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知道,有些事我毫无置喙余地——”
“知道,就别提了。”小树疲倦地开口。
吟雪推开窗,放风进来跳舞。沁凉的感觉拽醒了心房。漫步在夜的世界里,一时凄迷,一时恍惚。她无力地低语,“他是个很优秀的男人。”
“只是不容于我。”
吟雪涨红了脸,“你敢说你不曾动心过?不要用那该死的冷漠伪装,我讨厌虚伪的你!”
小树安静地转动眸子,“你想逼我说什么?想听我说什么?说我被他感动,说我其实爱他爱得死去活来?啊?你到底想要我说什么?”她怒极反笑,“我是动心过,那又怎么样?当他一剑刺过来,那份感情就枯死了,消逝了!我何德何能承受他无知的迁怒?算了吧,你我都清楚,他和他的好,仅是远去的历史,是过去式!我们不要为这个没水准的话题伤了和气,OK?”
“你——你——”吟雪的头撇到一边,受不了地嘟囔,“你好自私。一方面享受他的付出,另一方面又有意识地抗拒他,把他充满希望的接近残忍地踩到脚下。我欣赏的方小树只给人快乐,才不象你,开口闭口伤人伤己!”
小树秀美的俏脸一阵痉挛。在黑暗中,即使凝神细看,也什么都看不清楚。她抱起双膝,不带感情的眼神,让她象个陌生人。
“吟雪你喜欢他对吧?既然如此,何不主动追求?我说得够明白了,那些事情对我已经毫无意义。”
吟雪忽然想起两年前,小树的母亲过世的那一天。小树一个人跪在母亲的遗像前,不哭不闹,拒绝任何人的安慰和亲近。那时她给人象是丢弃了什么,或是已有什么在她心上结了厚壳的感觉。现在,她又露出当时的目光了。自己若是识趣点,理应远远避开,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去做原来无忧无虑的吟雪。可是她的话——很可恶呢。
“沈屏不是货物,你无权决定他的归属!方小树,如果放弃这个男人,你就是天字第一号笨蛋!”吟雪红着眼圈,泪水不知不觉掉了下来。“我承认我喜欢他,那是妹妹对哥哥的崇拜,不掺任何爱情的因素。他的心里,从来就只有你,再容不下第二个人。你不相信他的感情,是因为你不相信自己,你不信自己有这种魅力让他钟情对不对?”
小树把表情隐进黑暗里,沉默。
“沈屏说得对,你是个懦夫,胆小鬼!你不敢承认对他的感情,你在怕什么呢?都过去了,小树,那些痛苦都该过去了。”
“不!”小树轻轻地说。不会过去的,她的悲伤永远不会过去的。只要她活着一天,那些杀不死的小强就会从地底爬出来,**她吞没她。她溺水,可是抓不到逃生的浮木,她在黑暗里奔跑,恶魔会追上来抓住她的脚踝,把她推倒并加以折磨。她每天每天都在恶梦里挣扎,她的心,每天每天都在痛,在流血!只要她活着,什么都不会过去的!
她咬着牙冰冷地笑,“感情这东西我再也不想碰了,我碰不起!住在这里,也只是暂时的,不会改变什么。如果沈屏为此误会,我只能说抱歉。一个月,只要再一个月,我会离开,不管我老爸同不同意,我一定会离开。”
“你想去哪里呢?”吟雪轻轻地问。
“只要能离开这一切,不管哪里都好。”她从吟雪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影子,年轻的脸上写着坚忍和冷酷,还有一种她自己也不认识的东西,模糊而让人心痛。
“那么大学呢,你不考了么?你的还没有实现的梦想呢?你也不要了么?”还有我这个朋友,你也要抛弃了么?吟雪悲伤地把这句话咽进心中。
“梦想?那是多么遥远的东西哪。”嘴角扯出一个嘲弄的弧度,“我越是奢望,它就越是不可实现,我不会允许自己再去期待什么了。”
安静了几分钟,吟雪忽然抱住头,身体急剧地摇晃。“我——我——”
“你反对也没用。”
“我,我怎么了?好想睡……”
小树不耐烦地横她一眼,这才察觉异常。她惊骇地撑住吟雪颓然倒塌下来的身子,吓得血色尽失。才几分钟功夫,怎么会这样?她伸出颤抖的手,提心吊胆地去探吟雪的鼻息。
“她没事,我只是让她安静一下,一小时后她自会清醒。”有人在她耳旁低语。
小树缓缓地转过身,眼里亮出一个人影,俏生生的。心中霎时掀起波澜。所有新奇的刺激的经历,都是从那时开始的吧?那时开始她便心无所归。师父呵,你还是你,我却再也不是当初的方小树。
“半年不见了。”柳无颜细细地打量她,柳眉怜惜地拧了起来,“你瘦了好多,这些日子真苦了你了。快把解药服下吧。”
终于,她的旅行结束了。这一天,她象等了一辈子那么久。
心情平复后,她才提出疑惑,“师父怎么知道我在沈屏家?”
柳无颜一脸神秘,“这些哪能瞒过我啊?想不到沈屏那小子对你倾心至此,这却是我始料未及的。小树,你做得好,做得太好了。”
甜美的笑声多少与往日不同,带了点狐的狡黠。小树一颗心揪成一团,想着师父似乎一向如此,而她却常常选择忽略。
“那你,你到底是为什么而来呢?”她喃喃地问,不确定自己要不要答案。
“我来,自是为你送解药。它花了师父大半年的时间,颇不容易配制呢。难道你怀疑师父的话吗?怀疑师父骗你?”美丽的眉头皱了起来。
“不。我没有怀疑什么。””她喃喃自语着,“我见过沈箫,她是沈屏的妹妹。”
“呵呵,我知道。”
又是这样几个字,又是明察秋毫的表情。小树盯着惨白的小指,柳无颜的话象在游荡般飘缈难寻,“沈屏两兄妹一直在找我,这点令我困惑。如果以前和他们结下梁子,我不会不记得的。”
事过境迁,再追求谁对谁错未免多余。沈屏的恨、沈箫的奇,随夜而去吧,她只想要回单纯无风的日子。
柳无颜寒喧了几句,实在无话可说了,便告辞离去。清香逐渐散去,融进黑夜里。寂静重归空间。
一切恍然若梦。
虽然已把蝉鸣关在窗外,可是小树的脑海中还是充满了沙沙的杂音。那里有个小声音嚷着,“摩托车。”
沸腾的血液模糊了她的思想,这三个字一刻不停地在她耳边重复。“摩托车!”
是呀,是她的摩托车!
小树的房间灯火通明。
刚进家门的沈屏听到房里传来怪异的声音,飞奔过去。立刻,他愣住了。
长发女孩背对窗口,迎风而立。雪白玲珑的双足踩着冰凉的大理石地板,曾经空洞漠然的黑眸,盈盈流转热情的余晖。她迎上他震惊的视线,绽出一朵璀璨、全无心机的笑容。刹那间,他分明看到了半年前的方小树。
“你听见了吗?”她快乐地笑,“是我的摩托车,我的野马在叫我。”伸脚套上鞋子,跑向门口。
“等等!”他喊住她。
她停下脚步,戒备重回眼中。
他微微笑了。“我陪你。”
诸如以往的每一次,当她高高跨坐在摩托车上,荣荣辱辱变得微不足道。鲜红光滑的机车镌刻着欢乐与悲伤,零落的不成片的回忆,一点点注进空空如也的大脑。一个贫穷的人,忽然拥有全世界,已经分不清是喜是悲,惟有心任意翱翔。
青春,飞扬的青春,就在她的手心上。圆轮旋转起无数次亢奋的情绪,把手汇拢了过程中燥杂的喧嚣。是它,是她,在转弯、在刹车。
强壮有力的手不知何时来到她的身后,在她踩下油门的前一秒抱她到后座。只一秒钟功夫,摩托车象颗疾发的子弹,飞弹出去。
记忆里,似乎有过这么一幕画面,女孩紧紧怀抱着男人的身体,依赖而又羞涩的。如今夜色依旧,星光依然,当初那个喜悦地感受这份景这份情的女孩,可曾真实地存在过?
兴许,一个月以后会注定他们的命运。从此之后,他和她不再交集。
×;×;×;×;×;×;
小树回校了。
假装几个月的空白并不存在,假装没有短暂离开过,她发现居然还是可以笑得跟以前一样,只是每天照镜子时,里面那张虚伪的笑脸到底是谁呢?
——不去管它。
一个月后她和大家一起,高中毕业。惟一不同的是,她没有参加高考。现在的她读不读大学,真正已经无所谓。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她。
这天晚上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是许久不见的老爸。
方志维也不是首次造访沈屏家了,对他过人的才气向来都深深的佩服。想来也好笑,当初两人勾心斗角,相互戒备,视对方如同大敌般防范,哪料到会有和平相处的时候?不过他还颇喜欢这种局面。
小树见了父亲既没有高兴,也没有不高兴,平平板板地说了句“你来了”,就想躲进小屋里。
沈屏拉住她,“这是一个女儿应该表现的冷漠吗?”
“又想说教?”她满眼不驯,“休——想!”
“再愚昧的人也知道自取其辱怎么写法。讨论到此为止,我没有过多精力应付你这种无理的小孩。”他冷峻地说道。
“啊啊,方伯伯,”吟雪急忙在战争开始前打岔,“快请坐,我去端茶倒水。”wωw奇Qìsuu書còm网
“不用忙了,吟雪,我坐一会儿就走。”方志维笑道,“听说你被师范大学录取了?恭喜你。”
吟雪不好意思地搔搔头皮,偷眼去看小树,却见小树朝她微微一笑,登时放下心来。因为小树没参加高考,这个话题她一直不敢提及,生怕小树有什么想法。看来她又多虑了。
“小树也很了不起。”方志维拉过女儿,欣慰地拥着她,“你没有被困难打倒,靠自己的双脚站了起来,虽然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考大学,可是我尊重你的选择,”他温柔地抚摸着女儿柔软的头发,难以言喻的疼爱从心底升起。“并且,以你为荣。”
小树一震,巨大的感动蜂涌直上。从那双眼睛里她看到了爱,赤裸裸、毫不保留的爱。不管她视如珍宝或弃如敝帚,他一如既往地爱护她关怀她。不可否认有些不是她能理解认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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