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由自主的把头埋进被单里,企图否定已经发生的现实,反而发现自己包围在一股Acqua di Gio气味中——罗伦斯常用的男性香水。
加百列阻止自己继续乱想。深呼吸一口气,从厨房门口偷看罗伦斯的背影。他正一如往常的边看财经周报边用早餐,等一下就会出门和坎贝尔医生打球,恍若无事。而自己却活像个小鬼似的紧张,幼稚极了……
「早。」罗伦斯突然转头,面带微笑的看着他,「一直站在门口干什么?」同时拉开右边的椅子,要他过来坐下。
以往加百列总是坐在罗伦斯的对面,今天餐具却被摆在罗伦斯的右手边。加百列犹豫片刻,才尽力装出无所谓的样子,拘谨的入坐。
「想不到你那么瘦。应该多吃一点。」才刚坐下,罗伦斯立刻为他倒了咖啡,切开牛角面包并抹上一层厚厚的巧克力酱,放在他的餐盘里。
「……谢谢。」加百列有些不知所措的拿起面包,正要一口咬下的时候,却突然呆住了,「罗……你的脖子……」他指着罗伦斯的颈窝,支吾的说。
「脖子?」罗伦斯先疑惑的看着加百列,片刻之后才恍然大悟,「喔,这个——」他将晨袍衣领向下拉,「昨晚你咬的。」
加百列手上的面包差点没掉下来。想起昨晚他的确像蛇一般缠绕在对方身上,还胡言乱语了许多蠢话。他尴尬的闭上眼睛,整个脸热了起来,之后才低着头忏悔似的说:「我……会负责的……」
「负什么责?」罗伦斯笑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别介意。」
加百列愣了一下。
看来对罗伦斯而言,昨晚不过是一个「没什么大不了」的经验,简而言之,一夜情;只不过这次的对象是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人。加百列顿时感觉很糗,他还以为……还误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美好经验。真是太蠢了,他的心沉了下来。
加百列告诉自己,那只是速食性爱,一个成年人就该以这样的态度面对,别给自己、更不该给别人压力,他也要表现出成熟世故的样子,于是深呼吸一口气,「那就好。」
「对了,那件事你考虑的怎么样?」片刻之后,罗伦斯开口问了。
「什么事?」
「你不记得?」罗伦斯扬起眉,「昨天说的那件事。」
加百列回避罗伦斯的视线,脑中努力回想,自己该不会说了什么你是我的、我爱你之类的白痴宣言。「昨天晚上……不管说了什么……」他舔舔最初怒,「都是在那个气氛之下随便说的。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
罗伦斯有些诧异的看着加百列,「你这么认为?」
「当然,放心吧。」加百列故作洒脱,手指却不安的拨弄着面包,「我明白昨晚只是单纯的性,没有别的。」
罗伦斯迟疑了一下,「的确。」他的嘴角拉出一抹淡笑,「不过我说的是真心话。我是真的喜欢和你做爱。你应该也感觉得出来,我们在床上很合。」他双手一摊,「我们应该成为床伴。」
罗伦斯的坦率让加百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罗伦斯喜欢和他做爱?加百列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觉得很高兴。「没问题……」他压抑着情绪,客套的说,「只要你有需要,我一定奉陪……」
「太好了。」罗伦斯笑着,故意靠在加百列耳边,吹气似的说:「其实我现在就需要……」同时,将手伸进他的衣服里,从胸膛往腹部慢慢挪移。
加百列闭上眼睛,紧握着咖啡杯的手有些发抖,他知道罗伦斯绝对是在捉弄他。
罗伦斯吻住他的嘴唇,接着将手伸进他的裤子里。加百列屏住气,手慢慢的勾上对方的颈后。
这时候却传来一阵手机铃声。罗伦斯原本不予理会,但扫兴的铃声却像警报似的响了许久,他不耐烦的抬起头,走过去接听。
「最好是很重要的事。」罗伦斯皱起眉头抱怨。他暂时掩上手机,低声对加百列说:「我们今晚再继续。」轻轻捏了一下他的脸颊,接着便走出去专心讲电话。
之后,加百列一直戴着耳机在他的书房、拿破仑之厅和小玫瑰花园之间穿梭。他刻意的躲避罗伦斯,之前那句「我们今晚再继续」搅得他心慌意乱:既期待夜晚的时刻来临,却又惶恐着如果在那之前遇上罗伦斯的话,该怎么办。
就这么满心忐忑的,然而接下来加百列却没有再见到罗伦斯。
一直到晚上,加百列独自用晚餐;罗伦斯不在。他什么都没有多问,好像一点也不在意,却不由自主的不停瞄着手表。
或许,罗伦斯不过是随口说说,故意吊人胃口而已。虽然这么想,临睡前,加百列还是将房门留下一条细缝。
翌日早餐时,依旧不见罗伦斯的踪影。
加百列不知道为什么开始有些火大。那家伙凭什么三番两次捉弄他?如果早已有约,大可以说明白,为什么要要这种把戏?
就这样,加百列自顾自的对着一个不见人影的家伙大发雷霆。
时近中午,手机响了,加百列看也没看的火速接起,「罗……」他的声音沉了下来,「喔,雷恩。」
「抱歉打扰了。不过,你应该没在等什么电话吧?」电话另一端的声音有些疲惫。
「当然没有。」加百列立刻否认,「你的声音听起来很累。怎么,急诊室值班?」
「值班……也是。我打电话给你其实……」
不等雷恩说完,加百列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打断对方,「对了,那个礼物还可以吧?」
雷恩无奈的干笑两声。「直到晚上十一点之前,那都是生日宴上最赞的礼物。」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直到某个没有出席的人以不具名的身分,让快递送来一瓶寿星出生年份的Châ;teau Lafite Rothschild红酒。」
加百列沉默了,用膝盖想也知道会是谁。「很抱歉……」
「什么话,你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了,还委屈你……」雷恩话题一转,「算了。总之,我要找布罗戴斯,可以请你叫一下他吗?」
「什么?」加百列哑然,「我去哪里叫他啊?」
「……他不在?」雷恩的声音有些讶异,「对啊,今天是星期天,当然不在……不过,我打他的手机也联络不到。」
加百列发现似乎全世界的人都知道罗伦斯星期天不在家是理所当然的,他顿时觉得自己像个外星人,被巧妙的隔离在世界之外。
「这样的话,我只能找杰希了……天杀的。」雷恩的声音显得很沮丧,「没办法……谢谢你,加百列。」
结束了和雷恩莫名其妙的电话,加百列枯坐在书房里,他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是那么了解罗伦斯,虽然他们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他们的确称不上陌生人,却只是点头之交,即使上了床,也不代表他们真的关系亲昵。既然如此,他究竟在期待什么、又想得到什么?
他已经寂寞到像个被遗忘在森林里的捕兽夹,不管任何动物接近,都无差别的想捕捉对方?缺乏考虑、毫不选择。加百列觉得自己非常悲哀,不禁陷入焦虑。
加百列不动声色的维持自我正常作息。
星期天晚上,他独自吃了晚餐之后,回到房里,关上手机。星期一,又开始一周的工作,草草用过早餐使出门到安缇克上班,中午在Rive Gauche吃饭,他尽力表现得一如往常,不希望任何人发觉他的沮丧。
他集中注意力处理人类学教授家宅收藏品拍卖的案子。老教授是个癖好专精的收藏学究,藏品多半是同好者才看得出门道的东西,品味精确;虽然稍嫌冷僻,但有不少会让收藏家竞相搜罗的逸品。加百列为了寻找一些物件的资料费了相当的精神,也花了不少时间在图书馆里;这样最好,他就不会有闲情逸致去胡思乱想。
午休回来,加百列便听到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个不停。「加百列?葛斯曼。」他机械式的接起电话,「好久不见,您好,坎贝尔医生。」
「加百列,我希望我们已经熟识到不用那么拘谨,你可以叫我杰希。」杰希在电话另一头笑着说:「不然,我会有一种被当成老医生的错觉。」
加百列不太好意思的笑了,「好,坎……杰希。」
「你有一点时间吗?」杰希开门见山的说:「有件事我需要请你帮忙。」
「没问题,什么事?」
「我看到一个东西……很有趣。」电话中传来按键的滴答声,「想请你看看值不值得买……有几张照片传给你看,等等。」片刻之后,杰希继续说:「方便的话,我可以传到你的手机里。」
加百列给了对方手机号码,几秒钟后,收到几张图片。「嗯……」加百列看了一下,似乎是某座古宅里拍的照片。
「很抱歉,我只能用手机偷拍。希望不会有同业禁忌。」杰希半开玩笑似的说,「我对一幅昼有兴趣……看到了吗?就是军刀上面的那一幅。」
加百列将手机里的影像放大,仔细一看,果然看到在一把随便搁置壁炉上的军刀上方悬挂着一幅油画,画面中有个穿着白色高腰长裙的女子将一个小孩交给一名身着蓝色制服、戴着特殊头盔的士兵。「喔,十八世纪末……大约是一七九五年左右。」
「你确定?」
「不会错。那是法国大革命时代『革命之子』的头盔和制服。」
「好……不过,画的保存状态不好,很脏。我怕送修复的花资会比拍卖价钱更高。」
「嗯……」加百列又看了看,「还是值得投资,因为同年代的画框很棒。」
「太好了,你帮了我一个大忙。」电话中传来杰希的笑声,「谢谢……」
「杰希医生,你有比较清楚的军刀照片吗?」加百列突然问:「我想看看军刀上的徽章。」
「我找找……」杰希不经意似的说,「那种东西通常是罗伦斯的嗜好。没想到你也有兴趣……有,我传给你。」
听到罗伦斯的名字让加百列僵了一下。
杰希又说:「罗伦斯经常感慨,他的收藏里差一把拿破仑军刀。不是钱的问题,东西很稀有……当然,你比我清楚。」
「我只是职业习惯,和罗伦斯无关……」纵使对方看不见,加百列还是不知不觉的脸红,连忙改变话题。「对了,这是哪里的拍卖会?」
「第戎的一座古堡,稍息还没公开。」杰希说:「我上个礼拜在法国参加一个座谈会,星期六到第戎参观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