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头猛地传来的钝痛让他差点痛呼出声,幸好忍住。回过神来,前面带路的服务生神色不自然地抿住嘴唇,绷住即将溢出来的笑意,而始作俑者也以一副玩味的样子瞧着他,嘴角弧度甚至有扩大的趋势。
操操操,分明是故意的,老狐狸,还真以门前那一出他不计较了!方严脸上瞬间烧红似火,心里仿佛有成千上万只草泥马呼啸而过,却又不能发作,不等服务生动手,红着脸自顾拉开座椅气呼呼坐下。
去他的!以自己一惯的心性,早就脱下高跟鞋砸上那张可恶的脸,几时这样忍气吞声?就算是女人,被这样贸然握住手,表达一点气愤也是人之常情,只是……恐怕没有几个女人可以拒绝得了这样的牵手,方严恨恨地想。
尽管两人皆是奉家长之命“互相了解”,这一餐也吃得并不潦草。
席间,于天麟心情似乎不错,一扫适才路上的低气压,点餐进食,照顾左右,举手投足间尽是沉稳不迫,丝毫不有因为方严的“喉疾”感到一丝局促,窘迫不安的反倒是方严这个不能说话的人。
他从来没有想过多年后与于天麟再会竟是这样的场面,而这种场面竟然是他一手造成。仅仅只是满足自己的报复欲吗?似乎是这样的,却又不尽如此,那么究竟是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更不想深究,只能循着本能一步步走下去。
一顿饭并不轻松地吃完,揣着满满心事的方严只觉得如坐针毡,分明是鲜嫩多汁的牛排却味同嚼蜡,对方却一副波澜不惊气定神闲的表情,让人很有挫败感。
好在一杯暖暖的餐后咖啡适当地缓解了紧绷的神经,升腾起来的淡淡雾气渐渐迷蒙了眼睛,他不由感慨,果然这就是今后要面对的婚恋生活,一切有固定的程序,操作模式化,即使是面对不喜欢的人也要表现出应有的风度和气质,这一点,于天麟简直无可挑剔,——虚伪做作地无可挑剔。
他一惯如此不是么?明明就在他身边,却始终搞不懂他在想什么,不然也不会被背叛得那么彻底。
“加糖还是加奶?”对面的男人打破沉默,手里却并无多余的动作。
方严握住杯子,摇摇头。他不喜欢那种甜腻的滋味。
“这么多年了,这里的黑咖啡还是那么纯正,”于天麟笑了起来,眼睛微微眯着,闪着回忆的光芒,“你哥哥从前也爱来这里,他说,Amor的味道就像黑咖啡,入口虽苦,却容不得任何杂质……”话到这里戛然而止。
对方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提到自己,方严只觉得口中的咖啡似乎变得更加苦涩难咽,他不由看向于天麟,刚好与男人投过来的视线撞到一起,心里咯噔一下,他慌忙移开了视线,佯装没事般地喝了一口咖啡,心里却继续打鼓,太近了,靠得太近了……很危险。
“你跟哥哥的感情很好。”犹豫片刻,方严再度拿起纸笔写道。
理智提醒他这个时候再提这个话题穿梆的风险会更大,但他不知为什么就是无法忍住。这么多年,他到底拿他当什么?又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事?于天麟从来没有解释过,即使是面对他当时的愤怒和质疑,他也缄口不答,只是手插在裤袋里,一脸淡漠地走开。
十八岁的夏天,世界崩溃得仿佛只剩蝉声。
“他是个很认真的人,”半晌,方严几乎以为他不会应付这种无聊的回忆游戏了,于天麟才神色淡淡地回应,“看上去虽然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好像什么都不放在心上,骨子里却异常地认真……”说到这里,于天麟语气一顿,的清朗的目光投向表情微微惊愕的方严,眼里闪过一丝玩味,“女装的样子也很可爱。”
有那么一刹那,方严几乎要跳起来,可于天麟的下一句让他一颗吊到嗓眼的心顿时落了地。
“可是你们完全不像。”他这样说,“虽然是双胞胎,但个性,长相,一点也不像。”
长相?高中之前他和小颜的长相几乎是雌雄莫辨,个性好说,长相怎么可能一点也不像?不自觉地皱起眉头,方严疑惑地揣摩于天麟话里的意思。
即使已经看出了方严眼里的疑惑,于天麟也并未再做解释,只伸手示意不远处的服务生,结了账单。
“多年没回来了,星城变化很大,陪我走走好吗?”
他起身道,声音里带着难以拒绝又不失礼节的强硬,又回复到那种风吹不倒的态度。
第6章 第 6 章
走出Amor,初春带着料峭寒意的新鲜的空气让方严心情为之一振。稍加抬头,便能看到天边三两颗寒星闪烁,这样的夜里,确实很适合走走。只是如果身边是娇俏甜美的女伴,而不是这个无论如何也无法让自己放松下来的男人,身上也不是这身别扭的女装,那就更好了。
虽然已经是三月初,星城仍是乍暖还寒的时节,尤其是入夜时分,寒气仍然袭人。方严虽然身着女装,但也并非时下女性衫裙冻人的打扮,虽然高跟鞋依旧硌脚,但总比餐厅里面面相觑的压抑感要放松很多,只是路面上仍残留着未化的薄冰,走起来依旧不太稳当。
就算扭到脚,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负责把他送回家吧。方严有些挹郁地想,从来他就是那样的人啊,长袖善舞,左右逢源,什么事都做得滴水不漏,永远把真实的自己裹得密不透风。
仿佛听到了方严的心声,又似乎是抱着戏谑的态度,身着黑色大衣的男人别有深意地伸出手,示意他挽上。
犹豫了一下,方严迟疑地挽上于天麟的手臂,却分明感觉到斜上方男人目光的温度以及并不和煦的气息。即使自己176的身量并不算矮,只是稍微清瘦了一点,依旧笼罩在男人高大的身形之下,鼻端尽是对方清冽的气息,压迫感十足。
太危险了,越来越鼓噪的心脏开始咆哮,可是这就是他出现在这里的目的不是吗?让他爱上自己,再毫不留情地拒绝,方严耐心地说服自己,却怎样也压抑不下内心的焦躁。
“你好像不喜欢我……”若有所思的声音自头上响起。
糟糕,被看出来了,方严有些慌乱地摇摇头否认,装作有些柔弱的样子,眼睛却飘向路边刚长出一点嫩芽的小草。
“那为什么总盯着地上?”低沉的声线不疾不徐地传来。
操!老子不想看到你那张自大又讨厌的脸不行?
如果换在平时,方严早就这样旁若无人地大吼过去了,可现在他只能咬牙极力忍住,又不想过于示弱,干脆抬起头狠狠瞪回去,却看到男人沉沉的黑眸里闪烁着不明所以的光,猛地一哆嗦,条件反射性地偏过头去……
妈的,老狐狸,还是那么骚,幸好今天来的不是小颜,这种眼神是女人都扛不住!
直到愉悦的笑声渗入耳膜,方严才知道自己被捉弄了,不甘心地扬起头又愤愤瞪了过去,却又看到对方带着奇妙色彩的目光,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熟悉的场景,那双眼睛像深海一样,总是吸引他更想靠近一点。
那时的男人,真是温柔地不可思议。然而一想到当时的温柔都只是装出来的假象,真实的想法却放在别处,方严心里的闷气便像涟漪一样一圈圈扩大,在心里形成一个巨大的黑洞,不断蚕食着仅剩的理智。
“还是和从前一样可爱呢。”男人眼角的弧度逐渐扩大,喃喃的低语却更像自说自话。
这个时候,应该给他一肘子,再让他闭嘴。方严被这种猛地从心底窜上来的念头吓了一跳,不由深深地攥紧了拳头,自己早就不再是那个总是粘着他随时可以撒娇的可爱学弟了。
……
回到家的时候墙上的挂钟已指向晚上九点。
粗鲁地甩掉碍事的高跟鞋,方严急急跑到窗边拉开窗帘,直到确定于天麟的汽车扬尘远去时才深深地松一口气,嘴里咒骂一声,用力扯掉脖子上束得让他几乎窒息的丝巾,脚却有些发软,跌坐在地板上。
饶是如此狼狈,客厅镜子里映出的也分明是个体态修长,发丝凌乱,嘴唇鲜艳的女人,脸上还带着可疑的红晕。
刚才在门口台阶处,他差点又摔了一跤,这回是直接倒在于天麟怀里,被他搂了个正着,幸亏自己反应快及时抽身,不然难保这身硬梆梆的骨肉不会让他看出端睨。只是男人那副略带着促狭的黑眸实在让人讨厌,就像是自己赶着主动投怀送抱似的。
该死!方严愤愤地扭过头去,用袖口胡乱地抹了一把脸,这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年在舞台上和于天麟对戏的情景,小心翼翼地保持着姿态,生怕台下的观众看出端睨。
……
那个是阳光异常猛烈的夏天,整个世界仿佛安静地只剩蝉鸣和窗外足球场上的口哨声。
“你应该知道我是怎样得爱你!
我把我的爱,我的肉,我的灵魂,我的整个儿都给了你!
而你,却撒手走了!
我们本该共同行走,去寻找光明,可你,把我留给了黑暗!”
清亮的声音在练习教室里回荡,青涩地有些雌雄莫辨。
“天麟哥,我这样说行吗?”
说话的少年有一双莹亮的双眼,身量纤细,穿着一身精致的滚边旗袍,乍看之下,十足一副少女的清丽模样。
“不错,情绪还可以再饱满一些,尤其是这句‘我们本该共同行走,却寻找光明,可你,把我留给了黑暗’,女主角陷入的是一场有违伦常的禁恋,被抛弃后,这种长期压抑后忽然爆发濒临绝望的情绪光靠提高音量还不够。”
嘴上挂着温柔的笑容,青年放下手里的剧本,绕到显然有些手足无措的少年身后,用修长的手指将少年旗袍右饪上松开的盘扣重新扣好。
这样行吗?”捏着鼻子少年露出像猫咪一样可爱的神情,细声细气地念了一句。
“展现演技仅靠改变声音可不够”,耳边一阵低沉的闷笑,灼热的气息像羽毛一样若有若无地拂过耳垂边缘,修长的手指已系好最好一粒扣子,“仔细看,你和小颜的个性、长相真的完全不像呢……”
……
周身一冷,方严打了个轻微的寒颤,回到现实。星城冬末春初时节寒意颇深,屋里甚至冷过屋外,路面上的冰好像积得更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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