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他捏了个正着。
转头看看方天羽明媚如春光的笑容,武田立刻将任何火气、别扭扔在脑后。放慢了车速,抬手轻轻抚过方天羽的鬓发和耳际,看见他受痒轻笑着躲开,武田的嘴角终于浮现出温暖的笑意:“天羽,我有的时候真的很想时时刻刻把你带在身边,全天下只有我可以欣赏到你的率真,你的笑容,只有我可以拥有你。可是我知道,我们两个都像是草原上独行的猎豹,谁都不会允许自己的骄傲被人侵犯。我真不知该怎么对你……”
武田突如其来的告白让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汽车缓缓驶过街道,尴尬而暧昧的气息在车内渐渐浓郁。终于,方天羽打破沉默:“今天的《申报》我看了。”
武田明显地一怔,才说了句“哦。”
方天羽单刀直入地说:“你把人放了吧。”
武田扭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语气不善地说:“不行,只要是让你伤心的人,我都不会放过的。”
“他的那些举动也是情有可原的。”
“情有可原?”武田冷笑一声说,“他认错了人,害得我误会了你,这就是有错,就是该教训他!”
方天羽不知不觉提高了音量:“好!就算他有错好了,可你也没必要把他扣押起来,让他道个歉不就完了!”
武田狠狠踩下刹车,侧过身来直面着方天羽问:“我可是为了给你出气才教训他的,你怎么就不领情呢!”
“你这不是为我出气,你分明是为了给自己泄愤!”方天羽寸步不让地顶回去。
武田听得火起,抓住方天羽的双肩质问道:“你为什么帮他求情?为什么还为了他指责我?你和他究竟什么关系!”见方天羽不说话,武田更是气极,手下不觉加重了力道,指节都发了白。“你为什么不说话?难道说你真的就是郦照存,难道其实你一直都在骗我!”这话一说完,连武田自己也被自己的猜测惊呆了。武田松开按在肩上的手,缓缓移到方天羽颈上。武田渐渐收紧手指,用低沉、阴狠而悲凉的声音说:“天羽,你千万不要骗我……你如果真的是郦照存,我一定会杀了你!毫不犹豫地杀了你!”
方天羽没有反抗,他只是直视着武田,冷冷地,平静地,毫不退让地迎上武田喷射着怒火的目光。颈上的压迫越来越重,方天羽的手用力地抠住身下的车座,任由窒息感慢慢吞没意识。在武田说出心中怀疑的那一霎那,方天羽就知道自己犯了错误。关心则乱,为了救出林山,他太心急了,以至于触了武田的逆鳞。面对暴怒的武田,任何解释和抵抗都是无用的,唯一的办法就是攻心。
方天羽在心里苦笑:武田,若不是身上还有家国重任,我宁可你今天就这么杀了我……之于国家,我或许是有功;可是之于你……
手掌下修长的脖颈越来越红,薄薄的皮肤下是微弱急促的脉动,看着方天羽慢慢失神的眼睛,武田终于害怕了。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喊声:不!不能杀了他!我不能失去他!
猛地撒手,武田低吼一声,颤抖的拳头砸在方向盘上。
方天羽急促地喘着气,指尖因为紧张而变得冰凉。他又一次赌赢了武田,转头看向窗外,方天羽不知自己该笑还是该哭。一种无力感占据了他的身心,但事情还没有办完,欺骗还要继续。“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方天羽默默地告诉自己,“郦照存赶紧滚到一边去吧,你现在是方天羽,你告诉武田的是你自己的故事。”
闹市中,黑色的轿车静静地停在车水马龙之中。坐在驾驶室里的武田脑中一片空白,心乱如麻,后面被挡住的车在按喇叭,他也听不见。
“我不是想救他,我只是想还一份情。”方天羽忽然开口。
武田愕然。
方天羽没有回头,依旧看着车窗外的人群,娓娓道来:“林山抱住我的时候,我想起了明九,我的贴身侍卫。当初我行事莽撞,单枪匹马就敢去赴约决斗,结果被人团团包围,命悬一线。后来,明九一路冲杀闯进仓库,用自己的身体保护我,拉着我突围。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他冲进来之后讲的那句话。”
武田转头看他,逆着光,方天羽的侧脸看起来哀伤而迷离,像碎了一地的水晶,美得那么脆弱。
方天羽长呼出一口气,声音微微颤抖:“当时,他抱住我,在我耳边说,少帅,我总算找到你了……所以林山抱着我说‘少爷我终于找到你了’的时候,明九死前的模样忽然出现在我眼前。他是为了我,为了我才被乱枪打死的!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他!这一份情我这一辈子都还不清!”
武田伸手揽过方天羽,连声哄着:“我懂了!我真的懂了。傻瓜,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马上把他放了,好吗?真是个小傻瓜,你刚才快把我吓死了你知道吗?我不怕你给我捣乱,不怕陪你分担你的回忆,我只怕你骗我……”
方天羽的脊背僵硬地靠在武田肩上,武田的手一遍又一遍温柔地安抚,终于,方天羽轻轻放松了身体,环住武田的腰,将脸孔埋进武田的胸膛。武田收紧双臂,拥着他的肩,低头吻了吻他的发顶。
武田的温柔和他的爱一样热烈如火,无孔不入。方天羽只觉得自己心底里那个名叫“郦照存”的冷静就快被烧得粉身碎骨,心好像要被撕裂似的疼。“武田弘明……我爱你……”方天羽梦呓似的说,“可这爱太累……太疼……”
方天羽的泪水不知不觉沾湿了武田的衣襟,武田眼眶一热,扶起他擦去他脸上两行清泪。“我待会儿就打电话向上边请假。明天,就明天!我们抛去自己过往的身份,你只是你,我只是我,我们用一天的时间全心全意地爱一次!天羽,对不起,我现在能承诺给你的只有这么多。答应我好吗?”
“好。”
沉沦
*5*沉沦
第二天清早,武田就敲响了方天羽家的门,据方天羽说去走亲戚的老唐已经回来了,他给武田开了门,说少爷才刚起床。武田二话不说,拎着袋子就冲上楼。过了半晌,方天羽穿着一身白别别扭扭地跟着武田下楼。
“你的衣服总是深色的,我就一直想,白色这样纯粹的颜色应该也很配你。唐管家,你觉得怎么样?”武田兴奋地说。
老唐连连点头:“好看!好看!”不过他倒是知道方天羽很少穿白是因为白色太惹眼不利于随时行动。
武田好一阵得意,又对老唐说要先把方天羽领走,韶华不等人,反正车上备了好多吃的,就不吃早饭了。急匆匆开车出了租界,二人往郊区而去。
车上果然如武田所说,备了很多东西,吃的玩的都有,甚至还有两只风筝!方天羽斜了武田一眼说:“现在可是夏天,你带这玩意儿出来干嘛!”
“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干脆就把能想到的都拿上了。对了,相机就在那个箱子的最上边,你会用的吧?”
车行在郊区无人的乡间土路上,武田快活得就像个脱了管教的孩子,打开了车窗,风吹了进来,他自己留着寸头倒是没什么关系,方天羽的头发略长了点,早被吹得没了形状,惹得武田一阵大笑。方天羽自然欺负他开着车双手不自由,刮鼻子掐脸蛋儿,武田夸张地哇哇大叫起来。
两个人孩童般闹腾来闹腾去,直到武田把车停在一个小树林边上,树林前面是一片草地,草地尽头是一座白色的教堂。武田跳下车,拉着方天羽往教堂走去。
这时候是周一,教堂里的人并不多,只有几个人在做祷告。武田和方天羽在后排坐下来,武田抬头望望圣母像低声说:“我不信教,但是上回来过这里一次,我就喜欢上了这里。很美,很安静,让人觉得好像在这里许下的愿望都能实现一样。所以我带你来这儿,就是想告诉你,武田弘明喜欢方天羽,希望和方天羽永远在一起。”
武田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诚挚的认真,方天羽心中的愧疚又忍不住泛上来,可一想昨天的约定,他开心地点点头,如果只是出于本心,他何尝不愿意一直陪着武田。不过再想一想,他又忍不住想笑,看着郑重其事的武田,方天羽真的不想拆穿他,其实基督教不接受同性相恋,所以武田在圣母面前许下这个愿望,还真是个坏孩子啊!
“这个给你!”武田从衣兜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琉璃像,是一条盘桓的小蛇,尾巴和头骄傲地翘起,歪着头吐着蛇信子,鳞片五彩斑斓。方天羽心想:是了,“方天羽”的确是属蛇的,不过,武田你知不知道,其实我和你一样,都是属猴的!
“很像你吧?”武田用指尖轻轻抚摸小蛇的头,骄傲、漂亮、光彩照人,但又透明易碎——这些他可不敢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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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教堂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了,两人正往外走,武田突然随便叫住一个人说:“这位先生,能否麻烦你帮我们拍张照?”那人一抬头,怔住了。
方天羽也呆了一下,怎么会这么凑巧,他知道白彦飞在郊区有个通讯站是教堂,没想到就是这里,更没想到他会过来,而且这么巧合地被武田叫住。武田把相机递给白彦飞:“先生?”其实他只是看白彦飞衣冠楚楚,应该是会用相机的人。
白彦飞接过相机,武田拉上方天羽选了个角度站好。方天羽尴尬地由他拉着,不知该怎么面对白彦飞的镜头。
端起相机,白彦飞缓缓地调焦,看着镜头里手拉手、肩并肩站在一起的两个人从模糊变得清晰,一种莫名的妒意涌上心头,手上下意识的一抖,调好的焦又变模糊了。白彦飞按下快门,若无其事地把相机递还给武田。
看着离去的两人的背影,白彦飞自嘲地一笑,自己什么时候也会有这么幼稚的报复心理了。
“这下我们可有合影了!”武田兴奋的声音传来,白彦飞心理隐隐有种负罪感,他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方天羽会在武田面前乱了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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