揄道:“只要是看这种东西,你胆子就变大了。你是典型的色胆包天。”
沿着一排高高的院墙往前走的时候,突然听到墙的另一边有火车轰隆隆地驶过,柱子心里疑惑,问周秉昆:“怎么我们是在铁路旁边么?”周秉昆回答:“是啊,快到了。”柱子对铁路边上的事物没有好感,又想起年前去东北的时候,在北京火车站附近住宿的那一晚,心里极为反感。
周秉昆敲响了一个毫无特殊之处的破破的小木门,没有反应,周秉昆也不急,耐心地站着等,过了一会儿木门吱扭一声,在暮色中被慢慢打开了,柱子看到气氛被搞得如此神秘,陡然紧张起来。开门的是一个面色沉郁的胖妇女,探头看见柱子站在周秉昆身后,就问周秉昆:“你带来的?”周秉昆说:“是啊。”两人走进去,胖妇女把门关好,靠在门边一边抽烟一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这时天色快黑了,柱子扭头四顾,发觉这似乎并不是一个院子,仍然是一条小巷。周秉昆带着柱子又绕了一个大弯,在一间大屋子前停了下来,敲了敲紧闭的房门。
门开了一条缝,昏黄的灯光从门缝中透出来,一个男人的脸在门缝中看了看周秉昆,才完全开了门让他们进去。房间里乱糟糟的,一桌一床两张椅子,一个箱子掀开着,里面有面包瓜子饼干汽水之类的食物,估计是拿来买给来看黄片的人的。男人站在门口。周秉昆付给他两个人的钱,看了看柱子,又拿出一块钱给那男人,说:“再要两瓶汽水一包瓜子儿。”又笑着问:“今天有新片子没?”男人抽烟抽得屋子里烟雾缭绕,从箱子里拿出两瓶汽水放在桌子上,用启子开瓶盖,不耐烦地说:“新旧还不都是一样。想看新的去电影院,有我的东西这么刺激么?”
周秉昆拿了汽水和瓜子儿,走到房间尽头推开一扇门,颇为兴奋地向柱子喊:“快过来呀,就是这儿了。”他小心翼翼地,有意地避免喊出柱子的名字。
那个房间里有将近20张椅子,已经有六七个人在里面,听到有人进来,一起回过头来看,柱子看着那几张在电视荧光屏的辉映下忽明忽暗的脸,有老有少,顿觉手足无措。他没有来得及看电视屏幕,先听到了一连串的和**,急忙定睛向电视屏幕望去,与在周秉昆家里看过的内容相似,又是两个男人赤条条的身体,一个人的嘴巴含着一个人的器官。
柱子立刻就后悔了,周秉昆要去坐前排,柱子不去,拉着他坐在最后排。周秉昆伸长脖子一边吃瓜子儿一边聚精会神地看,柱子却只注意房间里的那些人,别人都是单个单个地独自坐,唯有他和周秉昆是两人一起来,并且坐在一起,这让其他人十分好奇,过去20分钟了还时不时地有人回过头来。
柱子说:“这些菜是挣不了多少钱,可是这个饭店遵纪守法按时交税。那个小饭店卖的是同样的价钱,难道因为挣得不多,就可以偷税漏税了么?”
王芃泽无可奈何,沉默了几分钟,又问:“你真不帮忙?”
柱子看到王芃泽为难的模样,早就心软了,但还是倔强地说:“不管。”
“不管算了。”王芃泽怒道,“当我没求过你,吃饭吧。”说完端起粥碗,呼噜噜地喝了两口。
柱子吃不下,看到王芃泽把粥碗放下了,就说:“谁让你求我的,你根本就不用求我,直接命令我就行了。”
看王芃泽什么反应都没有,又说:“要我帮忙解决这事儿也行,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帮孟主任?那个小饭店根本就是他的。”
王芃泽停下筷子,怔怔地看了柱子一会儿,疑惑地低声问:“我没有跟你说过么?”
“没有啊。”柱子纳闷。
“说过的。”王芃泽眼神中有些忧虑,似乎这是个相当重要的事情,“三年前我跟你说过了。”
柱子呵呵笑道:“三年前?三年前的事情我哪里还记得呀。”
两人没有再多说话,沉默地吃饭,中间柱子关心地问王芃泽:“叔,你刚刚是不是真的生气了?”王芃泽没有理睬他。柱子又问:“你不能生气呀,你的肝脏最近好点儿没?”
出了小饭店,王芃泽要送柱子走到税务局大门口。往前走了一段路,王芃泽突然叹了口气,无奈地对柱子道:“我跟你说过的话,你总当做耳边风。”
“怎么了?”柱子笑着问,“叔,我真忘了,你当时到底跟我说什么了?”
“跟你讲的人生道理呀。”
“那你再讲一遍吧。”
“不讲了。讲了也没用,你得自己经历过了才会记住。”
走到税务局门口时,王芃泽去推自行车,柱子在旁边站着。王芃泽似乎随口问了一句:“你最近没有做什么坏事吧?”
柱子立刻想起了前几天和周秉昆一起去看黄片的事儿,他不愿在王芃泽面前撒谎,就支支吾吾的,什么也没有回答。
王芃泽似乎有些惊讶,本来在弯腰按压自行车轮胎看还有多少气,这时疑惑地直起腰来,但并没有站直,弯着背,担心地问柱子:“不会真的有吧?”。柱子看到王芃泽的这个动作,在黑暗中似乎有一种衰老之态,外衣上的扣子没有系好,两只大手在轮胎上沾了灰尘,慢慢地互相拍着。柱子就凑近了,帮王芃泽系好外衣扣子,轻声说:“没有,你看你想哪儿去了。”
王芃泽无奈地对柱子说:“我看你是不撞南墙不死心,年轻气盛,不知道这个社会的深浅。你多做坏事吧,多受点儿教训,陷入绝境了我才开心。”
王芃泽说的是气话,柱子笑笑也就算了。两人都没有想到,陷入绝境的那一天,已经是如此的近了。
过了一会儿,柱子难过地问:“你会不会喊你爸爸过来?”周秉昆小心地回答:“好像必须得这样。”
有人走过来狠狠地往两人的身上踢,又拿警棍抽。周秉昆大声求饶,哭喊着说:“我不说话了,不敢了。”柱子闷声不吭地承受了,等身后的警丅察走到一边时,又低声道:“周秉昆。”周秉昆不敢说话,微微转过头来望着柱子。黑暗中,柱子近乎哀求地问周秉昆:“如果你爸爸来了,你能不能跟他说一下,把我也带走?”周秉昆泪眼婆娑,没有回答。
院子里蹲着的人被一个一个地抓进去审问,交待家里人的联系方式。轮到柱子时,柱子说:“我家里人都在大西北呢,这儿只有我一个人。”管审问的警丅察说:“那你就在这儿蹲到你家里人从大西北过来。”柱子沉默了一下,开口说自家在大西北的位置,说了一半儿就被人狠狠地打了一巴掌,怒斥道:“你还真的以为谁要去你的大西北呀。不老实,就打到你老实为止。”
柱子坚持说在南京没有亲人,被踢了几脚,又被抓回到院子里蹲着。被抓的人们的家属陆陆续续地赶来了,院子里乱糟糟的,几个警丅察大声喝斥着让安静下来。过了不久,有警丅察走过来拍周秉昆的肩,异常友好地问:“你就是周秉昆?”周秉昆点点头,警丅察说:“跟我来吧。”
周秉昆站起来就走,柱子急忙转过身去,望着周秉昆的背影,渴望他能回过头来给自己一点希望的暗示。可是周秉昆头都没有回。一个警丅察走过来,对着柱子又是一顿噼里啪啦的警棍。
天快亮的时候,派丅出所的院子里只剩下柱子还在蹲着。警丅察们都懒得看守,就又把柱子抓到了一间小屋子里,上午的时候有两个警丅察轮流进来往死里揍。后来那个曾在昨晚混进黄片聚点的警丅察过来了,看到柱子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身上的衣服也破了,就蹲下身来劝道:“我看你倒是挺有义气的,明明自己能逃,却为了朋友留下来。可是你这个朋友根本靠不住,他自己早就被家里人带走了。现在就剩下你一个人,打死了也没人管。你还是赶紧找个人来把你带走吧。”
柱子听了这话,眼泪立刻就流下来了。警丅察出去后,他肚里饿,身上疼,把这件事情前思后想几遍,坐在墙角里哭了一场。
下午警丅察上班后,又有人开门进来,问:“你还不说?”柱子抬起头,拿出自己最后的希望来回答:“我叔在南京,他会来带我走的。”
那个警丅察上来揪住柱子的头发,又是狠狠的几拳:“妈的我让你倔,你咋不倔到底呢。”
那天凌晨王芃泽做了个恶梦,醒来后满头是汗,他没有多想,认为原因在于自己的睡姿不舒服,因为一只胳膊被王小川的小身体压着,都麻木了。但是从那时起他就开始心慌,时间还早,无法再睡,就小心翼翼地起床,不惊醒姚敏和王小川,独自穿了衣服到阳台上去看星星,看到西北方向的一颗星忽明忽暗,似有陨落的迹象。
上午上班到11点钟时,老赵在外边听到了一个消息,回来后就当做笑话讲给王芃泽听:“派丅出所昨天晚上捣毁了一个聚众看黄片的窝点,据说抓了40多个人呢,派丅出所的小黑屋子不够用,只好蹲在院子里。看的不是一般的黄片,是同性恋,真没想到南京有这么多同性恋。嗯,王老师,你知不知道什么是同性恋?”
听到老赵一口气说了三次“同性恋”,王芃泽想到了柱子,有些不高兴。但是老赵并无恶意,只是觉得新鲜,王芃泽就笑了笑问他:“这消息你从哪里听来的?”
“大街上都在说。刚刚广播里也播报了。”老赵又问,“我还真搞不懂这些人,你说他们心里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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