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也正是在考化学前,他们终于见到了夏清文。
两天前的男生穿得干净清爽,显得有些冷清的薄唇总是似有若无地勾起一个弧度,在银边眼镜的映衬下显得清俊斯文;而今他的状态却十分糟糕,眼睛浮肿,眼底密布的血丝像是几夜没有好好睡过似的,身体上的糟糕倒还是其次,最让人心惊的是他全身弥漫着的消极感。
最激动的当属刘远,他几乎是立刻起身叫道:“唉哟我的大爷,可算见到你了,你这几天是怎么了?见你一面是比见主席都难了啊,诶我说……”
夏清文却是充耳不闻,只自顾自地收拾东西。
刘远的滔滔不绝终于戛然而止,他敛起了笑,沉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夏清文抬头看了他一眼,眼里的情绪复杂难辨,却马上垂了眼,并不说话。
甘南同苏北对视一眼,无奈又不解,偏偏什么都做不了,只好静观事态发展。
“我操,你他妈知不知道我们担心你啊?”刘远忍不可忍上前一步抓紧了他的衣领,怒不可遏道,“那天连甘南他爸爸都找人去找你了!你就这个态度?!”
“刘远,你激动什么。”甘南伸手拉住他胳膊想让他撒手。
苏北则抬手勾住夏清文的肩膀道:“有什么好好说。”
谁知夏清文却在此时笑开,轻声道:“没事。好好考试吧,这个最重要。”这个笑容说不出的勉强和讽刺。
三人都知事情没那么简单,却也明白轻重缓急,只好一同收拾了东西往考场去了。
甘南照旧目送苏北离开,正要转身走进自己考场,却见夏清文去而复返。
夏清文并不开口,只死死地看着甘南,眼里的矛盾重到连旁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甘南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抑,却咬紧了牙关不敢轻易开口。
“我是不是要谢谢你找我?”他终是开了口,声音嘶哑苦涩。
甘南心里一怔,忍不住努力劝解道:“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但是我想现在对我们最重要的还是这最后一门课的考试。”他并不擅长这类工作,顿了顿又道,“等考完试,有什么事情我们一起解决。”
“哈。”夏清文发出一声短促又尖锐的嘲笑,面色越发冷凝,几乎带着恶意地开口,“解决?真可笑,贺炜死了,你想要怎么解决?”
甘南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面前男生睁着一双红肿的眼睛,里面满是恨意。他觉得自己心底乱糟糟得已理不清,不知道是因为忽闻贺炜的死讯,还是被这浓重的恨意所惊。
夏清文疲惫地按了按眼角,轻声道:“你说,如果不是他被逼得退了学,他今天会不会死?”语毕就不再看他,径自离开。
甘南立在原地,忽然想到自己难产的母亲,曾经想象过的母亲躺在血泊中的画面一转,变成了看不清面容的年轻男孩了无生意地蜷缩在地上的场景。
他太清楚夏清文的意思——如果没有你,他还会不会死。
在六月明媚暖热的阳光中,他觉得自己冷得发颤。
之后是如何在老师的催促中进了考场,如何答完了卷子,如何强作笑颜地同解放了的考生寒暄告别,他全都记不清了。
直到苏北双手捧住他的脸逼着他直视自己的时候,他才惊觉原来他们坐在了卧室的床上。
甘南看到他眼中的纵容与担忧,于是像是卸了全身的力道一样,埋首进他怀里,轻声道:“贺炜死了……”
苏北抚在对方背上的手略一停顿,然后马上收紧了怀抱,低柔道:“不是你的错。”
甘南闻言略抬起头,迷茫道:“可是夏清文恨我…他很恨我。”
苏北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就心生不忍,轻轻凑上去亲了亲他的眼睛,安抚道:“他一时想不开,不是真的恨你,你不要难过。”
苏北再了解他不过了,对方同冷心冷性的自己不同,他是真的在乎刘远夏清文这些朋友,所以明知贺炜之死并没有自己的责任,却还是会被夏清文因此产生的恨意所伤。
甘南不再说话,只紧紧地抱住他,像是在汲取对方身上源源不断的温暖。即使苏北此人的温度,本身不过温凉。
这想象已久的与天同庆的日子,他们曾想过许多娱乐活动,烧书喝酒通宵打牌应有应尽。
然而此刻,二人却只能默默相拥,不约而同地想到那个本该跟他们一同参加高考,意气风发地指点江山、而今却已客死异乡的少年。
世事变化,何人能知。
人生得意须尽欢,还是活在当下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好像略虐哈。
今天在地铁上睡醒一睁眼,看到斜对角一帅哥的睡脸,当时我一震,心想这不就是我心里一直面容模糊的苏北么… …现在好后悔没有偷偷拍个照,这样以后就能照着他的脸写了。。
坐等下次见甘南
中卷:相许相守
第46章 chapter46
“你一定要那么做吗?没有一点回转的余地?”妆容精致的女人满脸哀切地看着对面的男人,平素的伶牙俐齿在这一刻全化作了重复的恳求,“还有很多方法,我求你了,我求你了……”
“严谨。”男人低声唤道。
女人便像被按了暂停键,怔怔地盯着他,半晌忽然发狠道:“我何必求你?只要我手里这份东西不给你,你能做什么?”语气冷厉,果真是在法庭上咄咄逼人的严律师。
男人听闻这威胁之语却没有半分惊慌失措,他端起咖啡杯轻抿一口,淡淡道:“如果你真能不给我,今天就不会在这。”
严谨强作的强势姿态被他一语洞穿,终于掩着脸苦笑起来:“你不过就是仗着我喜欢你。”
男人也维持不住一脸的冷淡,略略皱了眉,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笑道:“我们已经到了这一步,难道要在这个时候放弃么?你了解我,我不会甘心的。”
“可是你当初没有告诉我你要去自首!”严谨看着他波澜不惊的样子,又急又怒道,“有很多解决的办法,你为什么偏偏要这么做?你有想过你儿子么?你有想过……”我么?
“这是最保险的做法。我不能让这件事成为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的定时炸弹,你是律师,明明最清楚不过。”男人勉强作出一个安抚的笑容,伸手过去握了握她冰凉的手,轻声道:“小谨,我很感激你。”
“呵……”严谨挣开他,讽刺道,“是啊,我喜欢你,你感激我。”
男人松了手,垂下眼,默默无言。
严谨闭了闭眼,一脸平静地站起身道:“你放心,我会配合你完成所有扫尾工作。”
她拎起包正欲走,却看进对方那双漆黑深邃的眼里。她忽然恍惚地记起当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男人沉稳寡言得毫不引人注目,偏偏那双像是什么都没有又像是藏了无数伤痛与寂寞的眼睛,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吸引了她。
如今一晃已经十年,她从一个刚从学校毕业的小姑娘混成了现在名声大噪的律师,然而那颗早已被人偷走的心却仍然不曾要回来过。
严谨忽然觉得勇气顿生,她想她连自己年华最好的十年都已经等了,难道还怕再等十年吗?于是她重新扬起笑容,坚定道:“甘正天,我等你回来。你别反对,不然我现在就去把你的计划告诉你儿子。”她看到对方惊愕失措的表情,带着扳回一局的愉悦感,步伐轻快地转身离去。
有些人,生来让你明白,如果错过了最想拥有的那个人,那么所有的其他人都变成了将就。而她严谨,宁愿独善其身,也不愿将就。
六月二十四日晚上六点。
“我擦还是打不通啊你妹!”甘南握着听筒的手全是汗,一边口里骂着一边却只能认命地重播。
苏北分神安抚了一句:“别急慢慢来。”又转头去看屏幕,董菲妍拿着手机一边重播一遍乱转, “妈,你别表情那么扭曲啊,不然挂了视频我自己去……”
“我好像上次跟那教育局副局长吃过次饭,不然我给他打个电话过去。”甘正天再第三次没打通电话之后,耐心告罄。
“通了!”甘南赶紧拿过准考证,紧张地握紧了电话。
于是现场两人包括远程一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甘南是先给苏北查得分,总分387,物化双A+。
几人一同欢呼过后,就再次投入到了拨号…不通…重播…不通的过程中,幸好三四分钟后再次接通了。
总分391,物化AB。
甘正天还没搞清楚状况,笑着说:“好样的!两个都是高分!就是小北的物化更厉害啊。”
甘南心里的不爽瞬间被激发出来,没好气地低吼道:“有什么好!”然后推了他一把就闷头回了卧室。
甘正天脸上的笑意僵住,完全搞不明白儿子的火气从何而来。
苏北看在眼里,只好匆匆同母亲道了别。
“叔叔,对不起,甘南不是故意的。我们本来一起约好要上的学校需要的等级是双A。”
甘正天怔怔地开口:“你们都已经选好大学了?”
苏北一下被问得有些尴尬,其实他们对X大不过是一个大致的规划,而且他也问过甘南,得知对方本来是打算等成绩出来之后,同甘正天再商量商量,甚至打算顺便冰释前嫌的。
“本来打算去念什么学校?”
“X大。”
甘正天恍惚笑道:“这么远啊……离董姐倒是近,也好。”
苏北看着他的样子,忽然有些不忍心,轻轻开口道:“只是个打算而已,再说,现在结果这样,倒是比较可能在H市上学了,离家也近,挺好的。”
甘正天摆摆手坐到沙发上,对他笑道:“没事,男孩子嘛,志在四方。你去看看他吧。这臭小子就是脾气拗。”
苏北应声就往卧室走去,手握在门把上的时候忽然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端坐在沙发上的男人,以手撑头像是疲惫不堪的样子。苏北拧起眉心,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甘叔叔最近好像越来越沉默了。
甘南进了卧室其实就有些后悔了。明明是他自己的问题,却推给了门外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两个人。还莫名其妙地冲他发脾气。
他揪着自己的头发,懊恼不已。
“你在跟谁生气?”他感觉到苏北在他身边坐了下来,笑吟吟地问他。
“跟我自己。”他赌气道。
苏北看着他故态复萌的模样,倒是有些怀念,哄得顺口成章:“你比我考得分高,还生什么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