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耀和所有狼牙的士兵都住在宿舍楼里,只是他的房间由三个单间串联而成,包括阳台,因此很容易从外部分辨。苏朝宇的房间正好在他隔壁,跟彭耀房间的格局大小都一样。同一层其他的大房间分作健身和内部会议用。楼下是其他副师长的房间,都是由两个单间拼起来的。这两层向下,全是单间的士兵房,但是根据建筑结构和狼牙的特殊需求,偶尔也有一两套大号房间穿插其中。加之大家的窗子有的开有的关,因此,整个狼牙宿舍楼看起来就像一局玩坏了的俄罗斯方块。
苏朝宇并没有任何准备,应付彭耀,在他看来远没有江扬说得那么凶险,既然狼牙喜欢玩决斗,那么如果彭耀发难,他就冲过去把这个欠揍的小毛孩子痛扁一顿。连敲三下,苏朝宇才听见一个透过房间门后变小了的声音传出来:“进来。”
狼牙的师长正在阳台上晒太阳。他赤上身,穿了一条肥大的沙滩裤,印花夹脚拖鞋扔在躺椅下面,带着造型夸张的耳机,运动款的MP3挂在胳膊上,手里拿着一本汽车杂志。他甚至没看苏朝宇一眼,就那么懒洋洋地趴在那里:“来来,这边还有一张给你用。”苏朝宇专业的眼光第一时间看见了彭耀背部侧面一簇发达的小肌肉群,无论从形状还是位置来看都非常漂亮,因为狼牙和飞豹的训练方法、侧重点不同,苏朝宇虽然同样拥有那簇小肌肉群,但逊色一些,更让人不平的是,彭耀有会发光般的古铜色的肤色!
基因缘故,苏朝宇和苏暮宇的皮肤都偏白,读书的时候甚至可以说白皙,而且很难晒黑。小时候,这被称为可爱,长大了却容易被人欺负,尤其是当兵的苏朝宇,有时候会被心怀不轨的人堵在厕所里要求亲一下摸几把。但是往往,哭着落荒而逃的是坏人,苏朝宇总是一脸怒气地追出来,挥舞着拳头大吼:“警告过你!让你滚远点儿的!”每每生气完,苏朝宇总
是发狠要晒出威猛男人的肤色来,三伏天只穿短裤在操场上慢跑,有机会日光浴的时候,还抹专门的晒黑乳液躺在太阳底下。不过二十多年来,苏朝宇除了晒伤以外,没有得到任何好处,那些发黑发黄的死皮脱落后,他的肤色没有任何明显变化——虽然他在读军校以后已经比之前黑了许多,但面对彭耀完美的古铜肤色,苏朝宇的心情忽然差到极限。
好吧,他不得不承认,这是嫉妒。
彭耀把脸放在小枕头上,侧面看着他:“这是周末,苏朝宇少校,请收起讽刺我是败类的眼光。”
苏朝宇点头:“彭师要找我谈什么?”
“聊天。”
“下官没空,长官。”苏朝宇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张揉得皱皱巴巴的纸,三折打开,“已经有兄弟们做好了相关的训练计划,特别小分队将要从午休以后开始适应性训练。”
彭耀慢慢坐起来,审视苏朝宇的站姿:“你恨我。”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苏朝宇笑了,“彭师想罚点儿什么不妨直接来。下官对狼牙的直截了当早有耳闻。”
彭耀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时隔这么多年,苏朝宇的性子居然一点儿没变,话里带着钢刺,条条扎得深可及骨。他确实在不满,对于狼牙强行要人和不给就混闹的行为,对于彭耀的骄纵和过分的骄傲,海蓝色头发的少校用特有的方法表达了他的情绪:你想玩,我不跟你玩。但是这触了彭耀的大忌。身为彭家最有出息的最小的儿子,他不懂得什么是被人打败,他要的东西、许的愿基本都能实现,除了和苏朝宇打一架这一件事以外——甚至他拿到了苏朝宇的头发做的画笔,还真的用它画了几张抽象派油画。苏朝宇是他那壶不能提的冷水,现在,他想点火。
把苏朝宇从里到外都烤熟。浇汁。浇自己最喜欢的汁。让苏朝宇自己都感觉到,能被装盘上自己的桌子是一种莫大的荣誉和享受。于是,他露出一个充满阴霾的微笑:“既然要带队训练就去吧,今晚娱乐时间,我在办公室等你。”
苏朝宇当然知道那个微笑后面横着一把雪亮的刺刀,却毫不介意地点头告退:“那就回头见了。”那天的整个下午,苏朝宇只是带他们熟悉场地,把一些专门划分给这些“外人”的器械按照自身需求进行调整。徐雅慧早就让助理在人人路过的地方贴满告示,说下午的训练场地完全归客人,狼崽子必须在黄线训练区域外活动。因此,大家像参观野生动物一样看特别小分队进行了一次多项目的集中小练习,在嘲笑、惊叹、赞许、不屑里度过了愉快的周六。彭耀永远记得那个下午,头
一次,他坐立不安,等待晚饭来临,在很短很短的生命里,第一次有这样一个人让他觉得紧张。他怕苏朝宇的利爪,又渴望和他一较高下,这种矛盾让他越发亢奋起来,好几次,他听见狼崽子在操场上叫好和大笑,忍耐……彭耀在暴晒的阳台上端着冰格,嘎吱嘎吱地嚼着可乐冰块,忍耐……如果苏朝宇是个有耐心的报复者,自己必须比他更有耐心。
☆、谁的粉丝
当天晚上的娱乐时间是从八点到熄灯,苏朝宇晚饭基本没吃什么东西的行为引起了罗灿的怀疑,苏朝宇啃着一只超大的苹果,含含糊糊地说:“我晚上要和彭耀打架。”面条从筷子缝里滑脱,紫罗兰色头发的学弟把含在嘴里的萝卜整块咽下去:“卖票吗?”苏朝宇神秘地摇摇手指:“我们在宿舍东边那间会议室里打电子战略模拟,不要告诉其它人。”
“真无聊!”罗灿失望地继续吃他的面条,“但是拜托师兄,全歼是不够的,覆没以后再用装甲车队压几个来回,轮歼。”
苏朝宇今天第二次敲彭耀的门的时间依旧是8点整,一秒都不差。彭耀的声音透过门板依旧变小,依旧是那句刻板的“进来”。苏朝宇走进去,关门。彭耀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不像江扬,江扬喜欢面朝阳光,把没有表情的后背留给来谈话的军官,但是彭耀不,他年轻、气盛,喜欢直接让对方看见自己的表情。“很准时,少校。”
“谢谢长官。”苏朝宇站在保密线以外,“请彭师开门见山。”
那时候,他们彼此都站在离火线只有一步的地方,如果能够保持微笑,没准可以冰释前嫌,但是,彭耀忍不住。他从来就忍不住,于是,彭耀说了一句让他在今后的生活里又后悔又庆幸的话:“我要揍你。”
苏朝宇愣了一下。直截了当是好习惯,但是这么直截了当就让人有些难堪。这句话把阶级划得分明,是要揍你,是主动地,要打你一顿。苏朝宇想到了那个下午,年幼的彭耀鼓着刚刚有肌肉的胸膛:“跟我打一架再走。”
海蓝色头发的少校立正敬礼:“您是说要和我打架,长官。下官遵命。”
“不!”彭耀一拳砸在桌子上,“我要揍你。”
哦。苏朝宇终于明白了,不是决斗,是彭耀冲过来主动地挥拳头,但苏朝宇没有还手的权利——他需要躺在地下让他揍。这个句子骤然变得充满了蛮横和暴力,苏朝宇勾起嘴角:“请给我一个理由,长官。”
“你砸我玻璃。手很欠嘛。”彭耀灰蓝色的眸子里又充溢了那种风雨欲来的暗光,甚至有一瞬间,苏朝宇读到了残忍和决
绝。但是他绝对不记得什么时候砸过对方的玻璃。他飞快地把他踏进狼牙以来的每个小时都过了一次电影,确定和彭耀同时处于同一空间的时间里,他绝对不曾破坏过任何公物,尤其是属于彭耀的东西。
苏朝宇的迷茫让彭耀感到气愤,不管对方是装傻还是真傻,报仇的时候到了。他敲敲桌面:“把你的皮带给我,苏朝宇!”
海蓝色头发的少校几乎笑出来:“什么?”
“皮带,苏朝宇。我知道江扬就是这样教训你的,告诉你了,我今天要揍你,苏朝宇,你砸了我的玻璃,是时候清算了。”苏朝宇静静地看着彭耀,彭耀也看着他。彭耀把刚才那句话在心里默念了一次,竟然也佩服于自己的勇气,如何把如此苛刻的条件说出来。他看见苏朝宇海蓝色的眸子里化过闪电似的厌恶,那一闪照亮了整个房间,海蓝色的光芒有种必杀的力量,撕开了所谓报复、骄横的所有伪装,直指要害。彭耀在和江扬对视的时候也曾被对方震摄过,只是这次,他惊悚地发现苏朝宇读懂了他的秘密,现在,只有强装的镇定让他维持着师长的气势。
“不行。”苏朝宇斩钉截铁,“你没有经验,小孩,你在紧张,这样会伤到我。但江扬不会,你对他几乎一无所知只凭感官认识,我对你完全没有信任可言。”
“你对我也几乎一无所知。”彭耀绕过办公桌走到苏朝宇面前,“而且你知道,有任何东西满足不了我的,终究会被我追杀到手。”他举起一摞厚厚的名单放在苏朝宇手里,然后等待。
那是特别小分队中层军官的所有简要档案,第一张就是罗灿,下一张是吴小京,然后是肖海、康源、王若谷、田小萌……是苏朝宇的兵,是他珍视的千万弟兄中尤其宝贵的一支。这半分钟,苏朝宇读懂了江扬的怒火。狼牙不是游戏里的终极关卡,苏朝宇也没有无限生命密码用来消耗,这是经典的战斗游戏,一旦开始就不能停下,顺便,掌管命运的老神仙为了增加可玩度,特意没有设置存档参数。深呼吸,苏朝宇明白了。于是他把档案紧握手中:“用我的人,威胁我?”
彭耀欣然:“你很懂部队的生存之道,也懂擒贼先擒王。”
苏朝宇从口袋里摸出自己的手机来,翻开盖子摁下一键录音:“抱歉,长官,下官需要您重复上面的话。”彭耀的脸色丝毫没有尴尬:“好呀,然后你可以去首都告我,真的,我替你买机票。”
“不用了,即使不能得到彭师一个保证……”苏朝宇把档案递回去,“下官也只是遗憾,所谓彭耀大名,只是吹出来供人说笑的。”然后他展露了一个非常迷人的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