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的情况一点也不好,就在江扬抓到内奸的第二天,雁京地方法庭再次开庭审理了鸢尾山谷里发生的迷你巧克力别墅凶杀案。由於江扬和国安部派出的人至今没有找到“秦月翔仍然活著”的证据或者“卓家丧心病狂谋杀亲外甥”的证据,因此根本无力推翻“虎鲨”的口供和他提供的那些货真价实的海神殿物证。庭审进行了超过三天,双方律师唇枪舌剑,仔细辩论了所有的细节,陪审团一次又一次长久地关起门来投票和讨论,到最後,连娱乐副刊的记者都扛不住的时候,一审结果终於出炉,前任首相秦月明和秦家家主秦月朗被判决有罪,分别处於有期徒刑二十年和十四年的刑罚。秦月明被当庭逮捕,而之前就“畏罪潜逃”的秦月朗则上了司法部门的通缉榜,有提供线索或协助警方抓捕此人的市民可得现金五至十万。
秦月朗停下手头的工作仔细看了看通缉令:“照片倒选得不错,只不过奖金太少,简直太不符合秦家家主的身份了!”说著还掏出他那枚满雕云槿草的田黄石家主章给身边的江立看:“喏,这家夥都不止十万呢。”
翡翠绿色眼睛的前政府高级职员长长地叹了口气。他知道此刻担心母亲的境遇於事无补,知道秦月朗是在用这样幽默的自嘲的方式来劝慰自己,於是也笑笑,回答:“切,人家是按危险程度定级的,看,三十万的这个,杀了五个人潜逃,这个,一百万,了不得,杀了十七个,还有四个警察,你杀过比鱼大的动物吗?”
事实上连只鸡都没杀死过的秦月朗用崇拜的眼神看著江立:“你至少值七十万,我相信。”
为了生存杀死过九名杀手的江立心中百感交集,望著窗外半晌无语,发现自己已经想不起那些人的样貌,只有临死前一刻那绝望而又恐惧的眼神会时时闪现於眼前、脑海。他闭上眼睛将那些残影拂去,认真地说:“如果能回到首都,我一定会为他们做一场法事,那一刻是我们的宿命所以别无选择,我无愧於心,却应该为他们的灵魂超度和祈福,惟愿来生,再无杀戮。”
秦月朗拥抱那个不到二十二岁的少年,他看著长大的高智商的小外甥有一颗真正的赤子之心,固然懂谋略知政治,可是某种程度上,跟他的哥哥一样,仍然向往作一个御风飞翔的少年,永不长大。
只不过江立不会哭,他放任自己在舅舅的怀抱中沈溺片刻,便推开了他,冷静而确凿地说:“我会把妈妈救出来,我们还会团聚,一定。”
少年终究会长大,他也许永远不能腾空而起,可是他有力的臂膀,会撑起天空,统御大地。
秦月朗微笑著看琥珀色头发的小外甥,无比放心。
慕昭白对著手下送来的情报大皱眉头。在马旭昌的泄密情况查清之後,更多的工作积压过来了。这些面目可憎的纸面文件几乎堆满了他的视线,根本审阅不完,而且如潮水般不停地汹涌而来,看完一页还有一页,看完十页还有更多!尤其是很多东西都要即时销毁,办公桌旁边可以让纸面墨迹迅速融化成脏水的液体用光了好几瓶,後来,文员们干脆拿来了手套和大海绵,慕昭白便可以把它在纸面上一抹,然後迅速丢进碎纸机里。
现在算是标准战时,情报汇报的级别目前仅次於数据库被无可弥补地破解後出现高危情况,综合情报处已经连续一个月彻夜灯火不灭,五组人员马不停蹄地联络前方後方,协调各处的合作,搜集任何可能用来消灭敌人的消息。
闲暇的时候,慕昭白拉开抽屉,看电子相框里的程亦涵。本来,他为了符合办公室简单利索的风格,买了一个黑色边框的电子相框,但是程亦涵瞧见了,二话不说就把里面自己的照片删个精光,慕昭白哀叫无效,扑克脸副官调出慕昭白的军官照放进去,然後相当满意地走开。综合情报处的老大这时候才不得不承认:真的很像遗相……第二天,他跑去换了一个白色框的,终於可以名正言顺地把爱人的笑存进去,却又不好意思摆在桌面上,於是塞在抽屉里,放在最外面,偶尔拉开一个缝,就能看见程亦涵的脸。
永远没什麽特别表情的脸,如果不算军装,看起来像一个年轻的学者,仿佛还有点儿古板似的。然而他知道,程亦涵无趣的外表下,压抑了很多东西,这个可以算是他们一群人中间年纪最小的弟弟,对科学和新技术的热情相当高涨,喜欢推理小说,而且,也是喜欢笑的。只是因为年纪和身份不成正比,他不得不做出一副相当严肃的样子来,久而久之,也就成了习惯。
程亦涵在干嘛呢?慕昭白沮丧地开始想念他们只隔上下几层楼、天天在摄像头里互相盯著的时光。孟帆破门而入:“有个不算情报的情报,你看看。”
慕昭白关上抽屉,瞥了一眼电脑,无聊地推还过去:“‘秦月翔在我手里’,嗯,皇帝还在我手里呢!”
孟帆耸肩,敲了几下键盘,把屏幕重新塞到慕昭白眼皮底下:“他发了三十多遍了。”
慕昭白认真审视了一遍,立刻找到了规律。这些消息完全没有加密,就这样通过各种情报网、服务器而来,混杂在“宇宙中的微粒将汇聚巨大的力量,布津全民毁灭”和“我家有外星人的尸骸,你们为什麽不重视”之类的垃圾情报里,显得相当正常。情报员们休息的时候才会检索这些消息找乐子,好事如慕昭白这样的,会假冒科研中心的人员给他们真的回邮件,要求把外星人寄过来检查──没人把这些消息当真。“秦月翔在我手里”同样显得很假很没诚意,有一次的电子邮件点开了还能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呢,可慕昭白知道,秦月翔被肢解这个案子,是现在举国上下没人不知道的大事,除非真正接触过秦月朗小少爷并且相信他不会买凶杀人以外,所有民众都知道秦月翔连骨头都化成渣了,因此,这个消息假得相当没有水准。
不过,慕昭白同意孟帆的观点,太假,有时候也是一种真。两人追踪了这个地址半天,一无所获,尤其是,有几次,源消息带著破解痕迹,显然是标题的“秦月翔”三个字在穿过各种情报网络的时候遭到了不同程度的重视,大家都知道带著这个敏感词的消息应该得到查证,也确实这麽做了,但是什麽结果都没有。
慕昭白想了想:“如果秦月翔真的在他手里,那麽他很大程度上就是老大的内线,随机绑架一个人、结果刚好在外国绑到秦月翔、刚好碰上卓家想造成死亡假象的概率几乎等於零。但是这个猪一样笨的内线为什麽不知道给我们留点儿线索?”
孟帆表示,他已经试遍了所有的密码、译码和高科技解析方式,最终还是什麽都查不到。
文员送来了更多需要审核的情报报告,按照紧急、普通、低的顺序放在慕昭白桌子上。综合情报处老大怪叫一声,把头狠狠地往桌子上碰:“我要副官!我要副官!”
孟帆翻白眼,假装听不出这句话的双关含义,直到慕昭白忽然停止了撞击:“我懂了。”
绚烂英豪8旌旗盛宴(最终篇)130
朱雀王城有望洋阁。
每到盛夏,现任的朱雀王裴坤山总会在这里消磨一大半的时间,赏荷观鱼。从湖心这座高阁望下去,万顷荷塘尽收眼底,夕阳西下的时候,荷花映日红似火,荷叶接天碧无穷,远处的朱雀王城堡亦在金红的霞光里闪闪发光,美得如梦如幻。
只可惜现实总让人扫兴。自从二十年前,裴坤山一个人坐在这座前辈缅怀雄心抒发闲情的湖心楼上的时候,心中就只有悲伤。
裴坤山生逢乱世,做朱雀王世子的时候就在纳斯与布津的百年战争中屡立战功,不到三十岁就戴上了朱雀王冠。当时布津帝国还没有实行新体制,法王是仅次於皇帝的大贵族,有著无数凌驾於法律之上的特权,那时候的他,真称得上少年得志,怒马轻裘。
与如今不同,当时,并未实现民主的、过去的布津帝国允许贵族们选妃纳妾,朱雀王裴坤山有一後两妃。王後姓颜,出身并不显赫,父亲只是军队里的一名中层军官。裴坤山与她在战场上相识相知相爱,於是力排众议,将她娶为嫡妻,成就了一段“灰姑娘”式的美好童话。裴家的两位侧妃一位出身高贵,是白虎王室卓家支系的女儿,按辈分算是白虎王卓雍的堂妹;而另一位姓王,人极美貌,原本是那时帝国最当红的电影明星。
颜氏王後的两个女儿都继承了母亲的娴雅,日後一个成了皇後,另一个则嫁给了第四军的长官彭燕戎。只可惜小儿子裴纬正出生後不久,颜王後就因为产後热病去世了,裴坤山悲痛欲绝,立刻将老来嫡子裴纬正立为世子,百般宠爱。裴纬正上面有四个哥哥,老大裴纬广和老二裴纬明是卓妃所生,老三裴纬桓和小女儿裴珊妮是龙凤胎,老四裴纬达与母亲王氏最像,身为男儿却生了张豔冠群芳的脸,那双纯黑的丹凤眼勾魂夺魄,当年在帝国社交圈的风头绝不逊於後来的秦月朗。
裴坤山一生戎马,无论在宫廷在战场都从未败过,永远能够洞察形势并选择有利於自己、无损於国家或者有利於国家、无损於自己的策略。他从未做过任何一件违背自己良心的事,可是这一生情感上却饱受打击:少年丧母,青年时痛失爱妻,中年以後,更是接连失去了两个最宠爱的儿子。
先是刚刚得到生物学博士学位的三儿子裴纬桓和母亲王妃去海滨度假时遭遇飞机失事;不到一年之後,才十六岁的幼子裴纬正罹患急性造血功能障碍。裴坤山记得,那也是盛夏,他那个精通剑道、正直勇敢的儿子,那个最像他的儿子,在他的面前飞快地衰弱下去,几个月内就掉光了头发,消瘦得不成人形。所有的医疗措施只能给他增加痛苦,在接受了两次极尽折磨而又没有实质效果的骨髓移植手术之後,医生宣布了裴纬正的死刑,这个孩子带著微笑听完了判决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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