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以后,苏维走出中考的考场,终于看到了久违的杨少君。他很高兴地跑上去,一把把杨少君嘴里的烟拔。出来丢到地上,一边皱眉一边笑:“难闻死啦。怎么样,我考完了,有三个月的假。你今年也该毕业了吧。想好没有,要不要考大学?”
杨少君定定地看着他,突然把嘴里还藏着的一口烟往他脸上喷去。苏维懊恼地叫了一声,一边抹脸,一边还是笑嘻嘻的:“你又找打!”
杨少君忍着心痛,扯出一个无赖的笑容。他叫他,二少爷。
苏维愣了一会儿,笑容逐渐收敛:“什么?”
杨少君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笑容,一字一顿的说:“二少爷,小的要去当兵了。”
那天在苏维震惊的表情中,他说了很多。到了后来,他甚至失去了自控能力,说话越来越尖酸刻薄,用了无数充满嘲讽的词语。他看着苏维这张和苏黔相像的面孔,一时间被仇恨遮蔽了心智。有些话他明明是想骂给苏黔听的,却一股脑的倒给了苏维。最后,苏维忍无可忍地揍了他一拳,红着眼睛跑开了。
那一天,他在马路上,当着许多人的面,再一次蹲下。身抱着自己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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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苏黔是疼醒的。他翻身的时候屁股蹭到被丢在床上的皮带,疼得一下惊醒了。
昨天晚上杨少君狠揍了一顿他的屁股,又掐又拧又煽的。他一开始还忍着,后面实在忍不住了,惨叫着向他求饶,但杨少君丝毫不心软,一边揍还一边骂:“我叫你疯!我叫你疯!你说我是谁?你他妈说我是谁?你就疯吧你,我今天揍你死你都不知道到底谁要你死!”
要是放在十年前,杨少君敢这么做早就被苏黔一脚踹飞了。可现在杨少君的武力值已经今非昔比,别说苏黔,连老孟都不见得是他对手。
苏黔的脸埋在席梦思里,看不见后面的人是谁,但他听见杨少君骂骂咧咧的声音,突然开始尖声大叫他的名字:“少君!少君!杨少君!”
杨少君还不停手,盯着一块已经掐青的了地方继续掐:“现在知道我是杨少君啊?啊?今天把我害死你他妈就高兴了?!”
苏黔叫的越来越凄惨。最后,他挣扎着大喊:“杨少君,帮我,帮帮我……”
杨少君总算停手了。他欺上去拽着苏黔的头发,问他:“我是谁?”
苏黔想回头看他,回不了头,只好说:“杨少君。”
杨少君用脚踢踢他的屁股:“嗯哼?”
苏黔倒抽一口冷气,怒道:“人渣!你这个人渣!”
杨少君乐了:“嘿,打你屁股你就能正常点?有意思。”
苏黔又开始大力挣扎。
杨少君制住他不让他乱动:“说,你今天发什么疯,干嘛把自己办公室砸了?”
苏黔愤愤地说:“假的!全是假的!我要回家,回我真正的家!”
杨少君问他:“假?怎么个假法?你真正的家在哪里?”
苏黔不回答。
杨少君沉吟了一会儿,竟从他身上下来了,起身去拨别墅的内线电话。他让保姆送一杯加了安眠药的牛奶过来,亲手为他灌下去,然后哄着他直到他睡着才离开。
早上苏黔睡醒以后去找杨少君,却被保姆告知杨少君一大早就出门去了。
杨少君去找了一个人。
他按照纸上的地址敲开一户人家的房门,出来开门的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先生。杨少君有些局促地把纸条塞回口袋里:“你好,您是卢医生吧?”
老先生哈哈笑道:“进来进来,你是杨警官吧,真是一表人才啊。”
卢老先生正是苏维介绍给杨少君的心理医生,昨晚杨少君已经跟卢老先生通过电话了,把苏黔最近的症状大概一说,卢老先生立刻排出一天的空让他过来当面说。
卢老先生给杨少君倒了杯茶,杨少君装的人模狗样的,无比恭敬地说:“卢医生,您太客气了。”
卢老先生摆手:“行了,年轻人,不用这么拘谨。不要叫我医生,我只是个精神分析师而已。来吧,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杨少君把昨天在电话里说过的又重复了一遍,还有昨晚苏黔和他的对话,以及最近发生的一些事。当然,苏黔在建筑废墟里把他推出去的事儿他没有说。
说完以后,卢老先生问他:“苏黔认为被替换的对象,第一个是你,对吗?”
杨少君舔舔嘴唇:“呃……应该是。那是因为我住他家……”
卢老先生打断道:“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杨少君怔了一下,脸皮抖了抖,没说话。
卢老先生说:“你不说实话我没法帮你啊。其实你和苏维路霄的事情我是知道一点的……”
杨少君打断他:“情侣!我们是情侣……吧。”不知道为什么,他自己嘴里说出来情侣两个字感觉怪怪的。
卢老先生察言观色,很有内涵地笑:“你好像,对这段关系感到有点困扰?”
杨少君举手投降:“别,前辈您别,别问我。今天我是来替苏黔咨询的……”
卢老先生笑着摇摇头,果然把话题转移到苏黔身上:“好吧。那么苏黔在出现异常之前,有没有受过什么刺激?”
杨少君想了想,说:“他之前被歹徒行刺来着,两次,别人带刀的,一次没成功,一次被人划破了胳膊,也没受什么大伤。昨天我们还遇到了一次袭击,情况……比较严重。”因为匪徒持枪的消息可能会引起恐慌,所以上面决定这个消息暂时不能走漏。
卢老先生在本子上记下:“还有什么吗?”
杨少君有点犹豫,卢老先生看了他一眼,说:“想到什么就说出来,不要回避。你以为不是的那个原因,很可能才是主要的原因。出于潜意识的自我保护机制,人总是喜欢逃避自……”
杨少君悻悻地打断:“别,别,您一说我就想起苏维先前那样,受不了。”说着还搓了搓胳膊。自从苏维在海外学成归来以后,一口一个心理学,种种行为都要被他头头是道的分析一遍,弄得杨少君好不郁闷。他说:“他……很不喜欢我的铃声。”
卢老先生搁下笔:“不喜欢?”
杨少君瘪瘪嘴:“有点受刺激。他砸了我两个手机,有时候还会失控……”
卢老先生一头黑线:“那你为什么还坚持不换?”
杨少君想起当年他和苏维背靠背坐在X中的墙头上,苏维递了一个耳机给他,告诉他这是他最喜欢的音乐,当时耳机里传出的就是病态天使《Bless Are The Sick》。他还记得那时候苏维拉过他的手附在自己的心口,问他有没有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很有力,很澎湃的心跳声。
杨少君回过神,不由自主地哂笑:“习惯了吧。十几年了,以前有个人告诉我,每天早上起床后听着这首歌,会感到一天充满了能量。那以后我就每天早上都听,后来就设成手机闹钟了。”
卢老先生说:“你放给我听听。”
杨少君打开手机,甚至还没放完前奏,卢老先生就捂着胸口说:“行了行了,人老了,这种什么金属音乐心脏受不了啊。”
杨少君讪讪关掉手机铃声,卢老先生问他:“十几年前给你听这首歌的家伙肯定在叛逆期吧?像我这种老头子听啊,确实吃不消。”他停顿一会儿,“会让人联想到破碎和死亡啊……”
杨少君咬着嘴唇沉默了。他必须承认,苏维当年的确处在叛逆期,喜欢翻墙,喜欢逃课,喜欢摇滚和嬉皮士,喜欢一切看起来不寻常的东西。然而前不久和他再重逢的时候,苏维已经完全改变了,变得沉稳冷漠,不听摇滚,不抽烟不喝酒。这样一想的话,就像苏维说的,只有他一个人还沉浸在过去的世界里,而世界已经迈出了整整十年的脚步。
第十四章
杨少君去服了两年的兵役。很快他就在部队里结识了新的朋友——睡在他上铺的丁承峰。
丁承峰是广州人,和杨少君同年,因为高考考砸了而被家长送来服兵役,为了以后能容易的获得公务员的身份。因为上下铺的关系,两人互相照应,没多久就混熟了。
有一回部队里放假,十几个要好的兵聚在一起出去大吃一顿。酒足饭饱后,仗着酒劲,有人提议每人说一件过去最不堪的事情。有人说自己曾经偷过老师的内裤;有人说自己曾经在公交车上摸过女人的屁股;杨少君回忆自己前十八年的不堪,最后给出的答案是:“我曾经偷偷跟踪一个女人回家,趁她上厕所的时候从窗户往里丢炮仗;连续一个礼拜半夜三点摁完她家门铃就跑。”
众人哄堂:“那女的谁啊,你跟她有仇啊?”
杨少君摇头:“没有。那女的,现在是我后妈。”
轮到丁承峰的时候,他一口干了半杯二锅头,笑的醉眼迷离:“我高中,暗恋我班主任,”竖起三根手指手指,“三年。”
一片哄然中有人问他:“你班主任比你大多少岁啊?”
丁承峰干完了剩下那杯二锅头,被呛的涕泗横流。他抹掉眼泪擤掉鼻涕,笑呵呵地说:“十三岁吧。”
人们都在起哄或是喝倒彩,只有杨少君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摁住了他再去开新酒的手。
这出闹剧中,得到起哄声最多的是一个一向腼腆内敛的男人。他喝了三杯酒,突然变得沉静冷酷,在轮到他的时候,他面无表情地说:“我被男人插过屁。眼。”
说完这句话后酒桌大概静默了两三秒,然后爆出的是前所未有巨大的起哄声。每个人都充满好奇或敬畏地看着他,或纯洁或别有所图地问着:“有什么感觉?爽不爽啊?”
那个男人依旧面无表情地用最平淡不过的口吻说:“很痛。也很爽。”
在接下来的酒局里,每一个人都竭力展现自己最豪放的一面,有的为了消除尴尬,有的是真的喝醉了,还有些只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别有用心。
晚上一群醉兵勾肩搭背回程的路上,走着走着就少了两个人。
杨少君和丁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