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以为无时无刻待在他身边的篁苍昂是属于他的。
孰知现实状况却明显与他的想法有所出入。
但他那时才十三岁,实在搞不懂感情这种无形的东西。
他尤其不能理解,为何在面对女性时才该发生的冲动,在见到篁苍昂时竟会更加激烈?
疑惑让他整颗心呈现一片混乱状态,直到有一回家中举行晚宴,他再度撞见伦敦社交圈里,在私底下其实时常发生的偷情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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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在老地方等你。」
才刚拋弃一堆伤心欲绝的追求者、新婚不久的珍妮夫人,在空无一人的长廊尽头,拦下正从大厅出来,似乎准备要往厨房去的篁苍昂,动作大方地靠在他身上娇滴滴低语道。
她不仅打断他工作的进度,之后还大剌剌地挑逗他,拉着他的左手来触摸她半裸在礼服外的丰满酥胸。
那时若不是被宴会厅里的热气闷得直想到外头去透透气,瑟緁不会无巧不成书地撞见这一幕。
但那时他并不在篁苍昂两人视野所及之处,因此他俩的对话虽一字不漏地传到他耳里,却未曾注意到他的存在。
当晚,瑟緁第一个反应就是冲到和自己房间相连的隔壁房里,叫住显然正准备外出的篁苍昂:「我有几个不懂的拉丁文,你教我!」
没料到事情会来得这么突然的篁苍昂停顿了一下,但很快就漾起微笑。「明天再说好不好?」
「不行!」
「瑟緁?」
「我想今晚就弄懂。」
被他吓到的篁苍昂虽对这情况有点一头雾水,但在他毫不退让的坚持下,最后自然是顺了他的心意。
在瑟緁心底熊熊燃烧的无明火清楚告诉他,这种不悦的情绪是因嫉妒而产生。
拦截篁苍昂成功之后,他那阴沉的心境瞬间豁然开朗。
从在亲戚家看见惊人一幕的那天开始,到之后每回见着向来只属于他的篁苍昂被其它女人纠缠、包围的景象时,他的心就一直被这种强烈的妒忌感觉独占。
种种再昭然若揭不过的迹象都只指向同一个答案……
第四章
瑟緁对篁苍昂的感情不再只是单纯喜欢而已,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就深深爱恋着他。
猛然领悟让瑟緁惊慌不已,他不晓得该以何种目光看待经常和自己窝在一起的篁苍昂。
那个在他面前一直只是哥哥与伴读身分的男人,竟在不知不觉中成了能撩起他情欲的对象。
自小就被教育必须为休拉尔家传宗接代,瑟緁深知这是份绝对不可能受到祝福的情感。
他对望苍昂的心意如果只是一时兴起玩玩罢了,反而不会受到任何阻碍。
台面上,光鲜亮丽的贵族名人们,在暗地里实则隐藏不少无法告人的秘密;一名看似对丈夫忠贞的贵妇人,私底下不但可能有好几名情夫,亦可能有几位表面上看似手帕交的同性情人。
所以,同样的情况若发生在男人身上也没什么稀奇。
不论对方是同性或异性,也不管其身分为何,若那人并非要结婚的对象,只要别认真,那么一切就不会有问题。
这种不给予真心的恋爱游戏,在英伦社交圈不但受到默许,更有被鼓励的意味。
然,瑟緁十分清楚自己并非玩玩而已。
他无法忍受得到篁苍昂的身体,却失去他的心。
他想要一个完完整整的篁苍昂,从头至脚,不论是身体或是感情。
在这种窘困的情况下,他知道自己有两个选择。
一是向篁苍昂告白,冒着绝对会永远失去他的险;二是维持原状,当作什么事都未曾发生。
瑟緁很清楚若是让其它人得知他真正的心情,为了休拉尔家的将来,牺牲的一定是篁苍昂。
何况就算他对篁苍昂表明他的心意,篁苍昂八成不会接受,因为他知道篁苍昂在暗地里抱有好感的对象是他的母亲玛茜夫人。
对自己最有威胁性的情敌居然是自己的母亲,这让瑟緁连笑都笑不出来。
在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他决定只要篁苍昂留在他身边,他咬紧牙都要排除所有的阻碍。
但眼睁睁看着篁苍昂与其它女人幽会,自己却无法名正言顺地加以制止,那被撕裂般的痛一再让瑟緁恨极自己的立场。
为了逃避这种椎心刺骨的痛苦,瑟緁学会沈浸在女人温暖又柔软的怀抱里;至少,这能让他暂时忘记不愿正视的现实。
于是,还未满十四岁,瑟緁·斯菲塔·圣·休拉尔即靠着与生俱来的男性魅力与本能成为「贵妇杀手」,轻易掳获红极一时、并且是许多高官显贵意图纳为情人的芭蕾名伶。
这理应是第一位值得他纪念的情妇,却早已不复在他的记忆中,因为她不过是他猎艳名单上的其中一位而已。
瑟緁也曾经想确认自己是否像凡尔赛宫里的那些名人,对男色有特殊偏好,然而在尝试过一次并彻底失败之后,他确信自己并没那种喜好。
光是以指尖轻触到男人的肌肤,他就觉得恶心直想弯身呕吐,所以接下来根本不会想有更进一步的接触了。
那种恐怖的经验让他光是回想就会浑身起鸡皮疤痞,但当对象换成篁苍昂时,他却只有想将他拥入怀中亲吻牠的冲动。
对瑟緁而言,这份爱恋就像罪恶一般,是他必须永远埋藏在心底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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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舞升平、奢华糜烂的晚宴过后,就是平时衣冠楚楚的上流人士们卸下高高有礼的面具,开始肆任欲望、尽情放纵的时刻。
夏日的夜晚今人觉得有点闷,那伴着银白彩晕投射进半掩窗门间的月光流泻在顶级大理石地砖上。
在月色无法窥及的垂着比利时制帷幕的丝绒大床上,绫缕绸缎裁制成的礼服早已散落一地,床单亦被床上充满激情的两人弄得十分凌乱。
「啊……啊……」
形象尊贵、气质高雅的俄罗斯公主,此刻正扬高下颚忍不住娇吟出声,放荡地扭动丰满白皙的身子。「嗯……再……来,啊……」
床笫之间,俄国公主那张遗传自俄国皇家血统的漂亮脸蛋,因体内一阵阵窜升的快感而露出沉迷的痴态,挺立丰满、嫩白如云的双峰亦随男人撞击着她的节奏而跳动。
纵情享受着男人高超且完美的做爱技巧,双眼氤氲、唇逸娇喘的俄罗斯公主早已忘了自己高贵的身分。
在这里,她只是个狂乱地迎合对方、连自我意识都不复存在的单纯女人。
相对于俄国公主早已意乱情迷、神魂颠倒的痴迷状态,挺直腰,猛力冲撞她的瑟緁,银蓝色的瞳孔里却只有漠然。
冲刺的动作虽激烈强劲,然而热情却从未到达他的眼底。
对瑟緁而言,性欲的宣泄与一般的生理需求并无什么太大差别。
瑟緁认为缺乏情感做爱只是为了满足本能需求而已,除此之外,别无其它意义。
然而,不晓得有多少回,当他看着眼前紧紧攀附住他的女人,心底反倒期望身下的人如果能是篁苍昂那该有多好。
他没有一次不幻想躺在他身下呻吟、因他所给予的热情而扭动身躯、以全身感受他欲望的人是篁苍昂。
就连现在,他眼中看见的不是俄罗斯公主迷醉的神情,而是刚才在拉赫温斯特家的庭园里,篁苍昂那即将达到高潮的撩人姿态。
光是回想那道沙哑且挑逗人的低吟声,就足以让他欲火焚身。
挑起瑟緁的情欲永远是他心里最爱的那个男人,即使他伸手爱抚面前的女人,心底却仍在幻想那是篁苍昂充满弹性的金棕色肌肤。
只有这么做,那种抱着替身的失落感才不至于会令他挥之不去。
从第一次拥抱女人开始,他的心就从未曾放在她们身上。
对他而言,通几年来,未曾间断更换一个又一个床伴,只是为了压抑对真正迷恋之人的冲动罢了。
天天跟在他身边,光是接近他,就足以撩起他无穷欲望的气息是那样令他难以抗拒。
所以生理需求如果没有适时宣泄,他不敢确定自己何时会失去控制,做出事后肯定会万分后悔的傻事来。
说起来,整个情况简直到了讽刺可笑的地步。
他明明就爱篁苍昂爱到入骨,却为了掩人耳目,必须在最爱的人面前与其它人上床。
偶尔,在独自沉思的时候,瑟緁都会忍不住自嘲起来。
看在英伦上流社会绅士淑女的眼中,年轻、多金又相貌堂堂的宋豪公爵想要什么样的对象应该能轻易得到手,毕竟他是集上天所有宠爱于一身的天之骄子,所以不论做什么都可一帆风顺,挫败这种事似乎不会降临在他身上。
然而事实却让他想放声狂笑。
持续燃烧了几个钟头的热情总算逐渐冷却,瑟緁连瞟都不瞟已经精疲力尽的俄罗斯公主一眼,径自下床离开客房。
不管是带女人回来过夜,或是一个下午的激情,他总是在激情过后立刻离开床上。
他无法忍受在神智清醒时,目睹先前在自己怀里的温热躯体只是篁苍昂的替身,因为那会让他感到比所能想象的程度更加痛苦万分、空虚。
回到自己的房间,他快步进入右手边以翡翠、琥珀及玛脑作装饰的铜色小门,褪去身上披着的浴袍,浸在侍女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来查看,因而总保持着一定水温的花岗岩浴池里,迅速洗去残留在身上放纵狂欢过后的痕迹。
惊地发现俄罗斯公主留在他手臂上的一根黑亮长发,瑟緁将之拿起并夹在两指间凝视了好一会儿。
他并没有刻意作选择,然而当他注意到时,才发现他挑中的女人清一色都有着相同的特色;姣好的容貌、高雅的气质、玲珑有致的身段固然是基本得不能再基本的条件,但还有一项是从一开始,他就下意识坚持到底的原则……想上他床的女人,必须有一头又黑又亮的头发。
事后仔细想想,也许这是他潜意识用来补偿自己的方法。
当眼角瞥见黑亮发丝时,他至少可以幻想在他怀里的人是篁苍昂,作作在现实中不可能实现的美梦。
然而再怎样相似,对他而言,那也只是个苦涩的空想。
最近,他甚至开始厌倦这种只为泄欲而发生的行为。
他心里想的是让他魂牵梦萦的人,怀中拥抱的却永远只是个替身。
他的生理需求是暂时获得了满足,心灵却益发饥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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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道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