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龙(出书版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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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龙(出书版完结)-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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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慌忙抬手再摸脸和脖子,他没摸出伤口来;向上再摸脑袋,脑袋也囫囵着很完整。耸耸肩膀扭扭脖子,他没找出这血的来源,索性不找了。抬眼望望天上的太阳,他判定了方向,提起一口气,拔脚继续走。
  两个多小时后,他出了草丛,看到一溜儿新挖的战壕。战壕里正有士兵往外爬,远远地见了露生,他们先也是大喝一声,随即却又对着露生招了手,“白少爷!是你吗?”
  露生没言语,只向外吐了一口气。这口气长极了,以至于他吐尽了这口气之后,就感觉自己眼睛一闭便能死过去——彻底没气了。
  露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移动到战壕前的,自己和士兵们说了什么,事后也完全回忆不起来,只记得自己喝了一壶冷水。没喝的时候他也不觉得渴和饿,可等水真进了嘴,他的身心一起抖擞了一下,就感觉这水是甜的,像甘露一样,有这么一壶水进肚,立时死掉都不冤了。
  然后他被两个兵搀着继续向前走,走了挺远,然后跳进了战壕。这回,他终于见到了龙相。
  一双眼睛将龙相从头端详到脚,他不说话,只是喘气。及至确定龙相的胳膊腿儿都不缺少、脑袋也的确还长在脖子上之后,他一言不发地往地上一坐,脑子里只剩了一个念头:自己得歇歇了。
  然而龙相开了口,语气还挺不善,“嗨!你怎么来了?”
  露生在一瞬间疲惫成了气息奄奄,只能用很低的声音回答:“带你回家。”
  龙相一抬眉毛——他的眉毛很浓,抬的时候可以抬成很高的两弯黑色新月,“回家?仗还没打完,我回什么家?”
  露生向后靠着战壕的土壁,累得连眼皮都抬不起来,“别打了,回家,过太平日子。”
  龙相落下眉毛,不耐烦地嗤笑了一声,“狗屁!等援兵一来,我立刻就能把赵大傻子打得稀里哗啦。咱们杀鸡给猴看,要杀就杀个狠的!”
  露生不接他的话茬,自顾自地道:“我现在站不起来了,你等我坐一会儿,等我缓过这口气,我就带你走。这仗不是你能打的,要胡闹你回家闹,别在外面拿性命开玩笑。”
  龙相不以为然地噘出下嘴唇,居高临下地给了露生一个鬼脸。然后伸出左脚,他用靴尖一抬露生的下巴,歪着脑袋问道:“你的脸上怎么有血?”
  旁边一名士兵打了个立正,出声答道:“报告少爷,白少爷的耳朵边子受了伤!”
  露生听了这话,才知道自己这满脖子鲜血的来历。他没敢抬手去摸伤口,也没觉出疼痛来。抬眼望着龙相的小腿,他发现对方的马靴靴筒被人剪去了一半,露出了缠在小腿上的一圈绷带。
  “你那腿……”他看龙相行动自如,所以心里并不是很慌,“听说是让子弹蹭了一下?”
  龙相放下腿,咚地猛跺了一下左脚,表示自己没事。
  露生没言语,可是等到龙相转身往远走时,他扭头望过去,就见那一圈绷带正在缓缓显出新鲜的血迹。
  露生发现,龙相仿佛是不知道疼。
  他拖着一条伤腿在战壕内外上蹿下跳,两只眼睛向外放射着贼光,面孔没有血色,嘴唇却是鲜红。小腿上的血迹越渗越大了,在肮脏的绷带上呈现出了碗口大的一片红。他不在乎,来回地跳跃奔跑。没人敢骑马,因为目标太高,容易招流弹。他就凭着两条腿在防线之间来回地跑。
  露生在喝过水又吃了两个大馒头之后,开始觉出了耳朵上的疼痛。那疼痛不剧烈,然而像是火炭烧灼着一点皮肉,也让人不能把它忽略掉。
  他在战壕内找了个土坑似的地方,静静地坐着,一直坐到了下午。这期间他一句闲话不说,单是养精蓄锐,预谋着晚上把龙相从这地方扛走。
  然而时间刚刚进入下午,这一带的空气就变了。
  先是枪声响得激烈了,子弹也开始啪啪地打在战壕上方的土地上。片刻之后,闷雷一样的炮声响了起来,立刻就把枪声彻底地盖了住。露生坐不住了,可是也不敢由着性子起立,眼看战壕里的士兵们都是猫着腰低头来回地跑,他学会了,也扶着土壁站起了身。可是俯身向前刚迈了一步,一声巨响忽然爆发。他不知道那声音的来源,只在一瞬间被灼热的气浪卷起来,连叫都没有叫出一声,直接在天昏地暗的尘土硝烟中向后摔了个四脚朝天。脊背结结实实地拍在土地上,他紧闭了眼睛,感觉有个沉重的东西随着飞沙走石一起冲击到了自己胸前。可飞沙走石不停留,那东西却是沉甸甸地压住了他,几乎要压折他的骨头、压断他的气!
  在恢复神志之前,出于本能的,他先挣扎着翻身蜷缩起来——蜷缩了,再用手撑地一点一点地坐起身。在满目黄烟之中,他看清了那团分量的真面目,不是别人,正是龙相!
  龙相也是个蜷缩的姿态,身体侧卧在地上,腿却压着露生的腿。露生慌忙把他拉扯到怀里搂住了,用脏手使劲拍打他的脸。他神情木然地转动眼珠望向露生,望了约有两三秒钟,他忽然大声喊道:“我听不见了!”
  露生立刻用手指去掏他的耳朵。掏出了土,没掏出血。从后背慌乱地再往下摸到大腿,依然是只有尘土,没有鲜血。仰起头向上看了看天,露生想:这不是第二道防线吗?怎么第二道防线也会遭炸弹?难道第一道防线已经被敌人突破了?那个什么大傻子的队伍马上就要开过来了?
  要是那样的话,自己不能坐以待毙,这就应该逃命去了啊!
  可是话说回来,怎么逃?战壕上方就是枪林弹雨,他们现在连头都不敢露。真要是天黑了还好一点,毕竟来路上有那么一大片荒草可以钻。荒草虽然不能挡子弹,但多多少少总能让他们隐身。
  想到这里,露生摸索着又去抓龙相的手,怕他精神脆弱,受不得这样巨响的刺激。然而握了片刻之后,他渐渐感觉不大对劲。因为龙相再怎么野,也是个娇生惯养的少爷,一双手不至于在几天之内粗糙成砂纸。
  于是慢慢地低下头抬起手,露生骤然哆嗦着吼了一声!
  他的确是握了一只手,除了一只手,什么都没有。齐腕子断的,连血都没有!
  叫过一声之后,露生疯了似的将那只手向上一扬。那手顺势直飞而起,紧接着又端端正正地砸到了露生头上。露生一缩脖子,再次怪叫一声,然后把滑到自己后脖颈的断手抓起来,这回狠命地向前一掷,直接将其掷出了战壕。龙相枕着他的臂弯看清楚了,也不安慰他,反倒是仰面朝天地翻了个身,伸手蹬腿地哈哈大笑起来。
  露生怒不可遏地低下头,对着怀里这张笑脸抽了一个嘴巴,“再笑我掐死你!”
  发疟疾似的又打了几个大冷战,露生强迫自己忘掉了那只手。
  枪炮一直在响,没有片刻的消停。龙相的听力渐渐恢复了,跃跃欲试地还想起身往远了跑。然而露生用一条手臂勒住了他的脖子,不许他乱动。他的力气是比龙相大的,自从受了那只断手的惊吓之后,露生不知怎么搞的,忽然愤怒起来。一愤怒,越发力大无穷。手臂弯成了钢钩,龙相敢挣扎,他就勒死他!
  天渐渐黑了,天一黑,夜空中就显出了往来穿梭的火流星。那流星是子弹和炮弹,看着非常美,然而所过之处,人命无存。露生紧张地伸长了脖子向外看,想要找条路线逃命。可未等他看出眉目,怀里忽然一松,却是龙相趁他不备,一缩脖子从下方钻出了他的手臂。
  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几大步,他回头对着露生伸舌头做了个鬼脸,然后直接扒着地面一踮脚,把脑袋探出了战壕。
  露生见状,当场怒吼着骂了一句,起身要把他活着抓回来。可这一次无需他动手,龙相在看清外界情形之后,竟是自动地一边招手一边发号施令。那号令的内容很简单,只有一个字:“撤!”
  不撤不行了,脑袋伸出战壕,凭着肉眼都能看清敌人的身影了!
  一队士兵将重炮一字排开,开始掩护主力部队撤退。炮声在一刹那间响成了山崩地裂。而露生托着龙相的屁股先把他举出了战壕,然后自己纵身一跃也翻上了地面。成排的火炮暂时勉强阻挡了敌人的冲锋,露生拉扯着龙相往前方黑暗里跑。跑出没几步,龙相哎哟一声摔了个大马趴。他拎起龙相继续跑,跑出没几步,龙相又是一声哎哟,又摔了个大马趴。
  露生真要活活地被他急死气死了,揪着衣领把他提了起来,“你是怎么回事?故意的是不是?”
  龙相大声答道:“不是!我这腿不听使唤,好像是麻了!”
  露生听了这话,登时怒从心头起,简直想要掐死他、砸死他,一鼓作气把他捶成肉泥,“你方才连跑带颠地闹了半天,怎么会麻?!”
  龙相俯身捶了捶那条伤腿,像受了委屈似的,也急了,梗着脖子吼道:“真麻!没骗你!”
  露生脑筋一转,瞬时反应了过来——龙相那条腿也不知道是伤了多久、伤得多重。兴许是走几步没事,跳一跳也没事,可真要是迈开大步跑长路,就要有事了!龙相自己疯疯傻傻的不知道疼,换了旁人,恐怕早已经瘫在了地上。
  把这个道理一想明白,露生的怒火当即熄了八九成。背对着龙相一弯腰,他没言语,只把双手向后一伸。而龙相心领神会地向他后背上一扑,搂着他的脖子喊道:“驾!”
  露生双手托起他的大腿,这一刻也不管空中是否飞着流弹了,野马似的迈开了长腿。他虽然没有经过任何军事训练,然而像一名运动家似的,头也不回地跑了个一马当先,直直地冲向了前方的荒草原。
  可就在露生马上要带着龙相隐身于野草中时,忽有一队骑兵斜刺里冲了出来。这队骑兵全是刚上战场的精神模样,背后刺刀闪着寒光,手中短枪吐着火舌,他们是一路杀过来的!
  露生望着这一对近在咫尺的凶神恶煞,心中立时一冷,告诉自己:完了。
  他下意识地还想找地方躲,并且转身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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