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阿焕更加郁卒,忽然想到那个叫陆凡的说不定也在这儿开会,举眉拿眼随便一扫,果不其然,陆凡就坐在他的斜前方,哎,真是丢人丢到老家去了。
例会有条不紊地行进,干部们循序渐进地深入讲话,陆凡装模作样地时不时在本子上写两笔,心里却在想阿焕方才疾行而过的穿堂风,放佛那种潮湿还在空气中残喘蔓延,有一种勾人心魄的气息,真是个小妖精而不自知,陆凡浅笑,这要是搁在同志圈里,这孩子还不被生吞活剥了呀。挨到了会毕,陆凡早将挎包整好,准备赶在大队伍前潜逃,一是因为他实在没有参加会餐的兴致,二是不想和阿焕打照面儿,半生不熟的关系最难将息,热情不得冷淡不得,麻烦。
哪知刚出门口没两步就被经院的学生会主席高翔一把搂住肩膀,“走走走陪哥们儿嘘嘘,最近老觉得尿频,哎你说是不是肾亏?”
陆凡干笑道:“可能吧。”
“那你说肾亏吃什么好?”
我他妈哪知道,陆凡心想你尿崩才好,但嘴上还是说:“汇仁肾宝吧,最近广告不是做的挺厉害的么。”
“是吗?”高翔挠挠脑袋,“我怎么记得电视上老有个汇源什么的?”
“哦,那就汇源吧……快快快厕所到了,我外面等你。”陆凡狠狠推了高翔一把,心想再跟你讨论下去我要不是一刀捅死自己就得反手抽死你,谁爱等你谁等你,我赶紧地溜之大吉。
谁想没走两步,身后挎包又被人扯住,操,没可能啊这么快,陆凡正准备转身说“哥们儿,你这不是肾虚,是前列腺炎”,结果就对上阿焕那双乌拉乌拉黑的眼睛。
“哦,你呀。”
“嗯,刚才例会我在你后面坐着呢!”
阿焕其实也不想和陆凡打照面儿,在会议室磨磨蹭蹭了半天,出来看见陆凡还堵在门口不远处,走也不是躲也不是,索性上前打个招呼。
“是么?”陆凡呵呵干笑了两声,再虚情假意不过了,当时会议室里是个人都注意到阿焕了,还缺他陆凡一个不成。
“……”阿焕一时语塞,接着便说,“那我走了,再见。”
赶巧,高翔打厕所里出来,阿焕看见学长就礼貌地打了个招呼,高翔也颇具大哥风范,一只湿漉漉的手友好地就搭上阿焕的肩,陆凡嫌弃地瞥了一眼,恨不得剁了那“猪蹄”下酒,还未行动,高翔那大嘴巴就开始扩音:。
“邱焕玥是吧,怎么样在校办,还行?”
“嗯,挺好的。”
“你看陆凡,我就说嘛……”
“是啊是啊是肥差,呵呵,肥差。”陆凡拽下高翔的胳膊,顺手环上阿焕的肩膀说:“我找他还有点事,先走了。”
“哎哎哎,那个会餐你们不吃啦?”
“不吃啦!祝你用餐愉快!”千万别喝多不然有你膀胱好受的,陆凡心中默默祷告。高翔那个好大邀功的,差点就在阿焕面前说漏了嘴。
阿焕就这么深感莫名其妙地被陆凡拉离了大部队,到嘴的会餐也泡了汤,颇为不快地问陆凡:“你找我有什么事啊?”
“什么事?”陆凡一时回答不上来,便反问阿焕,“那你刚才叫我有什么事?”
“和你打声招呼啊。”阿焕奇怪,打个招呼还不行啦,果然巴不得不认识我。
“哦。”
陆凡短促的回答令阿焕心生不满,他踢着脚漫不经心地踩着楼阶,心想要是没事我就走了,正准备发话,陆凡突然问道:“喜欢踢球?”
“嗯!你怎么知道?”阿焕好奇地看着陆凡,“我小学时在少年宫踢前锋呢!”
“看得出来。”陆凡笑了笑,怪不得这小子走路有点内八,当然并不甚明显,只是看起来有些散漫,不太符合他起初对阿焕的印象——那个疾步如风的少年。
两人又默默走了一段,阿焕忍不住说:“那个,你要是没什么事,我可要走啦?”
陆凡逗他,“去哪?会餐?”
阿焕苦笑,你都和人家说了咱们有事不去了,我哪好意思再跑过去,但还是故意道:“是啊,白吃一顿干嘛不去。”
陆凡心想这孩子有意思,“走吧,哥哥请你,想吃什么?”
阿焕还在想对方干嘛要请自己吃饭,是客套话呢还是真心话呢,这厢陆凡已经头一甩大手一挥揽着他的肩膀直奔馆去了。
九
阿焕翻着琳琅满目的菜单有点拿不定主意,这家川菜馆他还从来没来过,家常菜倒是都有,但其他招牌菜也想尝个鲜,看来看去顿时就没了想法。阿焕索性将菜单推给陆凡,“你说吃什么就吃什么吧。”说罢,忽然觉得耳熟,原来是梦莹常对自己说的,自己又捡来推给陆凡,心下好笑面上也不禁笑容浮现。
陆凡问他:“笑什么?”
阿焕说:“没什么,你点菜啊,我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陆凡又问:“有什么忌口的吗?”
阿焕想了想,说:“好像……没有吧。”于是,他就看着陆凡合上菜谱,在报菜单上迅速地划了几个钩。他一定常来这里吃饭,阿焕想。
第一道菜是生爆盐煎肉,陆凡介绍说这是这家菜馆的招牌菜,主料就是肉,但豆瓣酱是一绝。阿焕夹了一块放在嘴里,果然香辣美味,油而不腻。再吃第二道乡村土豆,虽然是素菜却也风味十足。待第三道菜上来时,陆凡明显兴奋起来,“毛血旺,别说你吃腻了,我吃遍省城大小,唯其独尊啊!”
阿焕尴尬地抿着筷子,迟迟下不去手。他不是忘记了自己其实有很多东西都不吃,比如说动物的心肝肺,只是因为从前在家里老妈只会做自己爱吃的,和朋友在外面聚餐都是问他爱吃什么,和梦莹就更不用说了,全凭自己做主。他为难地看着那一大盆鲜红,觉得若是不吃陆凡会不会觉得自己很矫情,刚刚自己明明都说了没什么忌口的,若是吃了又会不会起什么生理反应比如说满身红疹。
犹豫着,他还是将筷子伸进了大盆,在靠近自己的“海域”小心翼翼地搅和了半天,而后挑出一根又长又黄的豆芽战战兢兢地塞进嘴里,血的味道让他屏住呼吸快速地咀嚼了两下后,喝了一口白水将嚼不烂的纤维一股脑咽进肚里。
然后他抬起头,看见陆凡一手摸着下巴,一手还夹着一块儿鸭血,似乎饶有意味地看着自己。阿焕顿时就沮丧起来,还不如不吃,就说自己饱了多好,果然陆凡都没再推让一个人自顾自吃起来,当最后一道甜点红糖糍粑上了桌,陆凡特意将毛血旺摆到自己身前,把甜点推给阿焕,又招呼服务员再来份红油抄手。
阿焕连忙摆手说:“不要了啊,我都吃饱了。”
陆凡笑着说:“多少尝点儿,都是名菜,不好吃的咱下回就不点。”
“不是不好吃。”阿焕嗫嚅道,“就是我不习惯吃那些动物内脏。”
“嗯。”陆凡点点头,“不过可惜了‘夫妻肺片’,我还想下回请你吃这道菜呢,那真是……嗐,算了……”
“下回我请你啊。”阿焕赶紧说道,“我请你吃‘夫妻肺片’还有……还有你觉得什么好吃的?”
“我吃,你干什么?”
“我看着。”阿焕把红糖糍粑一整块儿地塞进嘴里,好甜,甜到笑容蔓延在脸上自个儿都不知道。“‘夫妻肺片’我爸也很爱吃,可是我妈不许他多吃,他血脂高吃那个不好。”
“他可以偷吃嘛,外面到处都是饭馆。”
“不会。”阿焕摇摇头,“我爸只爱吃我妈做的肺片,他说他这一辈子就是赖上我妈的厨艺了,给他仙女金山他也不稀罕。”
“呵,是吗?”
陆凡的回应冷冷的,让阿焕有些不自在,怎么就扯到自己爸妈了呢,“对了,我一直都想问你来着,你知道我也是省大的时候怎么都不讲啊?”
“也不是……故意不讲,那天我喝了不少,不大记得怎么回事儿了?”
“可你看起来比较正常。”
“嗯,是这样的。”阿焕又看见陆凡在研磨他那个迷死人不偿命的下巴坑,“我喝多的时候一般人看不出来,但事实是我已经意识不清了。”
阿焕不置可否,过去就过去了,何必钻在回忆里纠结不止,况且他觉得陆凡似乎也并不是多么讨厌自己,不然为什么会请自己吃饭呢,他要是真当自己姐夫也不错,想到这里,又心生安慰,愉悦地将一碗红油抄手吃的干干净净,全然忘了方才还推脱自己吃饱了那回事儿。陆凡要是知道这小孩儿这么好哄,一顿饭就给收买,说不定早就不躲着了。
晚风拂面,惬意安然。
阿焕双手插在兜里,一会儿前倾一会儿后仰。
陆凡说:“你走路都这么摇摆吗?”
阿焕笑着回答:“看心情啦。”
“那么现在心情不错喽?”
“还行。”
“呵呵,我觉得你的腿若不是踢球可能会更笔直。”
“你的意思是我若是当时继续踢下去的话,你现在看到的可能是一个轱辘在滚动?”阿焕对陆凡的话表示不满,他对自己的体型一直挺满意。
“呵,那为什么不继续踢下去呢?”
哎,陆凡可真会避重就轻,阿焕虽然这样想但还是回答道,“因为一个比较权威的教练说我不适合踢足球。”
想到这里他就遗憾,不知怎么地脑袋一热就忍不住向陆凡抱怨:“我喜欢踢球,教练说不适合,我喜欢设计,高考时填志愿却被我爸改成电子商务,我要是不赶着来开会吧,主任肯定又要说我没有集体观念。那些我喜欢的不喜欢的都要屈从,谁叫他们有权力呢?”
“权力也有许多种啊。”陆凡平静的说,“要看他们怎么运用的。”
“怎么说?”
“比如权威和强制就不一样,能让你心甘情愿服从的,那才叫权威,否则那些强迫你接受的权力都是强制。”
“……那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比如我是怎么混进团办的?”
陆凡停下身来,亲昵地拍了拍阿焕的脸颊,“那叫‘弄权’。”
阿焕冰凉的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