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东冬突然就闭了嘴。
“东冬。他……他要结婚了。”
李维的声音低沉而又虚弱,何东冬恨不得大张着耳朵捕捉每一个所能捕捉的声音。
“他要结婚了。”
“我们再也没有机会。”
“我等他十年。”
“十年……”
何东冬张了张嘴,自嗓子眼儿发出几个单音,最终还是闭上嘴。
他把李维的后背托起来,自己在床上坐端正,然后把李维安置在自己身前,让他的后背靠着自己的前胸,在他耳边喃喃道。
“人生还有好几个十年。十年有他,十年无他,再十年的忘却和了结。李维,你总得要给我做个好榜样吧。”
李维的头无力的耸在何东冬怀里,好半天,幽幽地发出一声叹息,绵长而幽远。
老何?
嗯?
你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嗯。
老何!
嗯?
我也想结婚…。。。愿意跟我结婚么?
我愿意。
李维的头终是彻底垂下去。
病房里的仪器暴躁地尖叫。
9
9、九. 。。。
何东冬也要结婚了。
不是娶牌位啊,哪那么丧气。
当李维从抢救室被推出来的时候,何东冬一本正经的扭过头对严海封说,海封,你买钻戒的时候也带我一个呗,咱俩团购。
却怎料,何东冬失业了。
怀里揣着三个月的遣散费站在公司门口儿,何东冬感叹原来小道消息也有归入正道的一天。
徐豪升的消息一点没差,公司确实被收购了。
而且是被国内赫赫有名的蓝信实业所收购。原来力胜旗下的十三家营业部除北京营业部归蓝信总公司直辖外,其余十二家统统纳入东北分公司旗下。
新王入主,第一件事自然是整改。
而何东冬所在的业务拓展部被祭了头汤。
所谓的业务拓展部,好听点叫业务拓展,说实惠些就是市场营销。无论这个部门规模有多壮大,曾经创超了多么辉煌的业绩。本质上,除了拓展部经理之及个别区域经理之外,其他人员可一律归属到临时工范畴。工资是有保障的,佣金也有得赚,福利待遇永远是其他部门的一半,奖金花红完全没有,若是遇到裁员,便是人人岌岌可危。
何东冬中的那叫一个头奖。
据说裁员的名单中,何东冬大名挂在头一个。
因为何东冬在最短间隔里进了两次医院,小半个月不在岗。
新经理上任一个多星期,连他的影儿都没摸着,只听其名未见其人。既然你不给面子又不捧场,那也别管我不讲仁义。于是大笔一挥,何东冬榜上有名。
如果这事儿搁在一个月之前,何东冬铁定鼻孔朝天,爱炒炒,谁怕谁啊。
可这时候何东冬可矜持了,牛不起来了,苦叹着我怎么那么背啊我。
何东冬吧最初寻思着不管怎么说李维也算跟了他了,出院的时候总得有个像样的能称之为家的地方吧,就那小破单间?那就一狗窝!
于是换了个住的地儿,20平的小单间换成市中心80平的精装修两室一厅,租约签了一年。
何东冬没有存款,很久没有存款的习惯了,于是东拼西凑的才缴全房租,然后光腚,屁毛不剩。
现在工作也没了。
手里还剩仨月薪水。
其实也没听起来那么悲观,至少何东冬算是有个家了吧。
要结婚了不是。
他失业的事儿没告诉任何人。
自从出院后,已经一个多星期没见着过严海封和杜禹了。
他在知道严海封在忙着筹办婚礼的事儿,加上为了照顾他耽误的那半个月工作也总是要补回来的。何东冬不敢叨扰,即使心里对杜禹追严海封的事儿还存着忌讳,更何况,他自己现在也有得忙。
何东冬想,李维不愧是李维,以往那云淡风轻的劲儿不是装的是骨子里带的,不管那天自己那通嘬到底有没有让他想明白,他总归是想活下去了。
李维清醒那天何东冬跪在他的床前向他求婚。
何东冬说我还没来得及买戒指呢,先用这个凑合着吧。完了就把自己的钥匙环卸了,举到李维眼前。
李维摇了摇头说你糊弄鬼呢吧,我才不要戒指,又不是一姑娘,你就把这个送我吧。他伸出青葱玉指指了指何东冬手腕子上拴着的十字架链子。
李维纵是没理想没抱负没奋斗目标活着为了享乐享乐便是活着,但是遇到像何东冬这样偏执的傻子像抓着救命稻草似的紧抓着他,他即使再觉得人生无望,也还是能从中找得出一点生活的意义的。于是很快,他就活蹦乱跳没口德没公德如初。
出院那天他对何东冬说,“老何,咱啥时候结婚啊?”
“你想哪天结就哪天结呗。”何东冬寻思在中国想领证是不成的,顶多就请几个同好,搞个顿答谢宴。
“今天是几号?”
“5月18”
“咱俩28号结吧!”
何东冬吓了一跳,“这么快,我还啥也没准备呢?”
“准备什么?就这么定了,28号去荷兰。”
何东冬惊愕,“度蜜月跑那么远?国内不行么?”何东冬衡量了一下,有想哭的心,要是去荷自个那仨月的工资顶多也就够个来回飞机票钱。
“不是度蜜月,是登记领证儿!”
“啊,”何东冬忽然跳了起来。“我没护照啊?!”
晚饭的时候何东冬一直琢磨着要怎么跟李维说自己失业了没钱了荷兰去不起的话。
可张了半天的嘴,愣没好意思说出口。尤其看着李维规划荷兰之行的喜悦与娇嗔模样,就更觉着若是舔脸说出来就太愧对李维病入膏肓时的那次求婚了。
何东冬把心一横,豁出去了。
吃完饭何东冬安置李维先休息,自己开着破夏利出去了。
他是去借钱的。
不能回家借,妈要知道他真跟男人结婚准背过气儿去。
不能跟佟爷们借,上次她闹离婚的事儿还没清没楚的呢。
找杜禹借不上,那家伙最会趁火打劫,搞不好就得拿严海封的事儿要挟他。
韩北雪又出差了。
何东冬把车停到韩北雪家楼下,在楼道里陀螺似的原地转悠了七八圈才决定上去。到了门口就琢磨着这话应该怎么开口。
海封,我最近手头不富裕,能不能借点钱,很快就会还你的。
海封,我最近急用钱,北雪不在,我能不能从你那儿拿点儿,我给你打欠条?
海封,我……
何东冬还在那儿演练着呢,门开了。严海封穿着睡衣拎着垃圾袋儿跟他来了个顶头碰。
“何东你怎么来了?”
“我失业了。”话一出口何东冬恨不得拍自己大腿,平时跟严海封直来直去惯了,有一阵子没见,再一看到那小模小样的心里就发堵,无人倾诉的憋闷劲儿一下子涌到嗓子眼儿,那感觉真跟儿子见了妈似的,可算见着亲人了,委屈得鼻子都跟着酸涩。
严海封把垃圾先搁在了门口,把何东冬请进屋。
“吃了么?”
“吃过了!”
“我正要吃,你不吃点?”
“不了。”
“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儿了?”严海封在沙发那儿坐定。
“我失业了。”何东冬吸了吸鼻子,畏畏缩缩地坐在严海封对面,以前来的时候觉得自己像个主人,今天来了觉得自己像个外客。
“你刚才说过了。”
“我向李维求婚了。”
“这个我也知道。”
“他打算28号去荷兰。”
“嗯,那边是合理合法。”
“能先借我点儿钱么?”何东冬说这句话的时候明显没有底气,完了怕严海封误会还连忙接着解释“我肯定还你的,我本来打算找北雪借的,可是她不是没回来么,我能不能从你这儿先拿点儿,我可以给你打欠条。我要是。。。。。。我要是不还你可以让北雪去找我爸妈。”
严海封眼中露出冷冷的笑意“怎么,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就把你爹妈搬出来了?”
何东冬听完脸刷地就白了,跟脑袋上扣个冷水盆子似的。
严海封推了推眼镜,看着对面脸色惨白垂头丧气的何东冬,沉默半晌,从沙发上站起身回了房。
何东冬叹气,果然没戏。
对呀,人家平凭什么借呀,才认识一个多月,就是脸皮厚再自来熟儿也不能张口就借钱吧。何东冬沮丧极了,突然意识到,严海封不会把自个当诈骗犯,同北雪合起伙来搞婚姻欺诈吧?
这不成啊,那北雪得多冤啊,人北雪可是一心一意要跟他结婚好好过日子呀!
你说自个儿办的这叫什么事儿?没钱求什么婚那?早知道要结婚怎么不攒俩钱儿啊?不好好上班丢了工作了吧!早就怀疑自己不是异性恋怎么不跟爹妈说啊?这回害人害已了吧!
何东冬联想能力过于丰富,很快就把自己安在罪魁祸首的位置上。
这回不仅怂搭着耳朵,如果有尾巴的话,准能瞅见尾巴在地上拖着。
何东冬抓起钥匙要走,临到门口了突然意识到,这车可是北雪的。
北雪的将来就是严海封的。
于是蹑手蹑脚地又溜回客厅,把钥匙搁在茶几上。心想严海封你看,车钥匙我可放你这儿了啊,我可不是诈骗犯,要是诈骗犯的话我能放过那么好脱手的小车么我,卖个万八千的也是赚着啊!
正准备悄悄溜出去的时候严海封从屋里出来了。“你干什么去啊?”
何东冬没料到严海封还能出来,被吓得小心肝乱颤,“啊,回家啊!”
“你不是要借钱么?怎么钱不拿就走啊!”
“啊!”何东冬嘴张得老大。
严海封拿了一张银行卡递给何东冬。
“我手里没有现钱,这是我股票账户三方存管的卡,空仓来着,一直没做,里面有十五万,你先拿去用着。”
何东冬一听十五万,当时就愣了。
他最多也就打算借个三五万,这没找新工作呢,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