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天知道符言离那“收到了吧”这四个字打得有多纠结,他先打“手机怎么样?”后来觉得不好,全部删了,想了会儿,又打“喜欢么?”才打完又立刻删掉了,觉得怎么看怎么有奴颜婢膝的样子。过了好久,直到符言离发火一般重重摔掉手上那根香烟,才恶狠狠地按下最终发出去的那四个字,然后握着手机像等待宣判似的等回复,生怕他连回复都不愿意。
他想,要是肖浅敢不回复,他就敢冲到肖浅宿舍把他揪出来。
揪出来,然后呢?
符言离有些不耐烦的想,然后什么然后,先……先等他回复再说……
其实根本没有谁提醒他,他这样一个伤残病人,哪有能力把人家从宿舍揪出来,还是先想办法上四楼吧。
收到那个“嗯”之后,符言离又手忙脚乱了一会儿,这才把要说的关键打出来发给了对方。
“明天早晨第二节课,我们班老师请假不上,你们班好像也没课吧,我想去图书馆。”
这条短信发出去后,符言离还是和刚才一样紧张的等回复,结果一分钟后竟然等来了肖浅的电话,他看着来电人的姓名愣了不下五秒钟,估计对方那里三个“嘟”声都过去了。
“喂……”
肖浅的语气倒是听不出前几天才吵架的样子,而且还带着几分调侃:“你还去图书馆呢。”
听到他这样的语气,符言离一时竟也放松了下来:“要不你以为上次看见的是谁?”
“上次?”
“和你隔着一个书架,别骗我说你没看见。”
肖浅想,没想到上次那人居然还真的是他,更没想到的是他居然也看见了自己。
“哦。”
“哦什么哦,明天记得过来。”
“哦。”
“你!”符言离的话音刚落,那里电话断了,听到嘟声的时候符言离真想把手机像刚才的香烟一样摔了。
肖浅电话里面虽然冷淡,好在还是信守约定的过来了,学校的图书馆是去年才修建的,非常人性化,还有为残疾人专门提供的通道,虽然符言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到了二楼的阅览室,肖浅便不再管符言离,自己去拿了一本书坐下来看。符言离自己推着轮椅到处溜达,无奈触手可及的书都是不感兴趣的,好不容易有一本想看的了,伸手一够,发现够不到,回头求助似的看肖浅,结果发现人家连余光都没有投过来,自己又不能大声去喊。
忽然,一只手伸过来,帮他把那本书拿了下啦,放在他的膝盖上,然后又把他推到了肖浅座位的对面。
符言离和肖浅同时抬头一看,这个长头发,套头帽衫,牛仔裤,小靴子的女生不是别人,正是那天帮符言离送手机的苏羽。
苏羽毫不见外的坐下来,然后看着符言离说:“找了你好久了,发短信也不回,对了短信你看了没有?”
符言离“啊?”了一声:“什么短信……啊!!!”
他还没有说完,就被苏羽在桌下狠狠踩了一脚,不光是肖浅,阅览室里的人都皱了皱眉,肖浅低声问:“你闹什么?”
“没……没什么。”
苏羽叫符言离拿出手机,说:“我明明发给你了,肯定是你没看,不信现在拿出来看。”
符言离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把手机拿出来,这时候一条短信过来,所幸刚才上课把手机调成了“无声”,这时候发过来没人知道。
短信内容:我是小野叫过来帮你的:)
紧接着,苏羽就挽上了符言离的手臂,说话声音不大,却也能让肖浅听到:“我妈一直叫你去我们家吃顿饭,你看什么时间合适?”
符言离不习惯过于亲密的接触,身子不禁朝外歪了点,脸上的笑容也有点僵:“我现在这个样子,不方便吧,呵呵呵呵呵……”
“那倒也是,反正不急,反正上次酒会上都见过面了,对了叔叔还在香港么,什么时候回来?”
符言离心想你怎么知道我老爸在香港的,后来转念一想,记者经常报道,只要知道越驰集团的,哪个不知道符少骅。
“还不知道,可能过年吧。”
肖浅被他们你一言我一句的吵的不得安宁,眼前的书全是拗口的文字,他更是一句都看不下去,偏偏人家小情侣讲话,自己又不能上前打断。
过了会儿,烦躁间,他撑着下巴朝窗外看,从这个窗口正好能看见学校的钟楼和校门口,钟楼上方有一群白鸽绕着塔顶来回飞,今天天气不错,秋高气爽,蓝天白云的,又是快到中午的时分,阳光愈加的晴好起来。
目光往旁边移了移,往校门口那里看去。
然后目光就定在那里,停下了,黏住了,动不了了。
肖浅看见,校门那里,有一名中年女人,背着一个黑色的单肩皮包,长长的头发烫的微卷,正在校门口那里来回徘徊,似乎想往里张望却有些不敢的样子。
虽然看不清楚脸上的五官,可是肖浅知道,自己不会认错。
他猛地就站了起来,椅子移开发出刺耳的声音,阅览室的同学的眉头皱得更紧,连符言离和苏羽也停止了“打情骂俏”,有些诧异的仰头看着突然站起的肖浅。
肖浅看着苏羽说:“今天你送他回去。”
然后他就出门了。
苏羽先是怔了怔,反应过来之后,“扑哧”一笑,对符言离拍了拍胸脯:“怎么样,看我厉害吧,他吃醋了!”
☆、不可告人的伤疤
符言离当然不会这么轻易的认为,肖浅的离开是因为吃醋,只不过那一刻他在肖浅的脸上看见了鲜有的慌乱,他不知道,还会有谁能影响肖浅至此。
于是他也朝窗外看过去,偏头的一瞬间正好看见肖浅从一楼跑出来的身影。他跑到了校门口,一把抓住了那个在门口徘徊的长发女人的手腕,那女人明显动作一僵,却没有想要后退一步把手腕抽出来,而且很奇怪的是,接下来,这个女人似乎一直是在一种很矛盾的境地中,她想走,可是又像是挪不动脚。而肖浅更是奇怪,除了刚刚生怕那女人逃走似的一抓,松开手之后的举动就显得非常疏离,甚至比与符言离在一起还要疏离。
大概一刻钟的时间,他们从头到尾只在门口说了会儿话,然后就分开了,是肖浅先转的身。
符言离的目光一秒钟也没有从肖浅身上挪开过,他皱着眉看着对方转身以后,抱着书,一步步的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明明是那样不紧不慢的脚步,可是他感觉自己分明看出了一丝……
……颓唐。
后来那天下午发生了什么,肖浅有些忘了,他只记得自己一直处于一种混沌的状态里。老师上课讲了什么,记不得了,同学和他在路上打招呼,没有看见,晚上符言离给他来了一个电话,没有听到铃声。
直到夜深了,熄灯了,他躺上了床,因为刚刚盖上的被子的寒冷,把腿略微的蜷起来的时候,才终于清醒了一点。
其实,何必这个时候都想起来呢,早早一觉睡过去,哪怕是第二天再想起,也有八个小时左右的安宁了。
夜,真是可怕。
“肖浅,妈妈过来是为了跟你说,”李梦婉局促的站着,右臂加紧了她的小皮包,目光始终不敢直直对上肖浅的,她看着地面,看着自己的脚下,说,“欧阳亦,他出来了。”
欧阳亦,他出来了。
肖浅有时候会一个人对着天空发愣,他其实很享受一个人待着的感觉,甚至于熄灯后躺在床上,谁也看不见谁,谁都不知道谁做了什么,他都觉得那时候是很惬意的,连脑子里想的东西也开始变得肆意而且疯狂起来。而那些隐藏在黑暗里的不为人知的东西,肖浅默默地祈愿着,最好一辈子都能够安分守己的待在那里,永远,也不要有一丝光能够透进去,永远。
可是,又有一个声音在不断的提醒着他,说,该来的总会来的,十年的时光,你以为会有多长呢?
就像是现在。
李梦婉说的话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周围都装了回音壁似的,那个声音一遍遍的回放,一遍遍的越来越空灵。
如果不是为了在李梦婉面前维持自己的最后一点自尊,肖浅觉得自己应该会站不住了,连他自己内心都在嘲笑两条发软的小腿,还不如索性像符言离一样上了钢板好一些。
“嗯,”他看着李梦婉的眼睛,“我知道了。”
“他应该不会对你怎么样,毕竟……毕竟……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你也长大了,模样变了很多……”李梦婉看着站在面前,比自己高出好大一截的儿子,不知该不该笑,怕自己笑出来了,会比哭还像是哭。
肖浅故意回避开那个话题,轻声问:“你现在在哪里,还在新加坡?”
李梦婉摇头:“不,很早以前就回国了,在S市,小城挺好的,又富裕又干净,离你这儿也不算远。”
“生活呢?”
“生活……也挺好的,我两年前回的国,在S市找了一个开服装厂的小老板,现在日子挺清闲。他……也是离过婚的,女儿跟了前妻,我们俩没儿没女的,没有什么矛盾。”
对于自己母亲又找了一个丈夫的事,肖浅心里并没有多大抵触,相反的,听到李梦婉的话,他反而还安心了些。“那就好,好好过日子吧,我现在也挺好,不需要担心。”
李梦婉含蓄的笑着,突然间想起了什么,打开了皮包,问:“你还有钱么,还需要钱么?”
好像所有的家长都是这样,临走的时候总是要拿出一点钱来塞在自家孩子的身上,可像是肖浅这样把母亲刚想拿出钱来的手又按回去的,却不是太多了。
“你自己留着吧。”
“啊?不是肖浅,你不用为妈妈省钱……”
肖浅再次闭上眼把钱给她按回去:“这不一样,你是一个女人,婚姻毕竟是不牢靠的,多留点钱,也是为自己把后路铺的宽一点。”
李梦婉呆呆的看着自己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