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安可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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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山安可仰-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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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尔德
  
  “你要认我作干儿子,really?”屏幕上,丁零含泪说。在这样的场合,以这样的表情、语气,讲出这么句话,可笑之余,又复可怜。
  张峥云伸了个懒腰,在转椅上摊开他的长手长脚。身旁木盒里,放着十二根科伊巴雪茄。他拿出一根,从一端嗅到另一端,享受地眯了眯眼。片子还没剪完,还不是时候。所以他放回雪茄,从衬衣口袋里摸出支万宝路抽了。
  大概是后期制作过于投入,丁零的脸老在他眼前晃。
  昨天他趴在电脑前睡着了,短短十几分钟,也梦到丁零抱膝坐在阁楼的床上,忧愁地看着窗外正在施工的工地。阳光落在他脸上。张峥云肩扛摄影机,一个劲对他说:“头再转过来一点,再过来一点。”
  他的剪辑助理把他叫醒了,他醒来还在说梦话:“再过来一点就好。”
  张峥云吁了口气,放松地坐在椅上吞云吐雾。这里现在就他一人,他可以放任思想天马行空。
  他想起自己和丁零儿时的一些事。想起丁零站在他背后,叫他“峥云哥哥”。想起他被人抢劫,找自己替他报仇。又想起他们的第一次。
  那时容晚婷改嫁给一个厨师,跟他去了美国,从美国寄钱给丁零。
  丁零十六岁,刚进高中,过了几个月富裕日子。
  寒假里他买了火车票,一个人从上海坐火车到北京来找他。彼时他已是中戏学生,正忙着准备他的毕业作品。
  他没时间陪丁零玩,只请他吃了顿烤鸭,就忙自己的拍摄去了。丁零不吵不闹,很安静地跟在他后面。后来,干脆替他打起杂。
  好像是一个下雨的午后。张峥云有些记不清楚了。照理北京冬天不太下雨,下也不会下淅淅沥沥的小雨,但他每次回想起那个下午,缠绵缱绻的淅沥雨声便如忧伤的背景音乐,在耳边响个不停。
  雨声中,他回到自己在太庙附近租的单人房,将包往地上一扔,人向后躺到床上。雨声中,丁零从浴室出来,刚洗过澡,□。
  那小子对着镜子抹雪花膏,边抹边仔细检点他完美无缺的脸。
  “我说,”张峥云看着他,叹了口气,“能不能改一改你动不动就不穿衣服的习惯?裸睡就算了,现在这算什么?当我死人吗?这又不是你家。”
  丁零看着镜子里的他微微一笑:“我把内衣裤洗了,才发现没新的了。”
  张峥云心里莫名痒得难受,他凶巴巴地说:“穿我的。”
  丁零诡异一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穿过了。太大。”
  张峥云不信,亲自去拿了一套自己的内衣裤逼他穿上。他穿上了,衣裤都松松垮垮,把两人一起笑倒。
  丁零脱下内裤,随手一扔,却不巧落到张峥云脑袋上。张峥云闻到裤子上一股陌生的香气,顿时变了脸色。
  丁零吓一跳,忙说:“我不是故意的。”
  张峥云说:“你丫就是故意的。”他追着惊叫的丁零满屋子跑,然后将他压倒在自己的床上。
  丁零先还笑着扭动个不停,又是抱歉,又要求他放开他,但渐渐的就安静下来。他怔怔地看着张峥云,那对大而美丽的桃花眼无意识地勾魂摄魄着。
  张峥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的心跳得沉重又激烈,他听到一个略有些嘶哑的陌生声音从自己口中传出,说:“给我上一次。”
  丁零的脸瞬间就红了,但是他点点头,装出一副老成口吻:“可以。”
  第一次的感觉并不太好,远不如后来的许多次。两人都笨手笨脚,又自以为是。一个要显示老大哥的经验丰富,什么都懂,错了也死不承认;一个浑身打颤,满眼恐惧,还在那儿强颜欢笑,表示自己是个性格豪放的人,什么都不怕一试。
  张峥云记得自己终于进入丁零时,那从未有过的快感与各种复杂情感一起兜头而来,伴随丁零终于决堤的泪水和小鸡啄米似的轻呼:“轻一点,哥哥,轻一点。”
  开辟鸿蒙就是这样,火辣辣的,一团乱。
  然后他就食髓知味,一头陷了进去。
  丁零开学后才回上海。没多久,他母亲从美国打电话给他,告诉他继父在街上遭遇黑人打劫,警察来救时,开枪误打中他,现在人在医院急救,情况很不好。
  丁零一有事总是想到张峥云,所以两人虽相隔两地,对他近况张峥云了如指掌。
  丁零的继父被枪打中脑袋,没救回来。容晚婷带了点可怜的积蓄回国,重新和丁零两个人过活。但她不久就心脏病发作,死在家里,又留下丁零一个。
  丁零想去投奔丁昶,但他和孟依依两人生意越做越火,经常人在国外。丁零脾气又大,和丁昶通了两次电话,认定他受孟依依挑唆,瞧不起自己,就不再理他。
  他退了租房,变卖了家具等物,带着银行卡和一些必要的随身物品,就来到了北京。
  他高中还没毕业,就开始在北京夜总会打工。
  初时,他仍寄居在张峥云处。张峥云刚毕业,集合了一帮热血电影工作者,正拍一部以他的话来说:“前所未有过的伟大电影”。他那会儿狂热的像个法西斯分子,每天起早摸黑,就是取景,就是拍片,就是筹钱。偶尔放松下来,调节情绪,才抱抱丁零,像安慰小猫小狗似的给点零食,抓挠几下。
  张峥云不知道是不是那时自己反常的热情传染了丁零,才让他兴起了当演员的念头。
  他对张峥云提过一次,想当演员。
  张峥云心不在焉地说:“你太漂亮了,当不好演员,只能当花瓶。”
  丁零问:“演员和花瓶,哪个赚钱?”
  张峥云正因为资金短缺而毛躁,恨那些有眼无珠、一心钻在钱眼里的商人,一听就触动心事,冷冷地说:“你如果想留点什么下来,让人家以后学习模仿,或赞叹或争论,你就当演员。你如果只想捞一票,当个高级公关,供人意淫,你就当花瓶。”
  丁零点点头,自去一边认真思索。
  张峥云在烟灰缸里按灭了第三支烟。现在想想,他似乎从没真正关心过丁零。他对他的事,一直都冷眼旁观,置身事外,偶尔他求上门,他才帮一把手。丁零却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自顾自地成长起来,变得出乎意料的强大而闪耀。他是好演员,也是好花瓶。
  电话响了,是他妻子安娜。她提醒他孟依依在今日美术馆的绘画展还有一个小时就开幕了。
  “好的,我立刻来接你们。你们穿戴好了等我。”张峥云放回第四支烟,立刻又恢复为温柔体贴的一家之主。
  ××××××××××××××××××××
  张峥云有点恋旧情结。他回北京后,工作室也好,住宅也好,都买在太庙附近,二者彼此邻近,离他以前的租房也不远。
  他离了工作室,走五分钟路就到家。
  安娜带着他两个双胞胎孩子,已经在家门口等他了。两个孩子今年六岁,一个叫胡果,一个叫索菲亚,中文名分别对应张亦石和张亦枫。两人虽是混血,但不细看看不出来,都是温润脸庞,单薄五官,有种旧中国韵味。
  母子三人穿戴得红红火火,站在雪地里,让人想起滇藏那带随处可见的彩旗。张峥云一把抱起张亦枫,在孩子冻得通红的脸颊和鼻头各亲了一口。
  张亦枫边笑边要她爸爸当心点。她的腿在一次学校集体活动中摔伤,养了几个月才好,但她总疑心没好全,怕一不小心又要扭伤。
  张亦石习惯了家长对姐姐的偏爱,乖巧地叫了声“爸爸”,趁他转身,冲张亦枫大做鬼脸。张亦枫不示弱地做回去。
  安娜对此愉快微笑。
  一家人坐上张峥云新买的路虎,张峥云亲自开去美术馆。
  北京的交通一如既往的糟糕,长安街上车子密密麻麻,如堵塞的血块,每隔两分钟动一小动。张峥云有心飙车,无力回天,只好边开车边对家人讲解太庙的来历,打发时间。他说这里以前是皇家祭祖的地方,小王子们就在这条街上排队,一个一个过去给祖宗磕头。
  张亦石突然提问:“我们怎么从来不给祖宗磕头?我们的祖宗是谁?”
  张亦枫很看不上他,她说:“笨蛋,我们的祖宗就是爸爸和妈妈。”
  张亦石恍然大悟。他看着窗外大街,遥想当年小王子们的风采,感动地对安娜说:“以后你们死了,我和姐姐也要去给你们磕头。”
  外国人不知道忌讳,一起大笑起来。张峥云无奈苦笑。
  终于到了美术馆。十公里的路,开了一个半小时车。开幕仪式已经结束了。
  张峥云出示邀请卡,拖家带口去找他母亲。安娜有些紧张。张峥云不声不响握住她的手。她微微一笑,心放下来。两个孩子东张西望。张亦枫煞有其事地欣赏,张亦石鬼头鬼脑地张看。
  孟依依刚接受完采访,站在演讲厅外和一个高个子男人说话。丁昶客客气气引导记者和嘉宾们参观。
  孟依依快六十岁了,她年轻时不显年轻,到老来,却也不显老。岁月像个懒胖子,一早占据在那,就再懒得移动。凌人气势,倒又盛了几分。丁昶明显老了,昔日英俊面庞只剩残骸追忆,但仪表整齐,风度仍旧不错。
  孟依依看到张峥云一家,很高兴。这宝贝儿子是她骄傲。
  一家人聚在一起聊了几句。孟依依问了下安娜孩子们的近况,又凑头到儿子耳边说了几句体己话。因为画展上嘉宾多,不好单把心思花在自家人身上,所以她嘱咐他们画展完后一起吃饭,就抛下他们,和丁昶一起去应酬参观者了。
  张峥云带着家人一个画馆一个画馆兜。
  孟依依这次展出的画分三大块:油画、水彩和煤炭画。探讨同一个主题,即绘画心理与视觉形式之间的联系,视觉形式具象为地域与时间性的变化。
  张峥云看得津津有味。安娜则从孩子的角度,深入浅出地为两个双胞胎分析画作。
  孟依依的客户中有不少演艺界人士,其中一部分是冲着张峥云来捧场的,所以张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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