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很快就来了,一边止血一边数落道:“你们怎么回事啊,私自拔针会感染的,真是……”说了一半发现屋内一片静悄悄的,于是撇撇嘴止住了话,只准备挑了针就走。
甘南上前拦住了她,微笑着不容拒绝道:“麻烦等会再来挑针吧,谢谢。”
护士看他姿态强硬,实在受不了病房里诡异的气氛,赶紧闪身出了门。
“你要她拿什么帮你们?”甘南看苏北只默默站着,看都不肯看老人一眼,平静开口道。
“菲妍她,她不是做了大生意吗,让儿媳妇儿……”老人嗫嚅道。
“他们离婚了,我妈不是你儿媳妇。”苏北口嗤笑,面上是掩不住的倦意,“您以什么身份让我妈出钱?前婆婆?还是前恶婆婆?”这话出口,他只觉快意无比。
老人张了张嘴想要开口,却被甘南冷笑一声截了话头:“苏家老太太,当初离婚的时候您不顾他们孤儿寡母,只留下十万就当是把他们扔得干干净净!现在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轮到你们落魄,拿什么来要求被你们舍弃的两人帮你们?!”
说到此处,他看到苏北眉眼间的疲惫厌倦更重,心疼又无奈,也不想再多说,只冷淡又毫不留情道:“看你是老人家才不想把话说绝,但有一句话摆在这里:无论你们苏家再有什么事,都跟苏北和董姨无关。不要痴心妄想来要钱,你们,没那个资格。”
语毕,握紧苏北的手就离开了。任凭身后的老太太如何大哭跺脚都不再回头看一眼,反正针头还没挑,也不怕别的了。
他们出了医院,漫无目的地走了一阵,苏北才轻轻开口:“谢谢。”他谢对方把他不想做又不能做的事给做了,谢他把他想说又说不出口的话给说了。
甘南此刻自是与他心灵相通,抓着他冰冷的手捂在手里又一起塞进暖和的大衣口袋之后,才淡淡道:“可惜你心里还是难过。”
苏北闻言停下脚步,等甘南转头看向他,才惨然一笑道:“是啊,只恨对这种人还有期望。”
甘南心疼不已,用另一手把他拥抱过来,紧紧贴着自己,在他耳边轻轻说:“都会过去的。你有董姨,有我,不要去在意别人。”他口里这么说,却觉得苏北有的实在太少,所求却总不如愿。
他抱着苏北,感受到苏北呵出的气息喷在他的耳侧,明明是热腾腾得暖人,却让他打从心底感觉对方传来的温度是深入骨髓的凉。
“我是不是太狠心了…”苏北低声喃喃,“她这么老远过来,还生着病……一个人孤苦无依。”
甘南狠狠闭了闭眼才把眼中涩意忍住,轻拍着对方的背安抚,冷静道:“谁也不欠谁,他们是自作自受。你只说她孤苦无依,那你呢?你一个人在这里,董姨一个人在Z市打拼,这些都是谁造成了?你们有多难,他们帮你们想过吗?”
他知道苏北只是不确定而已,并不是真的后悔。人总是这样,就算为人所负,看到负己之人落魄潦倒之后,除了快意之外总会有些迷茫不确定。
“对,他们自己造孽。”苏北长呼一口气,终于淡淡微笑起来,“妈妈在做自己喜欢的事,而我有你。”这话是在回答甘南的“你们有多难”了。
甘南听着他带点笑意的清淡好听的声音,心里又软又酥,只好更紧地搂住他的背,握住他的手。
他想他要对苏北好一点,更好一点,把他需要的不需要的全都给他,才能真正捂热这个人,温暖这个全世界最好的人。
第38章 chapter38
——苏秦越的事情就是这样,要不要我……
——不用,让苏北自己解决吧。
——行,有事跟我讲。
——嗯。谢谢。
听着对方平日永远四平八稳的声音带着难掩的笑意说了再见,甘南觉得好笑之余,多少有些心酸。毕竟无论如何,甘正天都是自己的父亲,让他这样冷肃严厉的男人如此小心翼翼地对待自己,就算是铁人也会被捂得暖和起来。更何况,他甘南从来不是心肠冷硬的人。
甘南想,他如果真要找个人过后半辈子,自己也要帮他把把关才好。
不过现在可不是想这个的时候,甘南想起刚听到的消息,眉头渐渐皱紧。
“中国同盟会成立的时间?”苏北擦着头发走出洗漱间,随口问了甘南一句。
“1905年。”却是夏清文提着热水壶进门正好听到,看甘南没回答,就自发主动地说了。
苏北冲他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瞥到他手中的水壶,问道:“现在打水人多么?”
“不多。”夏清文放了水壶看洗漱间人多,就拿了小册子默记起来。
闻言,苏北转身拿了两人的热水瓶,走到门口的甘南身边,用肩膀挨了挨他:“你怎么了?打水去?”
甘南这才恍惚地回了神,看着苏北半张脸隐在黑暗中,眼中的询问关心却仍然真真切切,清晰可见。他忽然心里生出巨大的勇气,他想无论面对什么事,他都会与苏北并肩而立。
“不然我去吧,你一回来就不知所踪,趁这个时间先去整理下床铺。”苏北建议道。
“一起去呗。”甘南从他手里接过一个水瓶,笑着凑近他耳边轻轻道:“本来最近就没有独处的机会,好好把握。”语毕,他快速地四顾着扫了一眼,然后维持着姿势,在对方耳垂上亲了一口。然后不待他反应,率先大跨步往水房走去。
苏北在原地愣了一会儿,伸手摸了摸好像在发烫的耳垂,默默勾起一个笑容,才追了上去。
“你违规了。”他一本正经地说。
“那又怎样?”甘南借着校园昏暗的路灯侧头去看他的表情,面上得逞的笑容毫不遮掩。
“我很喜欢。”苏北淡淡笑道。
两个人再不说话,两只手在走路晃荡的时候不经意擦过对方,一触即离,偏偏给人带来的战栗却久久不消。
他们竭力贴近对方,暗自享受每一个碰触的瞬间,那是一种不足为外人道的独属于情侣间的亲昵与渴望。
好在现在还是初春三月,天气仍然寒冷,女孩子们走路恨不得抱在一起,所以有两个同样畏寒不得不相依相偎的男生也不会引人侧目。
“你刚干嘛去了?”苏北把热水瓶放到水台上,开了龙头,把憋了半天的话还是问了出来。
甘南没想到他会问,不过此刻莫名其妙有种被惦记着的愉快感,他眉头轻挑,笑道:“查岗?”
苏北看了看四下无人,把瓶塞塞好之后,好整以暇地凑过去,凭着两公分微妙的身高优势伸手勾住甘南的下巴,轻声说:“不能?”
按道理甘南此刻必定会面红耳赤,然后苏爷也能看到他心里期待的染红的耳朵尖。
然而,甘南已经不是昨日的甘南。
“当然能。”他伸手摸到对方背上,使力把他压向自己,苏北猝不及防,整个人跌进他怀里,勾住他下巴的手现在不尴不尬地抵在对方胸膛上,倒成了被调戏得小姑娘必备的欲拒还迎的姿势。
苏北只尴尬了一秒钟,然后正经地用手指压了压对方的胸膛,煞有介事地点评道:“手感不错。”
甘南脸色瞬间古怪起来,有种被占了便宜的错觉,正要反驳却听到了脚步声,于是揽在他背上的手顺势滑到苏北腰间,流连地摸了两把就快速地拉开了点距离,嘴里一本正经道:“当心崴脚。”
然后甘南强作平静地转了身,结果看到了拎着两个热水瓶的陈菲菲。
看到认识的人到底是有些心虚,甘南不由自主地道:“来打水?”
“嗯。”陈菲菲看到两人就害羞地低了头,嘴里轻轻道。
问完就后悔的甘南此刻也只好继续硬着头皮告个别:“那我们先走了。”
“嗯。”陈菲菲快速瞥了他一眼,可能觉得不好意思,又对着苏北补了一句:“当心。”
好在苏北修炼已久,闻言客客气气地笑着点了点头,一脸平静地同忍笑的甘南走了。
陈菲菲等了会儿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去,只见两人的影子在路灯下重重叠叠,背影却是已看不清了。她按了按砰砰直跳的心脏,心想今天运气真好,难得能碰到他呢。
“不错啊,瞎话说得气定神闲嘛。”苏北说得清淡,偏偏有一股难言的讽刺味。
甘南耸耸肩,含笑道:“你调jiao得好。”
苏北挑眉未知可否,只漫不经心道:“什么时候学会避而不谈了?”
甘南顿时沉默,心知瞒不过,只好挑不重要的部分讲:“给他打了个电话。”
苏北怔了怔才道:“甘叔叔?”
“嗯。”甘南淡淡道。
果然对方不再继续。甘南心里矛盾,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他这件事,想着如果苏秦越不找来的话,何必讲这些徒增对方的烦扰;但是如果真的找来,是不是提早让他做个心理准备来得好呢。
甘南知道苏北嘴上再怎么说服自己不去在意,但心里多少放不下,否则也不会第二天给老人送了回N市的车票。
他做事一向随心所欲,极难得遇到这种犹豫不决的情况,当下也只好感叹一声爱情的伟大。
“别吵架。”苏北在临进宿舍门的时候,轻轻道。
甘南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暗暗叹了口气,才抬头笑道:“你放心。”
两人前脚后脚进了洗漱间,再开口却都默契地换了个话题。
“北京条约的内容?”甘南边拿脸盆边问,这是他们最近每日必备的“娱乐”项目。
苏北瞬间在记忆里找到定位,答道:“开天津为商埠……”
“割让九龙司给英国。”一旁洗脸的刘远抢答。
“赔款增至八百万两白银。”刷完牙的夏清文顺口道。
“割让九龙司给英国。”床上的王学文探出头凑了一脚。
默默无声的宿舍最小方林浩推了推厚重的眼睛道:“允许招募华工出国。”
甘南心道果然二人节目再次变成了集体节目,一边加快了手上的速度,一边做了总结:“北京条约进一步加深了中国的半殖民地半封建程度。”
话音刚落,就由刘远重启了个头,如此这般,完成了每天的三条复习内容。
此时距小高考只有八天,尽管任课老师已经把考试的全部内容复习了两遍,然而他们还是会每天都按照自己的进度缓慢而细致地再复习一遍。
这个年纪的孩子心无杂念,他们对未来的概念模糊,从不曾将读书和未来挂钩,他们不会深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