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小声要求,“走吧,我们回家。”
任有和伸手揽住哥哥的肩膀,在对方身体一缩之后表情自然地加大声音,“哥,我还要买台手提电脑用,走吧。”
任有家畏缩地看向四周,人来人往的卖场好像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都在匆匆忙碌于自己的事。提起的心慢慢放下,他没有推开弟弟的手臂,低下头跟弟弟一起往前走去。
任有和步伐姿态都很大方,继续在哥哥耳边灌输自己的那一套,温和的笑容也很镇定,“哥,少担心了,我们是兄弟,亲密一点很正常,不会有人觉得怪异的。”
兄弟俩外出一趟回来,彼此的关系进入暧昧的平和期。
任有和不再逼得那么紧,时时刻刻盯着哥哥,而是把大半时间花在电话联络其他的朋友,还有用新的手提电脑连上网络做事。
任有家发现弟弟其实很忙,只要一开机,呼入的电话和短讯就没停过。弟弟处理事情的能力看起来也不错,十指如飞地在线操作着,脸上表情非常平稳,一点大的波动都没有,只偶尔皱眉考虑片刻,又会很快地散开来放松身体。
如果只是这样相处该多好,就像任何一对关系正常的亲兄弟。血脉相连、朝夕相处,却又带着安全和道德的距离。
任有家不敢想得太多,也拿出自己学习资料消磨时间,到了点就如常做饭炒菜,对于自己在这个家里如同主妇般的地位毫无质疑。即使父母还没离婚时,这些事也大多都是他在做了,这么多年下来他早就习惯。
经过他大着胆子的提前警告,吃饭时那两父子还算和谐,虽然相互之间不怎么讲话,不是相互吵架就算很大的进步。他对自己企图改善父亲和弟弟关系的举动也并不乐观,这些努力只不过出于无奈——让他们可以共处,他的日子才能过下去,这是他与生俱来的责任而已。
晚饭后任有和接了个电话,就匆匆交代一声出门,他追出几步询问弟弟几点钟回家,对方露出温柔的笑容回头看他,“放心吧哥,有你等我,我晚上肯定回来。”
弟弟眼里的暴戾气息越来越少,注视他的样子就像电视剧里高大俊美又深情的男主角,他可耻地心跳加速,赶紧低下头往后退了一步,“嗯。”
可是弟弟一出了门,单独跟他留在家里的父亲就开始发难,指责他太宠着那个便宜儿子,导致对方的态度越来越过分,在家里连爸爸都不叫了,他不在跟前的时候还会辱骂威胁,甚至想要动手。
他不是很相信,还觉得就算事实真是这样,爸爸也应该容让有和。毕竟弟弟的一切缺点都跟这个家庭脱不开关系,爸爸妈妈和自己都要负责任,尤其是根本没有尽到父亲之责的这个人。
他第一次大声回嘴,埋怨了爸爸当年对弟弟的苛待,因为他心底里知道如果不是爸爸这个痛苦的根源,弟弟根本不会遭到后面的那些事。
爸爸对他似乎很失望,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你为了那个小混蛋骂我?你恨上老子了?因为那个小杂种!”
他声音变得更大,盯着父亲的眼神已经带了恨意,“不要用那个词叫他,他是你儿子!你根本不知道你把他害成了什么样……他是你的亲生儿子啊!爸!”
“你敢这么瞪着我?你是不是也跟那个小杂种一样想要打我?你这个……”任海气冲脑门,完全不能接受连这个一向孝顺听话的大儿子也生出反骨,顿时用发抖的手去解皮带,“你给我跪下!老子今天打死你!”
任有家瑟缩了一下,那条皮带他曾经很熟悉。自从上了大学,爸爸就再也没有抽过他,他脑子一团乱,甚至没有想好到底要不要反抗。
两父子僵持片刻,他看到父亲抖得越来越厉害的手,终究还是顺从地跪下了。爸爸血压一向都高,他真怕对方中风。如果一定要发泄的话,打就打吧,反正也不是没有打过。
当父亲挥舞着皮带抽在他背上的时候,真切的痛感让他绷紧的精神变得轻松,这样就不用去纠结要不要反抗的伦理矛盾,他才是那个被施加暴力的受害者。
心里累积了数天的痛苦也一并找到出口,随着父亲一下又一下抽过来的力度,那些火辣辣的疼痛正在释放他的情绪和压力。他咬着牙闭上了眼睛,开始用重复过无数次的理由劝说自己,试图抚平剩余的一点不甘与愤怒。
这就是你的命,是你自己答应过的,让爸爸放过妈妈和弟弟,留下来照顾爸爸一辈子……可现在一切都错了!弟弟没有被放过,他的牺牲没有得到任何好的结果!
……不,无论爸爸是个怎样的人,毕竟是你的亲爸爸,只为了这一点你就必须承受。
任有家跪得很直,虽然对于父亲的抽打一下都没躲,但紧抿着嘴唇的样子让任海生气。
这是在消极反抗,不阻止也不认同,大儿子认死一件事的时候就会这样,不敢明着忤逆,就默不作声地忍。
任海手上的力道慢慢变小,有一下没一下的抽着,眼眶里开始发红,嘴里冒出断断续续的咆哮,听起来却那么伤心。
“你这个……不孝子……老子为你丢尽了脸啊……收了那个混帐的钱……供你上学……早知这样还上什么学!老子打死你……连你妈都没要的脏钱,老子收了……你让我还怎么见人……老子还要上班……每天都看到那个混帐……”
任有家沉默地听着、受着,他知道这才是父亲最介意的事。
每次打他的时候,父亲都会哭着咒骂他,为了让他可以上名校,父亲曾经背着所有人,收下了母亲拒绝过的那笔钱——那是母亲曾经的出轨对象郑浩德所付的分手费。
他也是初次被父亲打的时候才知道这件事,但那时的他才十多岁,根本无法挽回和改变任何东西。如果是现在,他可以拒绝,可以拿着那笔钱甩回郑浩德的脸上……他能够挽回两父子自尊的时机错过太久。
父亲一念之差,终生都在郑浩德面前抬不起头,他又何尝不是?
就因为这件事,那天他在郑浩德面前才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他没有办法像弟弟一样,理直气壮地嘲讽唾骂那个混蛋。他想过还,毕业工作后立刻拼命挣钱,还要凑足利息一起去还,奈何这种想法已经失去意义。
那笔肮脏的钱并不是借款,而是郑浩德对于破坏他们家庭以及抛弃他的母亲所给出的经济补偿。时过境迁,还把那笔钱看得那样重,眼巴巴地去还给人家,只会更显出他们父子被这件事打击的程度。
母亲的拒绝保全了骨气,而父亲的偷偷接受丧失了所有颜面。这件事成为压垮这个家的最后一根稻草,母亲在他被打后哭着给他涂药时,询问他到底为什么触怒父亲,他竟然在疼痛和冲动下把父亲骂出的所有话都告诉给了母亲。
那之后母亲的态度非常坚决,无论如何都要跟父亲离婚,即使两个人打架闹得鸡犬不宁,母亲每天带着一脸伤在外面的院子里游荡。
后来母亲就搬出去了,说要分居一段时间后向法庭起诉离婚,父亲一次次喝了酒找过去,把母亲揍得鼻青脸肿,回到家还会揍他和弟弟。
外人
他知道是自己说错了话,否则这个家可能还在勉强维持,他趁着弟弟去了母亲那边,苦苦哀求父亲同意离婚,不要再死缠着母亲,就让母亲带着弟弟离开家。
父亲用带着浓重酒气的脸凑近他,重重一巴掌甩在他的脸上,“我成全她,谁成全我?你陪老子一辈子?你养我一辈子?”
他肿着半边脸木然点头,“我留下,陪你一辈子。”
父亲流着眼泪哈哈大笑,对他一阵拳打脚踢,他倒下去又跪起来,努力把背脊挺直。正是他这样的坚决说服了父亲,几天之后父母就去办理了协议离婚,而他必须遵守承诺留在父亲身边,抛弃一无所知的母亲和弟弟。
背上已经空闲很久,突然又迎来一下重击,任海丢掉皮带,一脚踢在儿子的背上,歇斯底里地疯狂大叫,“你后悔了!你也想走!你本来就不是真心的!你是为了那个小杂种!你怕老子总有天打死他,才愿意留下来养我的老,让他跟他的婊、子妈远走高飞!”
任有家终于支撑不住倒地,过半天才能抬起头,满头满脸都是疼出的冷汗,眼神仍然坚定,“我……我没后悔……爸,你不用……担心……我说了,你不能这么叫他……也不准……这么说妈。”
任海沉默片刻,愤愤然转过了身,佝偻着往自己房里小步走去。
任有家趴在地上很久,总算恢复了一点力气,爬起来晃晃悠悠进房倒在床上。
他自己都觉得奇怪,这一次他竟然没有哭。
他不知道是因为最近发生的事太多,压力大得超过了负荷,所以神经反而变得麻木,还是有别的什么给了他力量?
晚上十点,任有和静悄悄地回了家,本以为哥哥会开着灯等他,却发现家里所有的灯都关着。
睡得还真早……他有点失望,直接去浴室匆匆洗了个澡,把身上的香水味和酒味都冲掉才迈进哥哥的房间。
既然哥哥已经睡了,他也不想把哥哥吵醒,跨上床姿势憋屈地侧躺下去,伸出手臂去搂哥哥的腰。
任有家的呼吸变得紊乱,鼻间发出一声不对劲地轻哼。任有和脑中一咯噔,立刻摁亮床边的小灯,看到了哥哥鼻尖冒出的冷汗和脸上忍痛的表情。
他脸色沉了下去,一把掀开哥哥身上盖着的薄被,触目红肿淤血的一条条痕迹让他握紧双拳。
“他打的?”他用压抑又冰冷的声音质问哥哥,没得到对方的回答,一股狂怒直冲脑门,扳过哥哥的下巴凑近,“说!是不是那个老混帐?我回来你都不作声?装睡?还这么护着他?”
任有家疲倦地伸手摸了下他的脸,“别吵,有和……我很累。我是真的想睡,你别闹了。”
任有和挣开哥哥的手,用力捶了下床板,眼神里饱含的怒火快要爆燃,声音因为太过压抑而变了调,“他为什么打你?你老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