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这个人在说什么?
头脑顿时像被炸开了一样,一片空白。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他才干巴巴地问道:“怎么突然……说这种话?”
喂喂,老哥是要和嫂子分手,而不是和他分手才对吧。才那么几个小时而已,怎么事情就完全变样了呢?难道老哥被万恶的火星人抓去改造了吗?电脑回路全部倒过来啦?
“很奇怪吧。我们可是亲兄弟啊。”
“这种事从一开始就知道吧,但那又怎样?之所以会禁止近亲相爱,不就只是因为那样容易生出有遗传病的下一代吗?我们又不会有小孩,有什么好顾虑的。”
电话那头传来长长的叹气声。
“社会上的人可不是这样看的。”
“可恶。你管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怎么看。老哥你真是矛盾。你不是一直因为自己的性取向别人歧视而感到很烦恼吗?现在又咋啦?自己反而站到那些从来不会顾虑当事人的感受,只懂得嚼舌根的人那边?而且你现在才突然在意起乱*伦什么的也太奇怪……”
“她知道了。”
“她?”
一海愣了愣,但下一刻就猛地反应过来了。原本就因为情绪激动而狂跳个不停的心脏此时更是跳得像打鼓似的。
“你说嫂子知道了?不、不过她怎么知道的?天啊,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不知道。然后她威胁我,要我和她在一起,否则她就把我们的关系曝光。”
“什么?不是吧。她、她竟然这样说?所以你就答应啦?为什么啊?太荒唐啦。老哥,你先冷静下来,先冷静下来。”
一边在叫别人冷静,一边却心烦意乱地在客厅转个不停。他觉得自己的脑袋都痛得快要裂开了。
“老哥,你别理会她的威胁。再说就算她真的有证据证明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们也可以想办法销毁证据啊,或者反过来威胁她。毕竟她肚子里的是别人的孩子。这可是铁铮铮的事实,对一个女人来说还是致命的丑闻呢。总之我们先……”
“一海,你本来是喜欢女人的吧。”
“咦?怎、怎么了?这完全是两码事吧。”
“我不想害你。”
可恶!可恶!可恶!这个死脑袋的都在想些什么啊!
握住手机的手越来越用力了。被狠狠压挤着的手指腹部传来些微的酸痛。
“老哥,我说啊,你这是在自以为是地为我着想什么的吗?别开玩笑了。我很庆幸自己喜欢上你了。这还是我第一次真心真意地喜欢上一个人。我真的感到很幸福。然后呢,现在我喜欢的那个人竟然苦口婆心地劝我快点放弃这段感情?你还真不是一般的冷血呢。”
“不,你只是一时迷茫了,很快就会清……”
“够了!”
竟然连自己的感情都被否定了,被抹杀了。怒火瞬间熊熊燃烧起来了。
“别说得那么好听!说到底你只是在为自己着想而已!怎么啦?知道别人发现了我们的关系,就突然慌张起来啦?也是呢。你可是个不过因为爸妈催了你几次,就可以随便抓个女人来结婚的懦夫。现在事情沦落到这种无法收拾的地步都是你咎由自取的。那么喜欢做便宜爸爸的话就去做啊。我才不会……才不会……”
不对,他都在说什么呢?很生气,确实很生气,但怎么可以因一时意气而把喜欢的人拱手相让呢?冷静下来,必须冷静下来。
一海深呼吸了一口气,极力压下心中越发高涨的怒火。
“对不起,我刚刚有点激动,并不是有意说出那种话来的。嫂子那边我帮你处理就好。你别被她威胁到了。我们约出来直接谈一谈吧。你现在在哪里?我去找你。”
“……不,我们本来就不该在一起的。”
“你现在在哪里!”
咬牙切齿的怒吼声回荡在冷清的客厅里,跟随而来的是凝重的沉默。
一海再次深呼吸了一口气,语带讥讽地说道:“喂喂,你总不会打算打个电话就把我甩了吧。不当面说清楚的话,可不能让我死心啊。”
“……明天再说吧。”
“明天?不,我们现在就把话……”
喀啦一声脆响无情地告诉他对方已经擅自挂了电话。
“可恶!”
烦躁地咋了一声后,一海马上拨回去,但马上就被毫无感情的系统提示声气得把手机狠狠扔到沙发上去了。
竟然马上关机了。懦夫!鸵鸟!胆小鬼!亏那家伙长得那么高大,而且还是个能够拿着枪耍帅的刑警,事实上连小孩子都比不上!
也不顾身上还穿着睡衣,一海啪嗒啪嗒地走到玄关,随手拿过一把雨伞就气势汹汹地打开大门要出去。夹杂着雨滴的寒风扑脸而来。一瞬间,高涨的情绪像被猛地泼了一桶冷水。空虚和悲哀充斥了他的内心。
他就那样大开着门,任由寒冷刺骨的暴风打在他的脸上,慢慢坐到地板上了。
为什么他会喜欢那么一个懦弱、别扭、冷血的男人呢?那家伙甚至没有对他说过一句“我喜欢你”,而且还总是不在乎地说出一些伤害他的说话,然后现在……
他无力地把手中的雨伞丢到一边,在狂风之中抱起自己的双腿,把头埋在膝盖之间。
“说得好像为我着想一样。我什么时候后悔过喜欢上你了?”
(; ̄Д ̄)
东奔西跑了一天之后,尽管心烦得头都快裂开了,一海还是在疲劳的折磨下昏昏入睡了。
在模模糊糊的浅梦之中,他反复梦到多年后的自己坐在黄昏的公园里,呆滞而悲伤地看着在沙池那边共聚天伦之乐的一家三口。
尽管只能看到黑色的剪影,他还是能清楚知道那些人到底是谁,因为他的心一直在隐隐作痛。
每当小孩子清脆的笑声和女人柔和的声音传进耳中的时候,他就感到难以言喻的悔恨在心中如潮水般扩散开来。
没有听到这一家三口里的父亲的声音,因为那个男人很不爱说话嘛。
独自坐在冰冷的铁椅上的自己突然笑了。
他几乎可以预料到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将会成为怎样失败的父亲,然后又会因为孩子对自己的误会而怎样暗自伤心,明明那又不是自己的亲生孩子,明明曾经有一个真正爱着自己的人存在。
嘲笑男人的愚蠢和死脑筋,却同时为对方感到无比痛心。想把那个人从天伦之乐的假象中拉回来,也把自己从悔恨和孤独之中解救出来,但是……
一切都太晚了。
在岁月的磨练下积了一层厚茧的双手渐渐变得苍老。时间无情地在他的身上流逝,带走了太多东西,却无法把深植在灵魂中的哀伤和孤独带走。
记得在一个狂风暴雨的晚上,那个人用一通电话无情地切断了他们之间的关系,而且还用什么为了让他走回正路的烂理由。说得还真是冠冕堂皇,却全然不去真正了解他的心意,只是自以为是地给他铺好一条所谓的正确道路。
无关性别,他只是单纯地喜欢那个性格别扭的男人而已。再也无法喜欢上别人了。被甩开了手的自己只能这样一直悲伤地遥望着对方,那个曾经和自己紧紧相拥在一起,现在却无法触及的男人。
苦涩的心情如灰暗的浓雾渐渐向他围过来。远处那模糊的剪影一点点消失在视野里。连看也无法看到了,明明只是卑微地希望能在远处看着那个人而已。泪水一滴滴沾湿了爬满了皱纹的手背。啜泣的声音叫他越发感到凄惨……
当他终于从无比压抑的噩梦中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确实在哭泣。咸涩的泪水沿着眼角缓缓流下,在脸上画出蜿蜒的痕迹。
真丢脸。
一海猛地坐了起来,粗鲁地擦了擦稍微红肿了的双眼。一瞬间,沉重得叫他无法喘过气来的空虚充斥了全身。
原来他比想象中的要陷得深。可恶,他为什么会喜欢上那种冷血又懦弱的家伙啊?
“混账老哥。脑袋里全都是水泥的鸵鸟。”
一边闷声咒骂着,一海一边匆匆忙忙地换好衣服,随便抹了一下脸后就穿上鞋子出门去了。天气晴朗得叫人无法联想起昨晚肆虐的暴风雨。灰蓝的天空万里无云,仿佛在嘲笑着他心中挥之不去的阴郁。
在人挤人的公车上站了二十多分钟之后,他终于来到目的地了——庄严气派的市警察局。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到这里呢,不过真想不到竟然是为了挽回恋人的心而来的。
他自嘲地笑着靠到路灯灯杆上,拿出手机开始快速地移动起手指来。
“老哥啊,我来到警局前面了。你希望我走进去闹事吗?虽然那样也挺好就是了。”
短信才刚发出去,竟然破天荒地在下一秒就收到回复了。记得之前由于总是在好久以后才收到回复,无比怨念的他还装出一副很认真的模样,说要给对方讲解清楚马上回复短信是不会弄得手机爆炸的。
回复的内容一如既往地简洁扼要。
“别进来。等我一会儿。”
即使通过寥寥几个汉字,他也能清楚地想象到对方此刻的表情多么难看,心情多么焦急。
英挺的浓眉紧紧皱在一起,对他竟然这么快就直接找上来的行为感到极其烦恼。明明不想马上就和他这个难缠的情人见面,却又怕他做出什么出格的行为,最后只好认命地去匆匆把手上的活儿处理好。
不过当对方顶着一副落魄的模样匆匆走到他的面前时,他还是不由得愣住了。
本来还想调侃地问对方是不是打算把他冻成雪人,好彻底摆脱他这个纠缠不休的家伙,但当看到对方乱糟糟的头发时,他就顿时感到喉咙像被塞了什么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
“跟我来。”
男人只是沉声说了这三个字之后,就转身逆着寒风走起来了,走了好几步后发现他仍然直直站在原地发呆,就转头不耐烦地喂了一声。
难道说老哥也……
一海咽了一下口水,三步并作两步地匆匆走到对方身边。原本还在恼怒地瞪视着自己的男人却在他好奇的凝视下,尴尬地别过脸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