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尼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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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尼玛-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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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我的目的不是写诗、也不是写下爱情留言,而是许愿。

我希望将来离开通车的日子后,我还能遇见她,不管何时与何地。

放学的公车上,可能是因为紧张,精神有点亢奋。

下车时经过司机旁,虽然知道司机会习惯性看著乘客下车,

但当他瞄了我一眼时,我又莫名其妙感到心虚。

迅速将卡片投入收件箱后,我飞也似的冲下车。

之后坐车时,总会特别留意右手抓著的吊环上面的卡片。

爱情留言活动从二月初到三月中,这段期间我从未发现我写的卡片。

这其实很正常,毕竟我不可能找遍车上每一个吊环上的每一张卡片,

而且这路公车也不只一辆。

虽然知道刚好看到自己所写的卡片的机率极低,

但我还是很想看看那张卡片系在吊环上的样子。

当公车终於回复正常而不再一片粉红时,心里涌现一股莫名的失落感。

无论如何,这件事要让它早点过去,我不该放在心上。

在联考脚步已经逼近的阶段,我应该更专心、更心无旁骛。

如果我有任何敏感或细腻的心思,应该要全放在数学上头,

或许还可以帮助我解题。

「只剩100天了。」她说。

『是啊。』

「第二句。」

『啊?』

「下车小心。」

教室黑板的右上角,总是用黄色粉笔写下距离联考的天数。

黑板每天擦来擦去数十遍,那小块黄色角落始终被慎重地避开。

当你问高三生今天是几月几号?他会想三秒才回答,而且未必答对。

但如果你问的是距离联考还有几天?他会毫不迟疑说出正确的答案。

而且是用惊恐的语气。

一旦我脑海里浮现出那个黄色数字,脑袋会瞬间凝固,无法思考。

我猜她也是如此,所以根本无法说出有意义的第二句话。

「吃过早餐了吗?」她问。

『吃过了。』

「身体要顾好。」

『谢谢关心。』

「下车小心。」

当黄色数字只剩下两位数时,我常没来由的感到紧张,然后心跳加速。

这种紧张感突袭的频率随著黄色数字的减少而增加。

似乎只有在上学途中遇见她时,心跳的速率才会平缓。

而她的简单问候对我来说是种良药,可以让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

不被紧张感突袭。

距离联考刚好只剩两个月的那天,我又闻到她身上的栀子花香。

「栀子花又开了。」她从上衣口袋拿出一片白色花瓣。

『是啊。』

「时间过得真快。」

『是啊。』

「下车小心。」

对於时间飞逝这件事,我真的无话可说。

从初识她那天算起,已过了一年又一个月。

当今年的栀子花凋谢后,我还可以再闻到她身上的栀子花香吗?

即使侥幸可以,又是在何处呢?

为了怕分心,也不想在上课期间莫名其妙想起她,我刻意不去赏花。

但我终究按捺不住想闻香的冲动,还是在某天中午冲去赏花。

可惜栀子花半数已凋谢,剩下的半数又大多转为乳黄色的花,

纯白的栀子花所剩无几。

花儿谢了,才决定去赏花。花落了,变成土肥,等待下一个春末夏初。

还会绽放出一大片洁白吗?

我竟莫名感伤,莫非这就是所谓的联考症候群?

「帮你加个o。」

『嗯?』

「Hell是地狱。」她笑了笑,「但加个o就变成Hello了。」

『没错。』我也笑了,『谢谢。』

「下车小心。」

「如果你的面前有阴影,请别害怕。」

『嗯?』

「那是因为你的背后有阳光。」

『谢谢。』我说,『不过阳光就在我面前,所以阴影早已抛到背后。』

「下车小心。」她笑了,笑容如朝阳般温暖。

6月的第二个礼拜四,就是我学校的毕业典礼。

离联考还有将近三个礼拜,为了确保我们这种准考生会努力不懈,

校方希望我们毕业后还是要来学校,老师也可以来帮我们复习功课。

差别的只是可以比之前晚一个钟头到校。

而夜间也开放一间阅览室到晚上九点半,让准考生自由利用。

因此毕业后我还是每天到学校,待到晚上九点半才回家。

不知道她学校的状况如何,但晚一个钟头出门的我,从此不再遇见她。

乘客换成上班族和一些买菜的妇人,不再几乎全是学生。

这路公车已坐了三年,如今我竟然觉得好陌生。

而且好孤独、好寂寞,有时甚至觉得伤感。

我想我再也看不到她了。

夜间的阅览室开放到考前三天,我一直待到最后一晚最后一刻。

离开学校(这次真的是彻底离开)后,独自在站牌下等公车。

突然又想起她,不知道她准备得如何?会紧张吗?考得上吧?

我想她应该和我一样,在最后的冲刺阶段,压抑所有念书以外的念头,

一心一意专注在联考这件事吧。

车来了,我仍然从后门上车。简单瞥了一眼,座位只坐了三成。

我依照习惯转身往车尾方向走,打算随便找个位子坐下。

走到第四步,发现她就坐在身旁,略低下头,或许休息或许沉思。

再往后走也不是、站著也不是、坐下也不是,我所有动作完全暂停。

车子重新启动,我吓一大跳,嘴里不禁发出一声「啊」。

在失去平衡的瞬间,右手反射似的向上抓,刚好抓住一个吊环。

这扰动应该唤醒了她,她抬起头看著我,眼神充满惊讶。

互望了一会后,我觉得在略显空旷的公车中当唯一站著的人实在很怪,

便继续往车尾跨出一步,然后把书包和袋子放上行李架,

在她右侧50公分处坐下。

这距离差不多是一个成年胖子的屁股宽度。

我感觉坐著有些不舒服,大概是座椅有些硬或是坐姿不自然吧。

或许不是座椅或坐姿的问题,而是我根本不习惯在她身旁坐著。

眼角余光偷瞄了她几次,她似乎仍然维持著休息或沉思的状态。

一想到应该开口跟她说些什麼,顿时觉得紧张万分,心跳狂飙。

我猜联考当天听到钟声要进入考场时的紧张感约莫也是如此吧。

从未以坐著的角度跟坐著的她交谈,我得先克服这股陌生感才能开口。

暗自深呼吸试著冷静,脑海里也迅速搜寻合适的字句当开场白。

想了许久才想出『这麼巧,你也这时候才回家』之类的话。

我打算等心跳恢复正常后便转头开口。

没想到心跳恢复正常时,我也快下车了。

公车正在等红灯,绿灯亮后右转100公尺就到站了。

我无暇细想,按了下车铃,站起身拿下行李架上的书包和袋子,

书包挂上左肩、左手提著袋子,然后往前走了一步,停下。

绿灯刚好在此时亮起。

回到我站著她坐著的习惯位置,我想我可以开口了。

「你也在学校待到这麼晚才回家吗?」她反而先开口。

『是啊。』我说,『家里比较吵、诱惑也多,便想在学校多念点书。』

「我也是这麼想。」她点点头,呼出一口气,「不过还真累。」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联考加油哦。」

『第三句了。』

她楞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

「那麼再说第四句吧。」她说,「祝你金榜题名。」

『谢谢。』我说,『你也是。』

公车开始减速靠站,我也该往前走了,但脚步始终无法迈开。

我惊觉我似乎被「下车小心」这句话制约了。

换言之,当她没说「下车小心」时,我根本无法下车。

「下车小心。」她终於说,在公车静止的瞬间。

我很努力地看了她一眼,因为我知道,这一眼很可能是最后一眼。

车门哗啦一声开启,我转身快步向前,在司机回头时刚好经过他身旁。

低头跃下车门阶梯,车门在身后迅速关闭,然后公车继续向前。

我转头看著公车渐渐没入远处的黑暗,突然有股想哭的冲动。

脑海里冒出许多凌乱的字句,但排列组合后似乎别具意义。

这些文字如泉水般涌出,止也止不住,而且源源不绝。

如果是这时候,那张爱情留言卡只需五分钟就可以填满。

看来现在的我已经可以写诗了。

刹那间我恍然大悟,原来我真的很喜欢她。

第一次遇见她是去年四月初,离别是今年六月底,总共约一年三个月。

扣除假日,再乘上遇见她的机率值0。38,我遇见她超过100次。

我到底是从何时或是从哪次开始,喜欢上她呢?

也许每一次的相遇都像是往骆驼背上添加的一根稻草,

我并不知道哪一次才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只知道骆驼已经倒了,而且这次应该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

公车的离去带走我身上所有重量,我彷佛置身於无重力状态的太空。

在太空中,眼泪也没有重量,因此泪水不会沿著脸颊流下来,

只会不断累积在眼球周围。

所以我没有流下一滴泪,但眼窝里满满都是泪水。

这一年是1992年,也是尾崎丰猝逝的那一年。

2。 珊珊学姐

承她吉言,我侥幸考上南部一所大学。

虽然榜不算太金,但终究是题了名。

我在南部求学和成长,原本期待能考上北部的大学,可惜无法如愿。

也许是因为遇见她的机率只有0。38,如果超过0。4,

应该就能考上北部的大学了。

差可告慰的是,虽然仍在南部,但起码换了座城市。

放榜前一天我透过电话查询榜单,电话拨通后输入准考证号码,

三秒钟后便听见答录机中传来甜美的女声:

「蔡修齐同学您好。恭喜您录取国立OO大学XX工程学系。」

我没有特别的兴奋感,只觉得松了一口气,黑暗的日子终於结束了。

不过我随即想到,如果输入的准考证号码不在榜单中呢?

「XXX同学您好,请节哀。请相信生命依旧美好,一定要坚强哦。」

会是这样吗?

隔天报纸出来后,摊开一看,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名。

找到录取的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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