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大门“哐”一声仓促合上,白宇泽走出厨房感叹的笑起来。看来自己创造的机会总算没白费啊。
冷杉的家离学校比较近,两人只坐了三四站公交就到了。
陈曳走在前面带路,只见她凭着超强的记忆力在巷内左绕右绕,最后终于停在一排破败的筒子楼前。“……就是这了。”
谢赭沉默地将目光投向那些看起来摇摇欲坠的老式楼房,常年的风吹雨淋使楼身斑驳掉了漆,露出内里红砖砌就的墙体。前边空地上有几个四五岁左右的小孩子正在冷风里疯玩,追着闹着跑过一滩滩未结冰的脏水,脸蛋冻得通红。
陈曳也不去催,安静的陪在他旁边沉默看着。
“……走吧。”又过了一会功夫,谢赭才沉声道。女生微侧脸去看他,却捕捉不到他眼底深掩的情绪。
楼道里面杂物冗积,灰尘肆扬,还弥漫着一股发霉的味道。
“是他主动带你来这儿的吗?”谢赭蹙眉打量着楼内幽暗脏乱的环境。
“……是我自己偷偷跟来的。你也知道,他向来不愿和别人讲自己的事。”
是啊。我怎么会不知道。
谢赭嘴角噙着丝谈不上笑容的凉意,和陈曳并肩站在那扇生了锈的铁门前。片刻的停顿后,女生抬手敲了敲门。
听见有轻微的脚步一路走来,淡漠的声线平静如斯:“哪位?”
“……是我,陈曳。”犹豫了一下,女生低应。冷杉在门内有些讶异,但更为意外的,还是透过猫眼看到的另一个身影。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本不该来这里。
听见那边的动静一下子消失了,谢赭有些沉不住气,干脆上前“咚咚”砸起门来。“冷杉你有种的就给我开门!老子有话问你!”
还没敲两下,门就开了。
室内气温很低,可少年却只着一件深色单衣,颈上搭着条毛巾,漆黑头发尚湿漉漉滴着水。趁门外两人呆愣的功夫,冷杉已神情平淡的开口:“……我不记得我有告诉你们我的住址。”
“……少废话。”回过神来,谢赭恶狠狠的一脚踏了进去,在陈曳跟上来之前已反手用力带上了门。被拒之门外的女生在原地僵立良久,随后认命的叹着气转身,后背靠上冰冷的墙。
算了。他们的事,就交给他们自己去解决吧。……
这边谢赭甫一进门便不耐的将冷杉一把推开,冲进屋内四处侦查,满脸焦躁好像在找什么人。冷杉冷眼看他如无头苍蝇一般在自己家里乱闯,也不出言阻止。
确认屋里确实再没有他人后,谢赭不甘的又踏进那间简陋的卧房,两三步走到床边,深吸一口气后忽的扬手掀起了白色的床单——孤零零的枕头未发出丝毫声音便跌落在地,同时暴露于视线内的,还有三包未拆封的避孕套。
扯着被单的手霎时抖了起来,谢赭只觉得一股血液迅速冲上了头顶,心脏愤怒的急速跳动着,猛然回头望向门边那个平静淡漠的身影,冷杉依然沉默的远远看着他。
秘密被当面戳穿,那个人此刻竟还如此从容镇定,连一丝一毫的慌张和分辩都不曾有。
于是迅速弯腰拾起了避孕套,谢赭转身狠命将它们尽数砸向他波澜不惊的脸——却没有砸中。狂怒使他的动作失去了准头,那些包装精美的小盒子就噼里啪啦的散落在少年脚下。
谢赭满面寒霜的重新站直身子,目光如炬,咬牙冷笑:“呵呵……还自带润滑呢,挺有情趣的啊,你们。”
冷杉轻微蹙眉,还是不说话。然而他长久的沉默却再次点燃了对方的怒火。
“……肮脏。”
谢赭语气中深深的嫌恶就像坚硬的利刺,他以为他是将它们对准了那个人尽数扎下去,而可笑的是,他竟也觉得疼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撞见这番情境后为什么会如此气愤,与冷杉当面对峙的人远不该是自己。他就算和自己的哥哥上床又干他屁事??……
“你这么做——”终是隐忍不能的上前攥住他的衣领,谢赭想自己此时恐怕一个忍不住就会用力将他掐死:“你这么做对得起白吗?!要是他知道你竟做出这档子事来——”
“……他不会知道的。”少年疏离的目光径直穿透了他,失焦凝望着空旷的窗口。“再说就算他知道了,又怎样?……我现在不过是个和他、和你都没有任何关系的人。”
“放你妈的屁!”谢赭激动地加大了手下的劲道,近乎歇斯底里。“瞎子都能看出来他喜欢你……操蛋的、就算什么都忘了还是喜欢你这个人渣!你明明知道还这么干,觉得自己很伟大吗?以为谁会因此而感激你吗?!”
冷杉慢慢的开口:“我没想要得到谁的感激。这么做是我自愿的,和你们都没关系。就算再肮脏的事,现在的我也会强迫自己去接受。只要有你在白身边,我就不担心会有什么事他扛不过去。
“总有一天我要离开这里,到那时就不会再干扰他的生活。所以以后,还要拜托你……一直陪他走下去。”
墙上的时钟“咔嚓、咔嚓”隽刻着流逝的时间,地板上是一片凌乱狼藉,那个人的发梢还不断有冰凉的水珠落下来,洇湿他渐渐泄了气力的手。
……奇怪。实在太奇怪了。
谢赭颓然松开手指,缓慢拉开两人的距离。
这回我以为我不会再输,原来不过是你选择了中途退场。
混蛋。这么默不作声打败别人的自尊很有成就感吗?得到由你施舍的圆满还会有人真的高兴吗?……
世上怎么还会有这样的人。
温柔得实在太可恨。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九章
那天突兀的上门造访,最终以谢赭的摔门而去作结。
陈曳眼睁睁看他怒不可遏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犹豫着又回头望望身后幽暗敞开的门缝,还是没有跟上去。
谢赭是一路走回家的,可能实在是气过头了,竟一点也没觉得冷。回去后白宇泽问起陈曳的去处,他只胡乱敷衍说已经送她坐车离开了。
白宇泽依然没有怀疑,两人相安无事的一起吃了晚饭后便各自洗澡睡下。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晨当白宇泽看见谢赭顶着两个骇人的黑眼圈在厨房没精打采煎鸡蛋的时候,着实吓了一大跳。“你这是怎么了?熬夜看毛片了吗??”
谢赭本人是一脸没睡醒的恍惚,稍不留神差点就忘了关火。“没什么……估计是太为自己的未来殚精竭虑了,一晚上都没睡着。哈哈。”
简直是鬼扯。白宇泽翻翻白眼,帮他摆好碗筷后似不经意的道:“待会儿我要回家一趟,拿了书包以后就直接回学校。”
“也好。”谢赭听罢没什么反应,疲惫的打了个哈欠。“我中午得睡一小会儿……睡醒再动身。”
“嗯。那晚上宿舍见吧,到时一起出去吃饭。”
“行。……”
虽然说得简单,但对于回家这件事,白宇泽心里还是挺没底的。父母周末都在家,他不知道自己走进家门,提了书包出来,说一句“我走了”然后再踏出去会激起他们怎样的反应,至少他暂时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别的话可以说。
于是便只能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过上几天就都会好的。和亲人之间哪有隔夜的仇呢。
而事实也证明,白母的确是个很通情理的母亲。当晚白宇泽就收到了她发来的简讯,其中除了与往常无异的琐细叮嘱外亦委婉的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原话是:那天她的话确实过于偏激了,她知道在白宇泽心里朋友是什么也不能替代的存在,所以她对此道歉。另外他的努力她其实都看在了眼里,希望他不要放弃,继续努力。
合上手机,白宇泽眼眶有些发热。
即便曾经争吵过,冷战过,当时感到多么的气愤——即便彼此骨子里流淌着相同的固执,而这份执著不允许任何一方轻易低头,但那终究是他的血缘至亲。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能比血缘的羁绊更为牢固、坚不可摧吗?
很多时候你以为你们不能相互理解,不过是双方都没有站对频道。正确的沟通,不是不可以,你没试过而已。
进入十二月份,城市遭遇了几十年难得一遇的雪灾。
各大中小学校纷纷遵从市教育局的指示停课封校,只有苦逼的高中生们还在为了渺茫的梦想与功课奋战。
虽然在学校广播里主任再三明令禁止学生课间到操场走动,还是有闲到长蘑菇的男生们结伴偷偷去门口打雪仗,直到上课铃打响才弄得一身狼狈回去。
这天中午放学前玉环还特意说了这事,“你们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贪玩,傻不傻啊。我儿子都不玩这个了。”几近无奈之色。
“我打赌玉环的儿子肯定是个标准的温良人【嗯哼】妻受。”谢赭如此笃定道,白宇泽转脸鄙夷瞪他。“别企图把你的魔爪伸向纯情无辜的骚年了好吗。”
讲话结束后,玉环便宣布可以去食堂吃饭了。学生们一拥而上推搡着向门口挤去,白宇泽习惯性的转头问冷杉:“今天一起吗?”
少年抬眼沉默凝视了他几秒,才迟疑着缓慢点头。“……嗯。”视线又转向站在过道里的谢赭,他只是淡淡瞟了冷杉一眼,没作声。
自期中考成绩放出后,冷杉和白宇泽之间的关系相比以前又融洽不少,除了在功课上单纯的你问我答,私下里也渐渐有了些交流。
在白宇泽看来这样的发展是顺理成章的,没什么不自然,冷杉却已依稀有了退意。但很矛盾,他不可能再像之前一样刻意拉开两人的距离,有了上次的教训,他再不忍看见他失望晦黯的双眼。
该怎么办。今次在他们任何一方深陷之前,总要想出办法抽身而退。否则待走到穷途末路,结局又会是万劫不复。
就这样,两人持续着你进我退的拉力,一个单纯莽撞、无知无畏,一个瞻前顾后、步履维艰。
其实冷杉现下的窘况,身为旁观者的谢赭在一边看得分明,却迟迟不做干涉。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