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普格拉妄想症侯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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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普格拉妄想症侯群- 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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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黔的心情不错,难得没拉长个脸,就是不搭理他。
  
  杨少君的手在椅背上慢慢爬过去,试探地勾上他的肩,苏黔凉凉地挤出两个字:“拿开。”
  
  杨少君撇撇嘴,把手收回来。苏黔看了他一眼,心想:让他拿开就拿开,真难得。好久没见杨少君对他阳奉阴违的样子了,简直让他怀疑有那么一段日子真的是他自己脑补出来的虚幻记忆。
  
  “今天天气不错啊。”杨少君开始找话题。
  
  苏黔还是不理他。对于这种给点阳光就灿烂的家伙,不搭理他才是最明智的决定,不然就相当于挖了个坑给自己跳。这种亏,以前可没少吃。
  
  杨少君抖擞了精神,上半身向前倾,手肘支在膝盖上,回头看着苏黔:“小囝现在成绩怎么样?”
  
  他居然一上来就亮出苏小囝这张牌,苏黔不禁在心里暗骂他无耻,别扭了一会儿,尽量板起脸回答道:“还可以。”
  
  “想考什么学校?”
  
  “出国吧。”
  
  “啊?高中就出国?”
  
  “国内压力太大。”
  
  “孩子多点压力怕什么,锻炼心理素质,别给逼坏了就成,以后上了社会能抗打击。”
  
  “抗打击?”苏黔忍不住斜他一眼,“像你一样厚颜无耻?”
  
  杨少君没皮没脸地笑:“过奖过奖,革命尚未成功,在下仍在努力,攻不下碉堡就还不够无耻。”不等苏黔吹胡子瞪眼,赶紧话锋一转:“再说了,国外也不见的轻松啊,毕竟跟咱不是一个种的,社会压力说不定比学业压力还大呢!”
  
  苏黔也是出去留过学的,个中辛苦自然知道。他面露犹疑之色,杨少君赶紧趁热打铁道:“你舍得他再出去吗?他好容易混熟这个环境,舍不得朋友,更舍不得你啊。他都十四五岁了,也就这三四年和你亲,好容易感情厚实了,你又把他送出去,多不好。男孩子,该跟爸爸亲一点。”
  
  苏黔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后来一整个下午,杨少君都在喋喋不休地和苏黔说着话。从苏小囝聊到老孟,聊到苏颐又聊到那个令人头疼的李夭夭,杨少君对苏黔可谓是知根知底,只要他真的花点心思,总能找到话题撬开苏黔的贵口,还能时不时逗的苏黔无法崩住严肃的脸。苏黔平时在家里担当着决策者管理者的角色,他默默地做了很多事,却找不到人倾诉,由于性格也不会主动去找人倾诉。杨少君就像是个挖矿者,拨开厚厚的土层,将他心底积攒的事都引出来,让他忍不住脱口而出地指责李夭夭是多么的不靠谱,又说出由于大黄的心理疾病史让他至今对苏维的这段感情感到耿耿于怀。苏黔不是话多的人,他所谓的抱怨顶多也只有一两句,甚至还会话里带话地让人猜,但这也已是他破天荒头一遭会对一个与事件无关的人说出这些话。
  
  即便苏黔时刻提醒自己保持十二万分的戒心,却还是会偶尔恍惚,回过神来的时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或许又对那家伙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晚上,苏黔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朦胧中仿佛有人拉起他的手,亲吻他的额头、眼睛、鼻尖,他的身体昏昏沉沉的,很困,不想动弹,但意识却是清醒的。心里想着如果那人再敢有进一步的不轨之举,就睁开眼一脚踹的他真的肺出血。可是等了很久,直到温热的手心离开了他的手,该落在唇上的吻却没有落下。
  
  苏黔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苏黔醒来的时候床头又放着一盅小米粥,煮的又稀又烂,米几乎都煮化了。他撩开隔帘,那边的床却是空荡荡的,杨少君不在那里。
  
  中午的时候,苏黔站在窗台边晒太阳,远远地看见一个穿着公安局制服的人匆匆向住院部走来。几分钟以后,杨少君出现在病房门口,制服已经脱下了,身上穿的是医院的病号服。
  
  苏黔问他:“明知道希望渺茫的案件,你会抱着持续的热情去破案吗?”
  
  杨少君发现自己病号服的纽扣系错了一颗,低头把扣子一粒粒解开,又重新扣上:“有多少热情我不能保证,但只要案件未破,即使与政绩无关,即使希望渺茫,我都不会放弃。”他抬起头看苏黔,平静地说:“这是我为什么这么快爬到这个位置的原因。于公于私,我都会尽到最大的努力。希望渺茫,也是有希望,世上没有什么不能破的案子,因为我热爱这份职业,”停顿一会儿,笑了起来,“也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只要当我明白到底什么是真正想要的东西。”
  
  苏黔的目光定定地看着窗外的景色,阳光很好,花开的很盛。
  
  杨少君这一回采取的是迂回的进攻手法,他每天送上煮好的小米粥,在苏黔工作的间隙跟他闲话胡扯,苏小囝来医院探望,他就拉着苏小囝说笑话逗他开心。他在细微处用了许多手段,却绝口不提他和苏黔之间的事,让苏黔想堵他都没理由堵。
  
  一天两天,苏黔对他爱理不理;三天四天,苏黔视若无睹;七天八天,小米粥吃了好几盅,态度不阴不阳。
  
  终于,在苏黔出院前的前一晚,他在枕头边发现了一张写满了字的纸——或者,可以称为情书。
  
  “苏黔,我已经用了两年多的时间来冷静,我相信这一段时间你也想过很多了。我一直在想,两年前你为什么突然强硬地要我离开,后来我想,或许是因为那支烟。我连烟都戒不掉,你的确没有任何理由相信我的毅力和我的承诺。所以在这两年里,我再也没有碰过一支烟,我保证!”
  
  “我一直以为,你拥有的比普通人多很多,家人,财富,但是当我接近你,我才发现并非如此。你需要别人的关心和关怀,即使你的外表看起来有多么坚强,但你也同样有你的脆弱。”
  
  “我给过自己机会也给过你机会放弃,我给了两年的时间,但你没有把握它,甚至再次相见你还是给了我接近你的机会,那么就恕我自作多情地以为,你也在意我,只是我的诚意还没有提供给你足够的安全感,让你再往我这个坑里跳一回。”
  
  “苏黔,我喜欢你,喜欢你的骄傲,也喜欢你的坏脾气,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想要每天早上为你煮粥,我想坐在沙发上和你一起看电视,我想听你每天数落我的脸皮有多厚,我想看你吃完我做的菜然后挑剔我的手艺到底有多糟糕,我想听你嫌弃我的品位然后给我搭配穿出门的衣服,我想陪你去所有你想去的地方,我想惹你生气后再逗你开心,我想在你疲劳的时候为你捏肩,我想在我难过的时候让你轻轻拍我的背,我想抱着你睡觉,我想每天早上和你说早安……”
  
  “苏黔,我想成为你的家人。”
  
  “……”
  
  是的,从一开始直到现在,他一直在拒绝杨少君,却一直在给他接近自己的机会。两年前他刚刚从一场浩劫中缓过来,的确忘记了很多事,忘记了自己究竟为什么会和杨少君纠缠在一起,只记得杨少君是如何对他阳奉阴违对他施加精神暴力。可即便如此,当杨少君嬉皮笑脸地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的心里干净的没有恨,只有茫然——茫然为什么自己不恨他,茫然为什么自己不讨厌他的拥抱他的吻。
  
  当他看到杨少君在盥洗室里抽烟,当他被杨少君压在门上强吻,他的心里感到无力和愤怒。杨少君厚颜无耻他并不真的生气,杨少君死缠烂打他也并不真的厌恶,可他打心眼里讨厌极了杨少君的出尔反尔,这种被激起的愤怒连锁地串起了很多零碎的记忆,让他想起那首令人毛骨悚然的《Bless Are The Sick》,让他想起有多少次他的期望在杨少君的漫不经心中生生落空。这个人,连自己的身体也不在乎,连烟都戒不掉,他又凭什么要陪着他踏入那个周而复始的轮回?所以当杨少君再次回来的时候,他问他要打火机,并没有别的,只是想看看他是否还依赖着尼古丁无法自控。
  
  这两年里他也并不是没有试过给苏小囝找一个新的监护人,可是就像他生命的前三十年一样,没有什么人能在他心里掀起波澜,人们在他眼里只有“合适”与“不合适”,只有“应该”和“不应该”,仿佛全世界只有那一个喜欢歪着嘴笑的、令人讨厌的、简直一无是处的家伙能唤醒他身体里沉睡的荷尔蒙,能打破他所有“应该”“合适”的围墙,在即使明知“不应该”“不合适”的情况下还是忍不住妥协。
  
  苏黔不是个信命的人,可是有的时候,他真的觉得那个家伙像是他的克星一般。
  
  老孟走进病房的时候,只见苏黔靠在床头,右手攥着一张纸,左手覆着自己的双眼,身体微不可见地颤抖着。老孟往隔帘的另一端看了一眼,杨少君不在床上,不知道去了哪里。他走向苏黔,只听苏黔带着微微的鼻音说:“孟叔,给我拿只笔过来。”
  
  老孟丈二摸不着头脑,放下东西转身出去了,不一会儿果然弄回一支钢笔。
  
  半小时后,杨少君回到病房,老孟已经离开了,苏黔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大约是睡着了。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发现他枕边自己留的信已经不见了,应当已经被看过了。他怀着忐忑的心情走回自己的床位,猛然发现枕头底下隐隐露出纸张的一角,眼睛一亮,赶紧将纸抽出来。
  
  这张纸正是他写给苏黔的情书,在他的笔迹下有一行新加的字,是苏黔的笔记。
  
  “以上乃在野党的诉求,不可当真。成为执政党后,早前在野时说过的话就全都是国家机密了。”
  
  杨少君盯着那句话,半天合不上嘴。他哭笑不得地把纸在桌上展平,找出笔还想写点什么,犹豫了半天,还是将纸张小心地叠好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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