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男人完全像另一个人。语气也好,表情也好,完全无法从中找出平日那个酷男的痕迹。本以为是威慑一方的强壮大黑熊,事实上只是满身伤痕,性情温和的大象而已吗?
看着这个平日里的总是严肃自信的道德模范竟然在妄自菲薄,他顿时感到怜悯之情油然而生。语气也不由得变得温和起来了。
“完全没有那么一回事啊。其实我很崇拜老哥的。刑警啊,你说多……”
“别睁着眼睛说谎了。我看得出来。”
声音如同从地底传来异样,冰冷得令人寒心。
“哼,真好笑。这几天你竟然还说了好几遍什么‘我认识的老哥不是这样子的啊’。我听到就想吐了。你曾经费心思去了解过我吗?又真正了解我多少呢?”
“我……”
“你不知道我是个同性恋吧?”
这个在这当头实在算得上是个禁忌的词语竟然被轻轻松松地说出口了。
他倒抽了一口冷气,尽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其实同性恋在当下也不算得上是什么了。老哥你就不要太……”
“我还有恋童癖呢。”
喂喂,这位刑警同志,你就让过亲弟弟的心脏好吗?
一海当场无言了。大脑哔嗒一声停止了运作。齿轮嘎哧嘎哧地卡在“恋童癖”这三个儿童不宜的词语上。
而像谈论天气一样,轻松地说出这话的男人倒是一副看开了的样子,伸手把数个星期没有打理,显得有点过长的前额头发梳向后方。
“不过啊,真的对未成年出手的话可是犯法的,所以我通常都会找长得稚嫩的。但是对方长得越来越像个成熟男人,我就会腻了。哈哈,我可是滥交得很呢。”
静默了好一会儿后,这个和平日大大不同的男人垂头丧气地低下头去,自语自语般地低声喃喃道:“还真不配当一个人民警察……”
“才、才没有那么一回事啊。”
怎么办?他那个死板严肃的老哥怎么竟然像个被抛弃了小孩一样呢?
一海有点焦急地摇了摇自己老哥的肩膀,绞尽脑汁地想挤出安慰对方的话。
“老哥你可是和坏人斗智斗勇的刑警啊,真的很帅呢。刚刚我那些女同学才在一个劲地夸你,甚至有个花痴女说,要是你离婚了,她乐意当我的新嫂子啊。你看,你多么受欢……”
“我又不喜欢女人。”
“呃,这个……”
确实呢。所以才不得不沦落到离婚这个田地吗?对那双柔软的山丘根本硬不起来。感兴趣只是自己也有的黑黑的□。
话说回来,这也太恶心了吧。为什么会对胯间同样有着一根煞风景的大棒的男人产生□呢?咳咳,他这并不是在歧视同性恋,只是作为一个性向正常的男人对异文化感到困惑而已。
看到自己迟迟没能挤出一个字来,德本自嘲似的哼了一声,然而敏捷地一动身子,摆脱了他的束缚。
“到此为止吧。别再管我了。”
“咦?这、这个……”
“只要你不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就好。”
顿了顿后,对方苦笑着摇了摇头。那双平日总是老鹰般敏锐的眼睛里写满了落寞。
“或许公诸天下更好吧。一直拼命隐藏着自己的性癖,最后还赌气地跑去结婚,然后现在又闹离婚,我实在太累了。啊啊,是了,就这样丢了工作也好。刑警什么的又危险又辛苦,也不见得有多少人真正记住自己的辛劳。”
不是吧?工、工作狂老哥竟然在嫌弃自己的工作?他还一直以为这家伙会抱着那本小小的黑皮证书进棺材呢。
怎么突然有种被骗了的感觉?眼前这个男人只是披着老哥外衣的外星人呢,还是他根本就是在做一场荒谬的梦。至于原因,大概就是因为听到女同学们在大肆夸奖老哥,于是他感到心里不平衡,在梦中给老哥安上“同性恋”、“恋童癖”、“不称职刑警”等恶劣罪名?
然而这都是现实,铁铮铮的,没有一丝虚假的现实。
淡淡地看了自己一眼后,他的老哥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留下他呆呆地站在还哗啦啦地响着水声的洗手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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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三更半夜的时候,德本竟然打电话给我们。当时吓得妈妈我啊,心脏都快要蹦出来啦。还以为发生什么大事了,结果一听,只是叫我开门啊。”
今天一大早,当一海正在睡眼惺忪地喝着白粥时,妈子突然语气夸张地来了这么一句话。这下子,他昏昏沉沉得犹如一团浆糊的脑子顿时清醒过来了。
竟然麻烦爸妈开门?!
他猛地抬头看去对面早已经穿着整齐的老哥,然而后者在对上自己的视线的瞬间,马上面无表情地低下头去了。
“对不起。我以后会记得带钥匙的了。”
毫无起伏,简直就像机械音一样的声音。
竟然破天荒地不惜劳烦年迈的爸妈。这位老兄就铁了心要彻底避开他吗?
一海咕噜咕噜地碗里剩下的粥水喝完,同时从碗沿偷瞄着坐在对面的机器人。然而叫他这个弟弟脆弱的心灵破碎了那么一丁点儿的是,老哥竟然似乎连眼角的余光扫到自己都嫌碍眼,干脆侧过身后,支着手肘,用手挡住靠近桌子的那面。
“哎呀,德本你啊,从小大大在这种方面就是特别迷糊。我跟你说……”
在妈子唠唠叨叨的背景音下,一家大小聚在长桌边吃着热气腾腾的早餐。白粥淡淡的甜香和炒面的诱人的鲜香味飘荡其中。这怎么看都是一副和也融融的家庭日常图,然而事实上桌边的那对兄弟已经冷战了将近一个星期……虽说是单方面的冷战。
自从那天他发现自己一直视为道德模范的石头老哥竟然是同性恋以后,老哥就完全把他当成透明人了。别说和他谈话了,就连碰上面都不会道一声嗨,比陌生人还要陌生。更甚者,只要有他在的空间,老哥就像那里连空气也有毒似的,二话不说就黑着脸走开。
当然,晚上还是得回他狭窄的房间挤地方睡觉的,但现在他的房间已经完全成了不收费客栈。那位唯一的黑面客官洗完澡后就咚的一声倒在地上的棉被上,背对着他蒙头大睡了。
喂喂,这样下去实在不是办法啊。他又不是故意要揭穿自家老哥的秘密,是平白无事硬是要说谎,说什么回警察局工作的老哥不对吧。他当时是出于担心才跟去的……咳咳,确实好奇的成分占了一大半。
看着那个固执地用手遮住脸的男人,一海暗暗在心中下定决定了。
光管明亮地照耀着卧室的每一个角落,然而一声不哼地低着头,慢慢走进来的男人也没有提出要关掉电灯,走到铺在地上的米白棉被面前,就如往常一样钻进被窝,侧过身去要睡觉了。
坐在床上心不在焉地玩着手机的一海随意把手机扔到一边,深呼吸了一口气。
“那个啊,老哥。”
如预料的一样,这块臭石头完全没有回应。
一海锲而不舍地再叫了一声。
“老哥。”
“我要睡觉了!”
简直可说得上语气极其恶劣的低吼。
这个人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呢?还是说,一只全身毛发倒竖的野猫?想到躺在地板上的是一只壮硕得像黑熊的小猫,他就突然感到有点滑稽好笑。
不管了,怎么也得把话挑明,说个清楚才行。这么一直不痛不快的,他真怕自己会被郁闷的阴云压死。
“干嘛!”
在自己下床坐到米白床单上的瞬间,这位身手敏捷的刑警已经腾的一声坐了起来,向后退去,充满警戒地看向自己。
简直有种自己是什么手刃数十无辜妇孺的杀人狂。
一海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摊了摊手。
“我这不就是被你逼的吗?让我们好好谈一谈吧,老哥。”
“没什么好谈的。”
这块人形石头已经退化成只会说这六个字而已吗?
再次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正襟危坐,认真地看向对方。
“老哥,知道你是……呃,就是知道那件事之后,我确实很惊讶,但也仅仅感到惊讶而已,完全没有排斥你,鄙视你的意思啊。”
“我该说句谢谢吗?”
这家伙……就不能稍微收起全身的尖刺吗?
“不是啦。总之我希望说的是,老哥你不用一个劲地躲我。这样很不自然呢。我们可是骨肉相连的兄弟,就为了这种区区小事而关系弄得这么僵,你想想,多么不值得啊。”
“……才不是小事。”
尴尬的气氛顿时笼罩在两人之上。
他确实太冒失了,根本没有设身处地地想想古板的老哥到底为了自己的性癖而挣扎得多么痛苦。这下子反倒弄巧反拙了。
一海干笑了两声,直感到全身像被千百只蚂蚁啃咬似的不自在。
“老哥,你就是因此才和嫂子闹离婚的吧?既然我现在知道问题所在了,你就让我帮帮你吧。老哥你平时四处奔波,已经够辛苦的了,现在还要独自为这种事情烦心,所以就让身为弟弟的我来帮你在嫂子之间周旋一下吧。”
现在他说的并非敷衍的客气话,而是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
明明在几天之前,单单听到妈子又是叹气,又是拍椅子扶手地谈起老哥闹离婚的事情,硬是要把他也拉进这趟浑水的时候,他心里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除了嘴上嗯嗯啊啊地敷衍两句之外,就再没有怎噩梦实质行动。
然而在看到眼前这头受伤的大黑熊一脸戒备地看着自己,他就感到心中怜悯之情油然而生。满脑子地想着怎么为自己的亲大哥做一点弟弟应该做的事情。
要不然在被对方冷淡地无视,不耐烦地怒吼之下,他怎么还把热脸贴上别人的冷屁股呢?
然而听到自己发自肺腑的关怀之后,德本只是自嘲般地扯了扯嘴角,低下头去了。
“真可笑。知道问题所在又怎样啊?同性恋又不是病……不,或许是病吧,但真遗憾,无药可治呢。”
明明是个身高1。8m以上的高大壮汉,此刻看起来却如此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