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总是神情阴郁的S一脚迈进了后台,打量了他们几眼后冲青城一勾手。“有人找你。戚老板刚刚回来了,你们两个也别待在这儿找骂了。”结果话音刚落,戚老板就走了进来。
“阿城,有人找。”他说着将身上厚实的棉袄脱了下来,青城应了声就和S一起出去了。
待挂好衣服后他将视线投向仍在画架前勾勾画画的姚绿身上,犹豫一下,还是搬凳子坐到他旁边准备老生常谈。
“小姚啊。你说这大过年的——咱总拖着不回家,是不是不太好?”
“欧桑,你挡着光我什么也看不见了。”
“噢,对不起。……嗐,我刚刚说的话你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你难道没有觉察到我是故意岔开话题的么?这么喜庆的日子别谈让人扫兴的话题,待会儿我再一个控制不住和你急眼了。”说着他轻描淡写放下铅笔,将画纸揭下来后笑着向青歌走去。“完成了~”
“谢谢……只可惜我看不见。”青歌不无遗憾的将那副素描小心捧在手里,姚绿笑吟吟安慰她:“用不着看,和你本人一样好看,真的。”
青歌红着脸低下头,似是不知怎么接话,过了好一会儿抬眼时却已换了一副愁容。“……阿绿,有些话我说了你不要生气。戚老板说得对,过年是一家团圆的时候,我们是因为不得已才……可你不一样。现在不好好珍惜的话,将来会后悔的。”
姚绿果然冰冷着面庞将双手插【嗯哼】进裤兜,满眼讥诮。“呵。后悔么?我姚绿长到这么大,还真没尝过那种滋味呢。”
戚老板就在一边无奈叹气。“现在的孩子啊……”
不轻不重的开门声打断了他的唏嘘,几人同时将头扭向屋门的方向,就见青城表情有些僵硬的走进来,虽然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波动,但熟悉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不对。紧跟而至的S脸色也很不好,但本就寡言的他绝不会平白去说些什么。
最终还是姚绿先打破了沉默,“你这是怎么了?被找你那人猥亵了吗?”
青城没有像往常那样故作恼火的回击,而是安静蹲下身来捡起从画架里掉出的一张涂鸦,翻过来仔细凝视着。
那图案大约是姚绿闲暇时随手涂的,看上去却意外地精致。像斑驳浓艳的黑玫瑰,又像是恶魔的半边翅膀,禁忌和诱惑矛盾地糅杂在一起,美得令人叹绝。
他勉强微笑着抬眼看他,眼底却是掩饰不住的汹涌悲伤。
“这幅画,能送给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国庆快乐
☆、肆
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姚绿才知道那晚在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过当他得知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你说他们今晚就要走了是什么意思?!”姚绿在听了戚老板语气平缓的告知后一把攥住他的领子,鲜有的失态喝问。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戚老板并没有停止擦杯子的动作,慢慢抬起头用一种略带同情的眼神看着他。“你也别激动,他们因为不想让你难过,所以才让我瞒……”
姚绿根本没兴趣听他自作多情的安慰,额上青筋隐隐跳动:“他们两个究竟为什么突然要走?这件事S知道吗?”
“比你知道的早点。”戚老板叹一口气,转身将擦得光洁如新的玻璃杯搁上酒架。“你还记不记得过年那一天,有个人上门来找阿城?”
姚绿脑海里隐约有点印象,点点头。“记得。那人是谁?”
“是他们俩的生父。一个俄罗斯男人。”
巨大的震惊使他不禁失神跌坐在椅子里。
“可……可他们的父母不是早就……?”
“那个男人当年早早就抛弃了他们亲妈,所以两人从出生起就认为他们的父亲已经死了。后来他们母亲因病去世,青城和青歌离开呼伦【嗯哼】贝尔,那个男人想再找自己的妻儿却扑了个空。但似乎从他们叔父那里打听到了消息,竟也一路寻到了这里。
“要我说,怎么着也是血亲,就算这么些年都没尽到父亲的责任,如今团聚了就总比他们兄妹两个继续孤苦无依的生活要强。况且那个男人来头还不小,在国内有家音乐公司,身家起码过亿。别的暂且不论,青歌的眼睛要还想治的话……”
“行了,别再说了。”姚绿打断他,只觉胸口憋闷的慌。低头沉默许久,他猛地想起什么般抓起外套便向门口走去。
“你刚才说,他们是几点钟的飞机?……”
匆匆赶到机场,距航班起飞还有不到二十分钟。
姚绿边在候机厅里漫无目的的搜寻边怒不可遏地拨通了青城的电话:“混蛋,你他妈现在在哪儿?!”
“Green?”电话那头的人闻言先是吃惊,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常态,语气里甚至带着丝欣慰。“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少他妈废话!你在哪儿?”
“你……现在回头。”
姚绿依言转身,就见青城正擎着手机挤过人群向他走来。
强压住内心的激荡,他昂起头凶狠瞪他:“怎么就你一个?青歌呢?”
“她已经和……那个人一起登机了。我知道你得知消息后肯定会赶来,所以一直在这儿等你。”
“我要见她。”少年固执的一字一顿,却只换来对方的叹息。
“青歌登机前,拜托我向你转达一声对不起。”青城凝望他沉默了几秒,又低声补充:“这也是……我想对你说的话。”
姚绿闻言,唇边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一句对不起,就可以把一切一笔勾销吗?当初你口口声声说我们会成为全国最火的乐队,青城,你给过我的承诺,凭什么不兑现?”
青城面有愧色,低下头不敢看他。他的确无话可说,就算是为了能让青歌治好她的眼睛,就算是为了体验一下自小就触不可及的亲情,就算嘴里说着多么在乎,最终却还不是要离开。
“在‘寻’里遇见你们之前,我从没和其他人亲近过。只有在那儿,当夜幕降临,我和你们一起站在台上纵情歌唱的时候,我才觉得我不是在一个人活着。之前也自杀过不止一次,却每次都没能死成。医生说我重度抑郁,爸妈早都认为我无药可救了。所以才越发觉得,活着真的没什么意义。但是和你们在一起时,我却能感觉到‘自己’是真实存在的,不是个幽灵一样的影子,不是个半死不活的行尸。可就在我刚刚找回自己的时候,你们却要走了。那么你们离开以后,这个‘我’还能够继续存在吗?……”
面对姚绿颤声抛出的质问,青城一言未发,只上前一步向他张开了手臂。一只,两只,牢牢地、紧紧地将他拥着了。少年单薄的肩膀硌得他下巴有点疼,但他不在乎。
“……存在的。‘你’现在就在这里啊。”
那胸腔里正不由自主蔓延开来的酸涩和心疼——
怀里这个骄傲又有点脆弱的孩子,当初不是打算一直站在他身前遮风挡雨,小心翼翼庇护着他的吗?
等遗憾和疼惜总算渐渐从胸口褪去,他忽然心念一转。
“我给你看个东西。”
姚绿好像还没有反应过来,木木的看他蹲下身,从脚边的行李包里翻出个很普通的纸箱递了过来。“打开看看。”
狐疑的望他一眼,姚绿慢慢伸手将盖子掀开,然后呆住了。
——那是满满一箱子以他为主角的人物素描。
画中的少年或站或坐,或颦或笑,笔触从稚拙生疏到潇洒熟练,随着日期渐近而愈发惟妙惟肖。
“从你教我方法的那天起,我就偷偷在画了。从第一张,到最后一张……最新的这幅,已经很像你了吧。”
姚绿端着纸箱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还有这个。”青城好似没注意到他的异样般低头挽起了袖口,将上面那花纹繁复的刺青展露给他看,笑容带着几分得意。
“眼熟吗?是你那天送……呃,是我强迫你送我的那幅画。刚开始那人说图案太复杂,还没敢给我纹。怎样,效果还不错吧。”正说着,他突然擒住姚绿企图飞速去蹭眼角的那只胳膊,目光前所未有的认真。
“有了这个,我就不会忘了你了。”
他抬眼望他,眼眶忽然就不可抑制的泛红。
所有的愤怒、悲伤、眷恋和不甘,都在这一刻、在他澄清明净的眼神里,尽数消融。
他知道凡事难以强求,有人同行是一种幸运,有人离开是一种无奈,可选择是自由的。无论什么都好,都不能够成为怨恨的理由。
既然曾在路途中相伴走过一段,那么也就没有遗憾了。
“迟早有一天我会做出这世上最好的音乐,无论多远也要让你听到。等着我,Green。”
姚绿闻言终于牵起唇角,眼里头一次流露出如此柔和的光。
“好。我等着你。”
临最后一分钟登机前,青城本来都已经踏入那狭长的通道了,半路却又回过头来,正撞见姚绿远远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
“喂。”青城隔着段距离招手唤他,笑得很灿烂。
“差点忘记告诉你。我的本名叫作敖登格日勒,‘星光’。……”
回到酒吧时已近凌晨。
戚老板照常在吧台后招呼客人,看他风尘仆仆却一脸平静的坐到桌前,便推过去一杯果汁。
“他们走了?”
“嗯。”
“你没有到机场去打人吧。”
姚绿将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没有答话。
戚老板托腮凝视了他一会儿,忽然探手去敲他脑袋,倒并不很疼。姚绿抬眼看他。
“S在你来之前刚辞了这儿工作,说他也老大不小了,想回老家踏实过日子。他们一个两个的都走了,你打算怎么办?”
少年终于淡淡微笑起来。“我是来和你道别的,老板。”
他还是头一次这么老老实实喊他“老板”,戚老板不禁诧异挑眉。“难道说你也要走?”
“不是‘走’,是‘回’。”他神情落寞的点了支烟,雾气缭绕模糊了眉眼。
“来的这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