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你是劳苦大众,你让人劳苦大众情何以堪?你可注意了啊,你现在可不是一个单独的个体,你代表的是我们国家的高级知识份子群体,整天说着爬行在社会底层三餐不济温饱不足的,这简直就是对国家教育体制发展的赤·裸裸的蔑视,小心国家批斗你!”
余小童根本不理会他的话,只顾着倒苦水。
“你说这什么世道?我老师整天借着研究项目的大旗满世界晃悠,好家伙,这一学期的选修课全让我给他带了。我们刚一出生就掉进高考的大坑,拼死拼活奋斗十多年,一朝上榜以为好日子来了,谁知不过是从一个大坑掉进了另一个大坑。好不容易大学毕业了吧,硕士博士还没完没了了,反观我的前半生,得!就是卖给教育机构做活体实验了,最后还挣不出这牢笼,还得继续忽悠下一轮无知少年们。想我过去二十六年的读书生涯,遇师无数,有几个魅力无限深得我心?大多数还不是迂腐死板惹人嫌,我怎么就马失前蹄落这坑里头了呢?”
“你别跟我贫,我这里忙着呢。就要你一句话,去还是不去?”
“你忙什么呢?忙你们那翻译公司的事儿?”
“嗯,最近接了几个大客户,压力山大啊。”
“有钱赚还怕什么压力,人生就怕没压力。陈梓亿到底接手他爸的公司没有?”
“接是肯定要接的,不过他说再等几年,目前还是想自己做自己的。我去,你到底来不来,我要去开会了?”
“好吧,到时候联系我。”
“嗯好,先挂了。”
看了看时间,快十二点半了,想着这可是吃饭的高·潮期,脸一皱,干脆不吃了,去超市买了把面条,又买了斤干菇、几个西红柿再拿几个鸡蛋。
回寝室将水一烧开,香菇一阵剁碎,西红柿随便切成几大块,鸡蛋壳一敲,全部往锅里放,差不多得了再放入面条。瞧见桌子上还有半包昨天吃剩的萝卜干,全部往碗里一抖,放入酱醋盐辣椒油,面条一捞,整个一搅,一大块西红柿跳出来了也权当没看见,脱了鞋往床上腿一盘坐,捞本书过来边扫边吃。尝一口面条眯着眼感叹,多美好的生活!
随后狠狠地谴责自己,我一高素质国家栋梁人才就追求这生活素质?!堕落、赤·裸裸的堕落!
一转眼星期六就到了,唐小颜打电话过来说要先回家一趟,问他要不要一起。余小童打定主意不早到,也不想回家给父母唠叨,索性在寝室睡个午觉再出发。
睡了整整两个小时,慢悠悠起床,洗脸刷牙冲澡,裹着浴巾出浴室,往衣柜里翻出一件衬衣领针织套头衫,牛仔裤,再扒拉出一件布满黑色点状的白色外套往身上一套,拿过桌子上的手机和钥匙钱包施施然出门。
打车到聚餐的饭店花了80块,余小童心痛不已,早知道该挤公交,转三次加起来不过也才五块钱。
一下车,看到门口停着唐小颜的那辆黑色奥迪旁边停着一辆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法拉利,再看看孑然一身的自己,摇头感叹。
“看吧,阶级差别决定差别待遇!”
进饭店,左瞧又瞧,点头赞道,果然金碧辉煌恢宏大气。跟服务员直接报了单间号,服务员领着他转过了几曲回廊,总算到了。
门前深吸一口气,换上笑脸推门进屋,屋内俨然一派交杯换盏的热闹景象。见他来了,个个放下酒杯,全都围过来罚酒,余小童连声告了罪又象征性地抿了几口酒大家这才作罢。
吃完了饭大家又提议去附近的酒吧坐坐,余小童和唐小颜蹭在最后打算开溜。以前的老班长,现在的某某局局长在肩上交错的胳膊中艰难回头嚷道:“你俩可别想脚底抹油溜了,我跟你们说,等会儿还有贵客要来。”
两人对目一视,同样疑惑,还有什么贵客?高中同学中有出息的都漂洋过海奔赴美利坚了,有点出息的都混政坛混商场今天也来参加聚会了,没啥出息的就只能响应国家号召如余小童此类为教育事业鞠躬尽瘁的人民公仆了。
还有贵客?也不见哪个中央领导人面熟有点曾经自己的同学样啊?
不过既然都被识破了,也不好再溜了,索性去坐坐,看看究竟有什么贵客要来,这么牛逼要这么多人等他。
去酒吧找了个暗黑的无人角落,和唐小颜每人叫了一杯饮料扯家常。
“刚在你车旁边看到一辆超级拉风的法拉利,怎么出来时就不见了?谁开的?”
唐小颜含着饮料神色复杂地看着他:“……那是陈梓亿的车。”
“……我怎么没见他人?”
“他正好过来办公,一会儿就走了。”
“你俩合着来刺激我是吧,一人奥迪一人法拉利,让我这无产阶级的打的族颜面何存?”
正说着那边一阵躁动,唐小颜放下饮料笑道:“贵客来了。”
余小童也伸长了脖子朝门口看,只见几个人围着一个人进了酒吧的门。
黑色的风衣搭配一条黑白交织的围巾,额前的头发稍稍打理露出整个俊朗的面庞,时尚帅气打扮像是众星簇拥的那一永远皎洁耀眼的月亮。
啪的一声,黑暗中谁的杯子掉在了地上一声脆响?
唐小颜担心地看了余小童一眼,倾身过去问道:“你没事吧。”
手才触到他的手臂,才察觉不对劲:“你在发抖?怎么了?”
余小童努力控制自己的身体,抓过自己身边的外套,跌跌撞撞起身:“我要走了。”
唐小颜拉住他:“不好吧,言祁才来你就要走。”
余小童挣脱他的手避开人群借着昏暗的灯光离开,暧昧的灯光下的唐小颜只模模糊糊地听到他一句。
“我非走不可。”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5 章
为什么非走不可?他也不知道。
只是心底的恐惧在那一刻已经攫住全身的神经,像坠入一个无声无息的黑洞一般,不知道该做什么,但他意识到自己必须要做些什么。
他回来了,他不知道,他的确回来了。
可是明明不在意的,明明当初也是自己说出分手的,这些年自己不是过得很开心吗?在那个没有他的世界里,如果忽略某些细微的情节,自己的确过得很开心不是吗?
可是他回来了,再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为什么会如此紧张恐惧到全身冰凉?
他好像变了,好像又没有变。他学会了对别人温和也学会了对自己疏离。
他的眼里,再也没有我的世界。
记忆里的他那么温暖,那么美好。给予自己的,除了温暖,再没有伤害。
他像是心间的冰雕,冰清玉洁不可亵渎;他像是记忆里的向日葵,骄阳下绽放永远带着明朗的气息。
你真的回来了吗,言祁?
这时已经夜深了,站在马路边脑子里一片浑沌,对着城市里闪烁迷离的霓虹灯光一阵记忆恍惚,连出租车来了也忘了招手。
脑子里嗡嗡嗡地闪现着同一个念头,他回来了、他回来了……
唐小颜看着余小童晃晃悠悠地走出酒吧,有些担心,再看时间也晚了,也套上外套去告别。
喝得醉醺醺的班长听了直摇头:“小颜,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啊,人家言祁刚到你就要走,这算什么?好歹一起喝杯酒再走。”
唐小颜本来不想跟他一个酒鬼废话,但也不好得罪他,只得耐着性子跟言祁解释:“小童刚出去了,这么晚了,他又喝了酒,我放心不下。言祁,咱们下次再聚。”
言祁听到余小童的名字脸上也没露出什么表情,只是疏离而有礼貌地让唐小颜先去忙。
出门在大马路上找了许久,才找到死沉沉蹲在电杆旁边的余小童。
往他面前一站,抱着手冷冷地看着:“逃兵!”
余小童挣扎着站起来,也不计较他冷嘲热讽,只是朝他傻愣愣一笑,随即扑他身上,像个小孩子似的不依不饶道:“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送我回家,小颜……”
唐小颜无语地扶额,认命地扶着他往自己车的方向走去,嘴里还不忘嘟囔几句:“只会说大话的纸老虎,人都到了面前,连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胆小鬼!”
等唐小颜将自己带回了家,把自己安置在床上然后出门的关门声后,余小童微微地张开眼,眼里一派澄澈清明。
其实没醉,其实很清醒。可是不想再清醒了,不想再面对那个人,不想再去想那些脑海里纷纷浮现出来的一个个疑惑,一个个问题。譬如,那个人为什么又回来了?回来了又怎么样?自己和他会怎么样?
期待着、恐惧着、担忧着、惶恐着。一刹那间,心乱了,乱了,一切都乱了。
我的心,经久寒冷才凝成一层薄冰,学了多久才学会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一朝一夕就因你而全数坍圮。
亲爱的,你何其残忍?
冰凉的夜里,对着黑黢黢的夜,却再也没有了睡意。
起身来到床边,看着楼下的路灯,眼神恍惚迷离,记起来许久许久以前那些不敢触碰的回忆。
那时候的言祁,精致美丽、温柔宠溺。那时候的自己,为什么不要他了?为什么不要他了?
为什么,丢掉了才觉得可惜?为什么,失去了才知道丢掉的是心脏的部分,没有了他就没有了生命的意义?
不懂,不懂,为什么那么傻?为什么那么笨?言祁,你呢?为什么那么纵容?为什么不反对?为什么就那样默认了、顺从了?
言祁啊……我是个傻瓜,什么都不懂的傻瓜。可是,不是傻瓜的你,为什么也跟我一样犯了傻?为什么?
路灯下一辆车缓缓开来,突然停了,车门开了,有人提脚下车,一身黑色风衣绝代风华,路灯下扬起精致的面庞,注视自己的窗口,面容温煦,目光柔和。
那是谁?陌生又熟悉,温和又疏离,心思百转时都没掉下的泪,却在那一张清俊的容颜落入眼中时就那样一发不可收拾了。
他看着他,他也看着他,一个在窗前,一个在楼下。
谁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