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野!”袁朗喊。
小野的脚步滞了一下,回过头:“什么事?”
“你怎么会在这里?”袁朗问。
小野轻轻的笑,反问:“你不是袁朗么,怎么会认得我?”
楼梯上没有人,没有一点脚步声,午后斜阳从2米高的窗户上照落下来。
袁朗的指甲抠住了箱子的底部,狠狠的剜住,久久不发一言。凉薄的空气如同此时小野脸上凉薄的表情,他们的目光执拗的相互僵持着,没有一丝动静。
“你走吧,我没有看见任何人,刚才的对话也不曾发生,你仍是你的袁朗,我却已经不是小野了。”他说。
袁朗愣了一下,但是他没有来得及说出什么,小野已经迅速的朝楼上走去了,仿佛真的什么都没有看见过一样。他已经不是小野了,袁朗心里回想他刚才说的那句话,突然发现小野这几年似乎瘦了许多,楼梯口的阴影几乎能将他完全笼罩住。
他闭了下眼睛,掉转头,下楼。
符言离实在差不多傍晚的时候回来的,钥匙插入锁孔,他诧异的发现门竟然没有锁,推门而入,客厅里袁朗吃着零食看着电视,右手按着遥控器频繁的调台,电视屏幕的光在他的脸上一下一下地闪烁。
“回来啦。”他问。
符言离换鞋:“你怎么没去上班?”
袁朗在沙发上斜着躺下来,声音平平:“我辞职了。”
符言离把皮鞋放进鞋柜的动作停了一下,他没说什么,站起来把衬衫的袖子挽了上去,笑道:“那好呀,以后就清闲了,今晚我做饭庆祝一下。”
没有回答,过了会儿,袁朗把嘴里的萨其马咽了下去,问:“你才从香港回来,不累么?”
“不累,在飞机上打了一个盹,”说完他冲袁朗招手,“你过来帮我一下,帮我把围裙系上。”
袁朗从沙发上坐起身,走过来帮他把围裙系上,顺便打开冰箱看了一眼:“家里好像没几个菜了,这个豆芽和豆腐果做个汤吧,那个牛肉罐头什么时候买的,打开来热热吃了吧。”
“没问题,你放心今晚我绝对能给你做一桌子菜出来……”
两个人在厨房里热火朝天的忙活起来,符言离炒菜的时候,袁朗在一旁帮着切菜或洗菜,符言离忘了打开抽油烟机,厨房里乌烟瘴气的时候,袁朗一边咳嗽一边在雾气里找抽油烟机的开关,盛菜的时候袁朗想偷吃一块肉,被符言离打了屁股。
其实他们很享受现在两人这样的相处模式,好像有一种叫做“亲情”的关系在慢慢融合进来,家的感觉渐渐的生动立体起来。袁朗看着符言离从厨房端菜出去,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出来,叫他的心猛地一跳:
如若能这么跟他过上一辈子,也就知足了。
念头刚刚窜出来,符言离回头来端第二个菜,正好看见袁朗拿着盛饭的勺子发呆,便问了句:“怎么了?”
袁朗一惊,回过神来,手往前一伸,食指关节碰到了电饭煲的边缘,被烫了一下。
被烫的那一块迅速的变红、发胀,他放下饭勺,把手指放到凉水下去冲,摇摇头:“没什么,就是发了个呆。”
关掉水龙头的时候,符言离把他的手指拿过来仔细的看了看,又吹了吹,甜腻肉麻的样子叫袁朗的脸不自然的泛红。外边的天已经黑了,餐桌上已经码了一桌的菜,正冒着热气,整个桌上只有米饭完完全全是袁朗一个人做的,好在米粒浑圆,色如珍贝,清香四溢,很是成功。
符言离找出一瓶红酒和两个高脚杯,往二人的杯中各倒了一点。
“开饭吧。”他说。
袁朗在饭桌前坐下,刚刚拿起筷子,他的手机就响了。
不知为何,他的心倏地一沉,紧张感铺天盖地而来,竟刹那间有一口气喘不上来的感觉。
“先去接电话吧。”符言离提醒他。
袁朗缓缓从桌上站起来,走到茶几那里拿起自己的手机,按下通话键,放在耳边:“喂……”
大概听了不到一分钟,袁朗的手从耳边垂落,他神情恍惚,三十秒之后,才反应过来似的,冲出门外。
符言离站起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门被用力的,“砰”一声关上。
其间袁朗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符言离慢慢退回到桌边,单手扶着桌边,看着满桌的饭菜,拿起属于自己的那杯红酒,看着酒在灯光下醇厚的颜色,浅浅的饮了一口。
有点苦涩的味道。
小艾出事了。
袁朗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回拨过去。
“在哪里!告诉我在哪里!告诉我!”
电话那头报出了一个地址,袁朗没有再多说一个字,便按下了挂断键。他在夜晚的街道上跑着,撞开一个又一个行人,招来无数骂声,冬夜的冷风凌冽的割着他的肌肤,可是他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感觉不到。他逼着自己不要去回想刚刚电话的内容,不要把那段话在脑海中想象出来,可是没办法,袁朗使劲的闭上眼,他做不到,他几乎想要大声的吼出来。
然而,他却是连眼泪都没有的。
电话里说,小艾的尸体是在平环路的一个老小区里发现的,她先是被人用乙醚迷晕,然后装在一个麻袋里,从十楼摔了下来,并且,身上有被殴打过的伤痕,从伤痕来看,殴打她的不止一人。
推开门。
袁朗站在门口,喘着气。
房间里,穿着白大褂的人朝他看过来,他们的身旁,有一张床,床上蒙着白布,白布下面……白布下面……
袁朗向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最后退到门后的墙边,捂着嘴巴,沿着墙壁一点一点蹲下来。
像是哮喘发作,他急促的喘气,风里似乎是有谁的低语,可是他仔细去听,却什么都听不到。
从杨叔开始,接着是杨眉,然后又轮到了小艾……
该是自己了,应该轮到自己了。
呼吸渐渐平复下来了,袁朗顺着墙壁,一分分站起来,从他站的这个地方可以看见外边的星星,不是密密麻麻,只有星星点点,但是只要存在的,都异常明亮。
他紧抿着唇,眼里有光,沉静的眉宇里藏着锋锐。
走出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像是再次回到了人间,手机在口袋里响起来,袁朗看着眼前川流不息的车辆,车灯在夜色里划出一道道彩色的弧线。
“喂。”
电话那头是符言离。
身后似乎传来重音,袁朗拿着手机,转过身来。
他就站在他的身后。
一步,两步,三步,袁朗的脚步愈来愈快,直至跑起来。
符言离站在原地没有动。
袁朗几乎是撞进符言离的怀中,符言离向后踉跄了一步,但是很快的,他反手抱住袁朗,死死的抱住。
“我是肖浅。”他说。
符言离没有说话。
袁朗离开对方的怀抱,揪住他的衣领,盯着他的眼睛,眼泪猝不及防毫无预兆的从眼角落下,他说,带着些发狠的味道:
“我就是肖浅!”
作者有话要说:我……我……回来了……OJZ
☆、回忆
肖浅知道,欧阳亦曾经有一个同性情人。
欧阳亦和苏月婵的结合是双方父母接近于包办的一场婚姻,他们二人其实没有多少感情。苏月婵婚后生不出孩子来,才想到的要领养,反正夫妻之间都没有感情,孩子是否跟自己有血缘关系,他们更是不在乎,于是肖浅就这么被领养回了她们家。
苏月婵出生在上海,有点小资情结,平时大都注重自己的吃穿打扮,对孩子不是很上心。好在那时欧阳亦的厂子运营正常,养着苏月婵和肖浅是没有问题的,但虽然欧阳亦平时比苏月婵照顾肖浅多一些,无奈厂子里事务繁忙,所能照顾的时间也有限。
欧阳亦的同性情人就是在他开厂的时候遇到的。
那个人肖浅并不知道他的全名,欧阳亦只说喊他“孟叔叔”就行了,孟叔叔在苏月婵不在家的时候来过几次家里,又曾带着肖浅去过游乐园,吃过肯德基。那时肖浅以为,孟叔叔不过是养父生意场上结识的好友罢了。
然而,孟叔叔显然比肖浅和欧阳亦想的还要复杂一些,他不仅仅是一名好友,也不仅仅是一个情人,他还是一个贼。
那年开春,孟叔叔将欧阳亦开的食品生产厂的资金全部卷走,工厂亏空倒闭。
从那以后,欧阳亦开始酗酒,酗酒之后殴打苏月婵,苏月婵向法院提出离婚,她不愿要孩子,肖浅被判给了欧阳亦。
肖浅是看过欧阳亦殴打苏月婵的,某次苏月婵骂孟叔叔是贱人,欧阳亦先是给了她一个耳光,她嘴里仍是叫骂不停,欧阳亦抓起她的头发便往桌子腿上撞,往墙上撞。苏月婵嚎叫一声去咬他的腿,被欧阳亦一脚踢开,直接踢在脸上。
蓬头垢面的苏月婵不复白日里的光鲜,脸上分不清是被打的红肿还是晕开的口红。
上小学的肖浅偷偷将门打开一条缝,眼睛里没有一丝神采地看着他们,苏月婵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看见了肖浅,肖浅无神的双眼直直对上她的眼神,眼看着他向自己走过来却半分都没有动弹。
苏月婵脱下自己的高跟鞋扇在肖浅的脸上,大骂一声:“都是你这个扫把星!滚!给我滚出这个家!滚!”
肖浅倒在地上,没有说话。
苏月婵发了疯一样的冲过来揪住肖浅的衣领,把他再次狠狠往墙上一摔:“我他妈这么命苦都是因为你们!都是因为你们!!!呜啊啊啊!!!”
肖浅永远记得苏月婵那时的哭声,从胸腔里发出来,带着些共鸣似的震动。肖浅看见她嘴里出了血,大概是刚才被扇巴掌的时候咬破的,浸染了整个牙龈。
苏月婵走了之后,肖浅继续跟欧阳亦生活,平时只要肖浅放学回了家,他房间的门就一定是紧闭的,而欧阳亦像是又找到了新工作,整天早出晚归。所以,一整天下来,除了吃饭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