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血迹又红得触目惊心,一双漆黑眼睛自下而上望过来时,里奥倒吸口冷气,屏住了呼吸。
子弹“叮”的落在水泥地面,很轻的一声脆响,里奥却仿佛被它再次击中,像一面镜子,从中心点向四面八方绽开裂纹,铿然破碎。
他睁着眼睛,大脑一片空白,空白中央是汹涌的虹彩、悸动的芬芳。他甚至没有看到,杀青的脸在缓缓接近,然后,他吻了他。
不知道是谁先触碰到谁,腥咸的血味蔓延开来,火热得像要烫伤舌尖,甜美得令人心酸叹息。
这是不对的……里奥模模糊糊地想,但他现在没法停下来。
而他接吻的对象似乎也压根不想停下,并用手掌托着他的脸颊边沿,为了稳固断骨,或是更轻柔地深入。
他们互相品尝着对方的味道,交换着彼此的气息,有种血肉灵魂融为一体的震撼与契合,那感觉既兴奋又安详。
在他们脚边的地板上,骑兵双手背铐,流着血喘息,睁眼瞎的感觉令他抓狂,但没人在乎他的痛楚,世界一片绝望。
不知过了多久,他又听见另外两个人的低语,用他完全听不懂的异国语言。
“……你给我吃了什么?”里奥捂住咽喉,一个圆滚滚的小东西刚刚从那里滑了下去。
“一颗让你暂时休息一下的胶囊。我不想看到你左右为难。”杀青微微一笑,唇角还带着殷红的血色,“更重要的是,如果在你眼前逃走,我觉得你最后还是会开枪。”
“正确的判断。”里奥觉得眼皮开始酸涩,沉沉地往下坠。他努力睁开眼皮,脸上并没有被算计的恼火,“这个你也算到了吗?”他吃力地抬起手腕。
杀青讶然睁大了眼睛:一副钢制手铐,把自己的左手腕与对方的右手腕牢牢扣在一起。里奥!他是什么时候办到的?
“很遗憾,钥匙在战斗中遗失了,这里乌漆抹黑、一片狼藉,估计你得等天亮才有可能找到。另外,你给我的那部手机已经自动开机了,在你专心帮我取弹头的时候,我把手放在背后拨打了办公室专线,一个只有我才知道的号码,他们会追查手机信号,即使加密也能破解。最多一个小时,大批警察就会朝这里赶来,你跑不掉了……”里奥的声音越来越低,终于垂下了头。
杀青怔怔看他,苦笑。他以为自己留有后手,可终究还是被这个FBI摆了一道。
“……你以为我不会砍断你的手腕?”他厉声威胁昏睡的黑发探员。显然,对方不会有任何回应。
其实里奥完全可以不告诉他关于手机的事,等到呼啸而来的警车包围了整栋大楼,说不定那时他还拖着对方的身体在幽暗的走廊中爬来爬去寻找钥匙呢。这么一想,杀青忽然又微笑了。
他低头,吻了吻对方湿漉漉的、满是灰尘与火药味的头发,轻声说:“再见,年轻勇敢的狮子。”
然后,他咬牙猛一用力,向后拗脱了左手的拇指关节,发出“啪”的一声断裂似的脆响。强忍钻心的疼痛,他从钢铐中抽出手来,再把脱臼的拇指关节掰回去。
拔出手枪指向地板上骑兵的后脑勺,想了想,他又收回了枪。他不想趁里奥失去知觉时这么干。
很干脆地转身离开,杀青的身影顷刻间沉入黑暗。
里奥被不断的叫声唤醒,睁开眼皮,朦胧视线在一张熟悉的脸上完成了对焦。“罗布……”他声音嘶哑地说,“你的脸色难看得像彻夜狂欢后的宿醉。”
“我他妈的是一刻都没睡!”棕发绿眼的探员几乎连五官都扭曲了,恼怒的语气中藏着掩不住的关切,“很高兴你还没死,而且看上去离盖国旗还有很长一段日子。”
“你们抓到他了吗?”
“噢,是的。一死一伤,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你的本事,里奥。”
前句话让里奥心头一跳,随后他反应过来,罗布指的是魔王埃兰与骑兵。“……杀青呢?”他犹豫而急切地追问。
“杀青?他出现了?你跟他交过手?”罗布吃惊地反问。
里奥抬起右手腕,这才发现手铐的另一头空荡荡地垂着。罗布瞪大了眼睛:“天,你抓到他了,把他跟自己铐在一起?然后他又逃了?是他打晕你的吗?你看到他长什么样了吗?”
“……一言难尽。”里奥回答。
“走吧,我们回去再说。”罗布想搀扶他站起来。大概因为纱布吊着半边胳膊的模样很惨烈,旁边一名FBI见状立刻接手了他的工作。
骑兵的双手依旧痛苦地斜铐在背后,被两个警察左右挟持着,拖着受伤的右腿走出大楼。里奥回头望去,这栋荒凉阴森的建筑物仿佛幽灵残留的意识,在夜色中张牙舞爪。大门口外墙的奠基石上刻着两行哥特体文字,在车灯的照射中隐约可见。他一字字读出来。
“我不能不杀人,像诗人灵感一来,就不能不吟唱。”
这是凶杀城堡原主人的人生信条,一个精神分裂的连环杀手的胜利宣言。
“真该死……”里奥喃喃道。
“可不是,这些连环杀人犯都是死不足惜的变态!”罗布表示赞同,同时憎恨地瞥了一眼即将押解上车的骑兵,“一想到死在那两个人渣手里的警察,想到麦恩,我就恨不得一枪轰烂他的脑袋!”
他话音未落,骑兵的脑袋突然就爆了,像个微波炉里炸开的鸡蛋,红的血和白的脑浆喷了旁边的警察一头一脸。
接着一声低沉的枪响姗姗而来。
“狙击手!”有人尖叫起来,警察们纷纷寻找最近的隐蔽物。一队FBI突击队迅速闪进阴影,朝目测的狙击点跑去。
罗布奋力把里奥拖上车,按在后车座的下方,一副生怕他冲锋陷阵的模样,“你是伤员,不许逞英雄!”
里奥任由搭档搬运,对这个结局一点也不感到意外。从发现杀青逃脱的那一刻起,他就预测到了骑兵的下场,如今,忧患成真。
那个男人,是个连环杀人犯,我行我素、任意妄为。他早该牢记这一点,而不是等到血淋淋的真相再一次泼洒在眼前,才后悔当时没有当机立断地扣下扳机。
至于那个莫名其妙的吻……那果然是个错误,是肾上腺素分泌过度的后遗症,就像人们在面临死亡时常会做出的失去理智的举动——他必须彻底忘掉它。
不过现在,他已经很累了,累得对全世界都提不起精神。他需要一份死一般的睡眠——没有血、没有梦的睡眠。
第22章 床边访客
里奥从昏迷中醒来,医院雪白的天花板在视线中逐渐成形。他眨了眨酸涩的眼皮,发现脖子以上无法动弹,用挂着点滴的手一摸,脸部被纱布包裹得像个木乃伊。伤口各处的疼痛感已减轻了许多,身体轻飘飘的似乎躺在云端。
李毕青推开病房的门走进来,惊喜地说:“里奥,你醒了!”他两三步跨到病床边,轻轻捉住里奥的手拿来下,“别碰脸,你刚刚动完手术,固定了折断的上颌骨。医生交代,如果还疼得厉害,可以自己调节一下镇痛泵。”
里奥翕动了一下嘴唇,李毕青在他开口前阻止了他:“这几天最好不要说话,有什么需要,可以写在纸上。”他从旁边床头柜上取来纸笔,用手托着本子,把笔放在里奥指间。
“我没事,别担心。”里奥潦草地写道。
李毕青怔了一下,“比起我,你该关心的是自己。”他努力掩盖着脸上的担忧,“你不知道自己伤得有多重!我站在手术室的玻璃墙外,看医生们把你缝来缝去就像补一口破掉的麻袋,那时候我真是——”他哽咽着没有说下去,眼中满是难过与心痛。
里奥默默地看他,忽然伸手牵住了他的衣襟,缓缓拉下来,将额头抵在对方的额头上。温暖的体温与熟悉的气息传递过来,李毕青仿佛听见他那没有说出口的话语:“放心,我现在好多了,而且很快就会彻底好起来。”他离开他一些,然后顽皮地眨了眨眼睛,像个精力旺盛的小男孩一样,后者知道这个意思是“我可比你想象中强壮得多。”
“好吧,我知道你明天就会好起来,氪星人。”李毕青被他逗笑了,从桌面拿过来一个带吸管的水杯,慢慢地喂他喝下去。
“我没事了,这里有护士照顾,你回去上课。”里奥写道。
李毕青摇头:“你得住院一阵子,我要留在这里,看看有什么能帮忙。”
里奥还想写点什么表示反对,他未来的姐夫施展了一个大招:“你要不同意我就把你受伤的事告诉茉莉。”这句话足以将他满血秒杀,何况现在他只剩半截血条,不得不停笔投降。
“好极了。现在我去问问医生,看你能吃点什么,你已经超过一天没有吃东西了。”李毕青说着,把水杯放回桌面,拎起保温壶走出病房。
房间里重新陷入一片寂静的洁白,里奥花十分钟回想了一番案情,然后无聊地瞅着天花板发呆。闲下来的时间真是难熬!他无声地叹口气,开始考虑要不要按铃叫护士拿一本《体育世界》之类的杂志过来。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敲两声,进来一个他十二分不愿意看见的身影。那人径直走到他床边,拖了张椅子反着坐下来,居高临下地端详他,脸上的表情应该是叫“同情与安慰”,但里奥怀疑那其实是戴着万圣节面具的“幸灾乐祸”。
“……还好,没毁容,仍然是个美人。”光头彪形大汉看了一会儿,语气轻佻地鉴定。
滚你妈的。里奥在喉咙里说。
“还不能说话吗?虽然也说不出什么好话,但我还是怀念你的嗓音,”安东尼把两条胳膊架在椅背,下巴好整以暇地搁在前臂上,“特别是那句‘Go to hell’,尾音的卷舌很迷人。”
里奥猛地伸手去拔右手背上的吊瓶针头,似乎想弹起身再给他一拳,安东尼这才吓一跳,连忙按住他的胳膊:“好吧好吧,玩笑到此为止。我来除了看望你,还想问问,那个杂碎是怎么死的,临死前有没有说什么?”
黑发探员知道他指的是格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