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眼里噙着的泪水大滴大滴的往外落,溅到他的衣服上,留下一道湿痕。
“我可以洗衣服、做饭,只要别让我回去就行。”梁晋带着哭腔继续哀求着。
薛平榛又想起他捡到的那只小狗,他好心给它喂饱了饭,便想留下他,又怕养父不同意,狠狠心就给它关在了门 外,那小狗却用爪子死命的挠着门,呜嗷声响了好久,估计样子和这孩子差不了多少,一瞬间心就软了软;他又 想到如果养父当初在孤儿院领养了别的孩子,他的人生也不会像现在这样。
事实上,那小狗留下了,他也被领养了。他这里也不缺个吃饭的人,而且梁武……
薛平榛有一瞬间心软了,但他没有开口,只是扯开了梁晋的手说:“回去睡觉吧。”
梁晋并没有反抗,反而乖乖的松了手,眼神呆呆愣愣的,眼泪却没有止住,他抹了一下,从地上爬起来,垂着脑 袋往外走。
薛平榛也没有想好要怎么处理他,不留要送到哪儿,留下又要怎么养,总不能像小时候养狗那样吧……
他没空去想,也没心情去考虑,所以就先这样子吧,等忙过了这阵子再说,不过他先得去把萧仲抽一顿来泄气。
七
薛平榛在第二天早餐的时候听吴姨念叨梁晋昨晚从他书房里出来就闷闷不乐,还以为是要被赶走的,后来她劝了 劝,这才哭着睡了,直到现在也没醒。
薛平榛说:“去给买几套衣服,咱们不缺他这一口粮,等年过完再做打算。”
吴姨开心得不知如何是好,薛平榛能看出来她是很喜欢这孩子的。
薛平榛刚吃完早饭,就有人来他这儿报道,不出所料,正是何友善——昨天在外面跪着的几个人里面,那个叫阿 金的就是他外甥。阿金这人挺实诚,一来帮里,按薛平榛的意思是下去锻炼锻炼,以后也能有个大发展,可是何 友善非得给安排到山上守宅子,离他近,还能图个清闲。
何友善是过去的老人了,还是他养父的表兄弟,当初最支持他上来的是这位,薛平榛只能由着他来。现在数他捞 得最多,要不是阿金在他身边真没什么动作,薛平榛早就把人撵走了。再回想过去,那时何友善打得是什么算盘 ,现在看来是再明显不过了。
薛平榛让人把他请进来,又让吴姨泡了两杯茶,他则走到窗边侍弄起花草来,好半晌也没搭理那老家伙。
大概是人等得不耐烦了,何友善终于轻咳一声试图让薛平榛留意他一下,薛平榛满足他卑微的心愿,终于回了头 ,拍了拍自己的头说:“何叔,你看我鼓捣起这些闲适玩意就把您给忘了,来,喝茶。”
何友善站了起来,薛平榛让他坐下后,自己也坐下来,还翘起了二郎腿,抿了口杯中上好的普洱,只顾沉浸在茶 香中,丝毫不在意何友善是什么表情。
何友善边敷衍喝着茶水边偷眼瞄薛平榛,但薛平榛只是闭着眼睛享受这片刻闲淡。
何友善清清嗓子终于开口道:“阿金他没犯什么错吧,冻了一个晚上又被抽了十鞭子,这孩子现在都高烧了。平 榛,你这么做得未免也太狠心了点儿吧。”
薛平榛睁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这许久未见的何友善,并未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说:“何叔,有道是这普 洱是越陈越香,您觉得这茶够年头不?”
何友善的脸上全是褶子,面色不大好,下眼皮浮肿,看着就不大精神。原本拄着的红木的龙头拐杖被放在一边, 在阳光下闪闪的发出耀眼的光,就见他端起茶杯敷衍似的又品一口,微微皱起眉,然后放下杯子,说:“我不大 喜欢这股子发酵的味道。”
薛平榛笑笑,不再接茬,转而说:“何叔,犯了错就要受罚这件事儿可是从小您教导我的。”
“那也不能就一直让他跪着啊?”
“咱们这儿也着实是没个规矩,大家想怎么来就怎么来,我从来不说二话。但我怎么说都是这里的老大,他给我 惹了麻烦,我让人抽他十鞭子他不干,非要去那儿跪,那我也没办法,想跪着就跪着吧。”薛平榛叹气道:“反 正他们也不想把我放在眼里。”
何友善怔了怔,张张嘴却没话说了。
“宁可跪着死也不趴着活,他们可真够有骨气的。而且何叔,您这大老远的过来,就为了给外甥求个情,也不像 您风格啊。”薛平榛起了身,双手背到身后,踱了几步到阳光下,继续说:“何叔,咱也不说那没意思的话了, 阿金年纪小不懂事儿,吃点亏反倒是好事儿。您都这么大岁数了,就不该不明白这个道理了。是不是?”
薛平榛仰着头,手指攥着茶杯,轻蔑的反问何友善。他一直都没把这老狐狸放在眼里,但刚才他话音一落,何友 善的眼里似是有什么情绪闪了一下,被薛平榛敏锐的捕捉到了。
“这……”何友善假装欲言又止。
薛平榛继续说:“何叔,别让那不懂事儿的孩子扰了这好兴致,咱说些别的吧。比如听说您这段时间得了个宝物 ,明朝的花瓶儿?可挺值钱,好像上千万了吧,什么时候拿来让我瞧瞧。你看我就会鼓弄点儿花草,我也想弄点 高雅的东西熏陶一下自己。”
何友善听见这话,脸色沉了三分,一双沉溺于酒色的浑浊双眼紧紧的盯住了薛平榛,似乎想从薛平榛的眼睛里看 出他究竟发现了自己有什么问题。
“不知道何叔在外面做什么买卖这么有赚头,也给我介绍介绍吧。有道是这普洱越陈越香,人也越老越精明,年 轻人总是比不上。”薛平榛目不转睛与何友善对视,走回小几旁,弯腰拿起茶杯,淡定的抿了一口茶水。
何友善有点稳不住情绪,拍着沙发扶手便腾的站了起来,他直直的盯着薛平榛,最后什么也没说,甩甩衣袖愤愤 地走了。
薛平榛把玩着手上的骨瓷茶杯,弯了弯嘴角,把杯子放在小几上转身上了楼。
他本就无意隐瞒自己要除掉这个老家伙的想法,如今先给他点儿下马威,别让他把自己当软柿子捏,现在倒是可 以看着他想什么损招儿来对付他了。
三年前他不做傀儡,三年后他也不会做。这人留不留到年后,只能看他造化了。
八
薛平榛决定去看看萧仲,昨天当着那些在外面跪了一晚上的属下们,他亲自抽了萧仲一顿,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 。
薛平榛推开门,萧仲正趴在床上看电视,见他进来了,想起身,却被他按在了床上。
“上药了吗?”薛平榛问。
“嗯。”
“十鞭子也没多疼吧。”薛平榛起身环视了下四周,走到镜子前,整了整衣领。
“那也见血了。”萧仲嘟囔着。“老大,你下手太狠了。”
“你皮糙肉厚的,这我是让你长点记性,别抱怨了。”
“是。”萧仲低着头答。
薛平榛背着手看着蔫头耷脑的萧仲沉思了一会儿,然后下定决心踱步过去凑到他耳边,低声说:“其实,我是想 要你这样……”他交待了自己的计划,然后叮嘱道:“你戏演得好点儿,成败与否就看你了。”说罢,薛平榛故 意使劲儿拍了拍萧仲受伤的地方,听见萧仲倒吸了一口凉气后,他才满意的走了。
薛平榛在外面溜达了两圈,天气好,没什么风,太阳也很大,自己的心情也敞亮了许多,他期待着一场好戏,不 用费什么力气,就能让何友善土崩瓦解,只需想着,心里就痛快。
经过昨天那一场事儿,今天门口值班的就换了些新面孔,见薛平榛出来还特受宠若惊的行礼,薛平榛心里涌起一 点点成就感,觉得一切更好了。
他抬起头迎着刺目的阳光盯着这座有些年头、外墙已斑驳的大房子,随手转动着手指上的戒指,在想如果养父没 有去世,他的人生可能会变得更自由自在。但他现在无法享受幻想中的自在人生,就只能在其位谋其政,小时候 想要过的日子,也只能深埋在心里,时不时的拿出来向往一番,然后再仔细的藏起来就可以了。
薛平榛背着手走到宅子后面,看见穿着一身新衣服的梁晋正在隔着铁栏杆逗院子外面的野猫。
这孩子的脸上荡漾着天真的笑容,只听他惟妙惟肖的学着小猫的叫声,小猫则警惕的看着他,他小心翼翼的试着 伸出手想摸摸猫,谁知那猫敏感的往后退了两步。梁晋摇摇头,轻轻拍拍手,小猫又向前走了两步,放下戒心试 图伸出前爪去抓他的手,这时候梁晋脸上的笑容荡漾得更大了。
这场景让薛平榛起了一点恶趣味,他故意咳嗽了一声,梁晋赶紧回头站直了身体,小猫因为听见陌生的声音和梁 晋的大幅度动作一下子就被吓跑了。梁晋遗憾的往那方向看了两眼,脸上微微有些失望。过了一会儿终于回了神 ,怯生生的喊了薛平榛一声哥哥,薛平榛听见了,点点头。
“早,早上好。”梁晋补充着又问了好。
挺有礼貌的,孺子可教。薛平榛想。
薛平榛嗯了一声算作应了,然后就走了,留下来的梁晋一头雾水不知所措。
梁晋就暂时这么住了下来,并没有对早出晚归的薛平榛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影响,而且据吴姨说,小梁晋真像他说 的那样,的确挺能干的,洗衣做饭样样都会,小小年纪也够不容易的了,说完还抹了一把同情的眼泪。
薛平榛没说什么,但是对这孩子的印象又好了一点,留下也没什么。这或许是养父在去世三年之后,冥冥之中送 给自己的小玩意儿吧。
他喜欢懂事听话的人,违背他的人,从来都没什么好下场。
萧仲和何友善走得很近这件事开始往薛平榛的耳朵里传,帮中有一、两个多事的人隔三差五的便到他这里念叨一 番,薛平榛说知道了,让他们专心做好自己的事就得,别有事儿没有就管别人,根本没提怎么处理的话茬,一副 放任的架势。
薛平榛的放任让暗中某些东西开始发酵,三年前没来的狂风骤雨,他相信这次会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