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商户见小宝沉吟许久也不作答,就道:“少东家放心,我们与少东家的生意是怎么也不会断了的,只不过想与少东家一道再多分杯羹罢了。”
小宝拱手道:“陆爷应该知道,徐季两家的丝都是走京师的,就是留到我家与他们自己家店铺的也不过是少许存货而已,这件事我却不敢作保。只一样,拙荆今日刚好也在,我且去问问,陆爷稍候。”
陆爷喜道:“还请少东家代为美言!”
荷花在内堂正陪着英姐儿玩,听小宝说完这等事故,就笑道:“我既然已经出嫁,家里的事情就不好插手,何况这还关系到三家,他只要好丝吗?”
小宝道:“若是其他的,他也不必巴巴地求上来了。”然后又从某个角落挖出一件貂皮大衣,献宝一样道:“这是他从女真人那里换过来的,你摸摸,冬天穿着可暖和了,我特意给你藏在这里的。”
大夏天的试貂皮大衣,荷花有些哭笑不得,但听到女真人,再看看锦盒里的人参,倒是知道那陆姓商人必定搭上了东北边境的商路。想不到著名的东北三宝就有两样在眼前了,忙问:“女真那边盛产貂皮与人参,你们怎么没多进些?”
小宝叹息道:“不止人参与貂皮,还有东珠,陆爷手头有好些好货呢,只不过我们吃不下。”
荷花笑道:“我家的丝运到京师,说不定也有一部分流到女真了,这样看来,倒还不如直接让这徽商带过去。你找个时间和我哥哥、徐大少喝喝酒,干脆三家合伙把陆爷的人参貂皮东珠这些都吃下。”
小宝眼睛一亮,忙道:“我这就去他们!”忙出了门带着陆爷就去找季均与徐大少。
过不久,小碗就带着娇娘来了。别人知道她们往日是相识的,这回相携而来说是要买东西,也不会觉得奇怪。
小碗带着娇娘进了店铺就往内堂走,娇娘一身不吭地跟着,待到见了荷花,她就连忙跪下去道:“奴家娇娘见过郝二奶奶。”
荷花看看小碗,小碗摇摇头,对着娇娘道:“我都没和你说这是谁,你怎地就拜下去了?就不怕认错了人?”
娇娘垂着头,却是一字一句清清楚楚道:“我们素日虽有些来往,但我知道你已经随着郝二奶奶到季家村去了。没有二奶奶开口放人,你怎还会有时间来看我?更遑论带我到郝家的铺子来买东西了。眼前贵人虽然穿戴并不华贵,却自有大方从容的气度,不是二奶奶又能是谁?”
小书就在一旁道:“小碗平日夸你多么聪明,我还不信,今天一见倒是知道了。不过你比我们姐姐还是要差远了。”
娇娘就道:“二奶奶天资聪明,又是福寿双全的贵人,奴家这等……这等人,哪里能与二奶奶比?”
荷花眯眯眼,看着她垂在地上的面纱,搁下手里的茶杯,道:“你这等人,你以为自己是哪等人?”
小碗急道:“姐姐……”
荷花瞪她一眼,她就息了声,只眼里的焦急担忧还是瞒不住。
娇娘伏在地上,只觉得荷花两道眼光像刀一样刮在她后背,她定定神,慢慢地抬起头道:“奴这等毁容之人,面目丑陋狰狞,不敢惊了二奶奶。”
荷花见她身子微微颤抖,两拳却是紧握,双眼也是一片坚定,明显是在强忍着。这人,不说自己出身卑贱,不说自己残花败柳性情骄纵,却只说面目不堪,倒还真没让自己失望。
荷花微微一笑:“你且起来吧。小书、小碗你们到外面候着。”
房间清静下来后,娇娘福了福身,微微地在旁边矮墩上坐了。荷花看她穿着,倒是要比小碗还好一些,想来称砣并没有委屈了她,但还是问道:“听说你前几天摔了一跤,现在应该没事了吧?”
娇娘愣了一愣,神色有些震动,这些天来,为数不多的几个人去看她说的第一句话都是孩子怎么样,孩子怎么了,倒没有人记得她曾经摔过,这二奶奶,果然与别人不同吗?
娇娘抬头看了荷花一眼,旋即垂首道:“谢二奶奶关心,现在已经大好了。”
荷花点点头道:“其实这几年以来听得你不少传言,我一直想找个机会见见你,不想却突然听说你要死要活的……论理,我也不好管你和称砣的事情,只是小巧求到了我面前。我和他们兄妹从小一起长大,和别的下人情分不同,这次又关乎称砣的第一个孩子,也不得不来问你一句话,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娇娘把手放在自己肚子上,静了一会儿,半抬起头,睁着一双美目定定地看着荷花道:“这个孩子我会生下来!不管是男是女,以后都会请先生好好教他,让他堂堂正正地做人!”
荷花道:“你不怕他因为你的出身而受人诟病吗?”
娇娘颤了一下,道:“奴家也这样想过,更想到若是个女儿,万一不幸又要遭奴家曾经受过的罪,就恨不得她从未来过这人世……但后来想,奴家既然怜他,怎可能会没办法照顾好自己的孩子?称砣又怎会让自己的孩子遭罪?”
倒是个坚强自信的人,荷花暗自点头,又道:“你和称砣自然不会委屈了自己的孩子,但他不可能一辈子靠着你们。且不论你之前的出身,单说现在,你也不过是没名没分地跟在称砣身边而已,往后他若娶了主母,主母容不下你要把你赶出去,你又当如何?”
娇娘压下心中的恐惧,强撑着道:“称砣是个重情义的人,他绝不会把我和孩子赶出去,不,他绝不会再娶主母,他会一心待我!”
荷花用杯盖轻轻擦着茶杯,深深看她一眼,忽然“砰!”的一声放下杯盏,冷笑道:“你这样说,是笃定称砣要娶你为妻了?你跟他三年,他若有心,早就抬举你了,若无心,就算你现在拿孩子要挟他,往后他也可以休了你再娶贤妻。再者,会生孩子的女人多得是,你以为称砣就真的非你不可吗?你配做他的妻子吗?”
娇娘心中颤栗一阵,慢慢地跪了下去,:“奴最初只是为了逃离京师,才不得不毁容并赖上大爷与称砣,这几年以来却是真心实意想要和称砣过日子的。往日因着小巧妹妹不喜,因不想称砣为难,因自觉出身卑贱更兼容貌全毁也不敢肖想称砣会给奴家名份,可如今,为了自己为了孩子为了称砣,奴家必定会让他明媒正娶,风风光光迎奴进门!
二奶奶说得对,会生孩子的女人多得是,愿意伺候称砣的好姑娘也很多。奴虽出身低下,但红拂女(原本是个歌妓)、安国夫人(梁红玉,传说梁红玉最先也是个娼 妓)的出身又何曾尊贵?奴家不才,不敢求如她们般名垂青史,只愿求一有情郎。
奴虽毁了面容,但以色侍人者,色衰则爱驰,更遑论还有红颜未老恩先断,奴往日被妈妈逼着见客的时候就已经看透。若称砣是那肤浅轻浮寡情薄意之人,奴不会真心待他;其他女子嫁了他,终也有韶华不再、年老色衰之时。奴不认为自己比不上别人。”
荷花观她举止恭谦,语调凄然,神色却十分平静,再想到她那一句必定会让称砣明媒正娶,也不由佩服她的大胆和狂妄,更增添了几分好奇,问道:“我倒是想知道,你凭什么认为不用孩子要挟,称砣还会风分光光娶你进门?难道他不顾从小一起逃难的妹妹了吗?难道他不顾别人的眼光了吗?”
娇娘道:“奴家往日因祖父遭人陷害落得家破人亡,从小与家人失散,后来被妈妈带大,并学了诗词弹唱,在那烟花之地看透了世情冷暖,哭闹过怨恨过,但最终逃出了那吃人的地方,更有幸遇到了称砣。
恕奴大胆,若是称砣不愿意,奴会用尽一切办法让他娶我,就如当初谋划许久从京师跳出火坑一般。若是二奶奶与小巧妹妹不同意,奴纵然费劲三寸心思也会讨得二奶奶与小巧妹妹许可。奴会让所有人都知道,奴家配得上称砣!”
荷花只觉得耳边一阵轰鸣,她知道自己不算是聪明人,也知道历史上有不少才女奇女,她们的心性、才气、风骨与追求都是自己比不上的。初听娇娘的故事,她就想或许是另外一个杜十娘,却从没有想到,娇娘竟是如此断然刚烈而又如此勇敢坚强自尊自爱的性子。
彷佛娇娘才是受过高等教育经历自由恋爱经验熏陶而穿越过来的一样,自己和她比,竟是高下立见。不说其他,光是她这份勇气和信心,就足以让许多人惭愧不已。
“娇娘,你这是下战书?或者是挑衅?”深深吸一口气,荷花心情复杂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娇娘。
娇娘砰砰砰磕了好几个头,道:“奴不敢!奴不会以孩子或者其他来要挟称砣,奴只有一片真心真情。奴保证,不会再有人如奴这般知他疼他,还望二奶奶和小巧妹妹垂怜!”
“你起来吧。”荷花淡淡地道:“就算是季家的人,也不可能干涉称砣的私事,何况我现在已经出嫁了。”
这话却是有八分同意了,娇娘自小善于察言观色,如何不懂?又磕了好几个头才爬起来道:“多谢二奶奶!”
荷花看着她淤青的额头,叹道:“非你配不上称砣,是称砣有福才能得你青眼。”
娇娘笑了一笑,眼里却是浮上了泪水,道:“称砣与小巧妹妹终日说二奶奶是个聪慧决断之人,今日能得一见,娇娘三生有幸。”
就算是在二十一世纪,一个有过不堪经历而后又被毁了容的人,也不会有她这般信心放话说我爱她,他也爱我,他一定会娶我,我会想办法证明自己,让周围的人都接受我……可娇娘做到了,尽管她还是担心害怕。
“小碗!”荷花提高了声音,小书却先一步揭了帘子进来,忙忙地问:“姐姐有何吩咐?”
荷花对着后面进来的小碗道:“我刚才在外面看到有两匹好缎子,还有一些棉布,你用我的银子买了,给娇娘一起送回去。路过我家的时候,再与嫂子说一声,捉几只鸡给娇娘养着。”
又取了一个荷包里面装些小金裸子与小玩意,塞到娇娘手上道:“你也别推辞,就当是我给称砣孩子的见面礼。”
娇娘连连道谢,小碗面有喜色,扭头就出去张罗了。小书却是张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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