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然意识到我走神了。“对不起,大卫。你说什么?”
“我说这样很不好。”
“我知道。但至少没人受伤,而且——”
“不,”大卫打断我的话。“我不是说这个。”
我看着杂物间。门半开着,也许应该关严。“那你说的什么?”
他顿了顿。“我担心你会有危险。我想待在你身边。”
“哪个需要你保护哦。”我咬住舌头;又连忙补充道:“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吧。”
“大卫——”
“听着,我知道你自己能照顾自己。但是,如果你在乎某个人,你就想亲眼见到他确实安全——至少,我就是这样。”
“不要老想到不利的一面。不是我说你,你不觉得你有那么一点点自以为是吗?”
“是又怎么样?”他提高了声音。“我承认自己不爱冒险。”他顿了片刻。“但我最大的冒险就是爱上了你。”
我忍住了嘴边的话。
“我没想让你内疚。我——我想——我只是希望这一切都没发生。”他说。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应该为桑托罗申辩?不仅当时我不相信——现在也依然不相信他杀害了玛丽·乔!”
一声叹息,从七千英里之外传来!接着:“当然不是。只是我没有一天不在担心你。”
我清了清嗓子。这时候跟他说德帕尔马的事好像不太合适。
“艾利,我不想说得像最后通牒一样,但我真的觉得我们俩都应该好好想想了。”他说。
我攥紧了话筒。“想什么?”
“想想我们之间应该怎样。我们是太过于迥然不同的人。”
“我还以为,这正是我吸引你的原因呢。行动派的女人邂逅深沉派的男人,你懂的。”
他喉间压抑住了一阵响动。我趁机过去关上了杂物间的门。
“我们为什么不能双方都好好想想呢?”他沉默片刻,说道。“下星期再给你打电话吧。”
“大卫?”
“什么?”他的呼吸略变急促。
我欲言又止。“没什么。我——我下次再和你联系。”
我挂上电话,开始往洗碗机里放着碗碟。我拿起一个盘子正要放进去时,手一滑,盘子掉下去摔碎了。
“真他妈倒霉!”我一脚踢向水槽下的柜子。“哎哟!”
脚趾上一阵抽搐,疼痛难忍。
等我把碎片扫干净,天色已完全黑了,万物的轮廓隐没于厚重的夜幕之中。
我把扫帚放回原处。我这是怎么了?刚才怎么会对大卫发脾气?其实他有一点说得对,住在治安松弛的郊区确实无法保证安全。遇到这种事他就是要躲开不管、墨守成规以求自保。而我却会像大无畏的死士一样挥舞着利剑冲锋陷阵,绝不怯懦退缩。
这的确是个问题。
* * *
1 体力劳动者多为周薪制。
2 壮丽大道:即东壮丽大道,芝加哥街道,众多顶级酒店位于此。
3 字母“D”:德帕尔马(DePalma)姓氏的首字母。
4 这是英语国家的万圣节习俗。
第24章
周一麦克打来电话来,带来了好消息。保险公司将会偿付大部分清理费并承担设备更新费用。麦克还打算借机更新一套更好的Avid系统。新系统有读写更快的芯片,更优质的处理器,还具有将录像带转为DVD的功能。
“那——资料库里的东西都毁啦?”我问。
“很抱歉,艾利。我知道你很多片子都在里面。”
“不,是我应该道歉才对。”
“为什么?”
“这火可能是冲我而来的。”
“嗯,警察也这么问我的。”
“你怎么跟他们说的?”
他没说话;但就是从这沉默中,我听见了他们交谈的全过程。
“麦克?”
“听我说,艾利,”他说。“重建任务繁重,百废待兴,我还要养家。如果说有人在给咱们传递一个信号,那我是真真切切听到了——我可不想卷进去!”
“所以你——”
“我也搞不清谁放的火,为什么放火。我也不想去搞清。我就想让这事儿过去就算了。”
“所以我这不是自己一个人在面对么?”
“其实你也不用管。”
我换了个话题。“汉克还好吗?我打电话不接,现在只跟我语音留言;他缓过来了吧?”
麦克笑了。“这么说吧,如果他应对压力的方式就是那样,那我还真得给他多加点儿压力呢。”
看来,那个桑迪对他有很大的安慰。
我挂了电话,望向窗外。晴空万里,蓝得通透——这种蓝色,只有秋天才有!随即打电话约苏珊散步,但她已经出门了,去一个美术馆做兼职。我刚套上球鞋和运动装,突然觉得,简直羡慕死了这些人——个个都有去处,人人皆有活干!
我伸展了下筋骨,慢慢跑上沃尔兹路。此路蜿蜒穿过森林保护区,两边没有人行道,只有砾石路肩。路两旁高树成行,为后面的房屋形成一道屏障。夏日里亭亭如盖的树叶如今开始枯萎凋落,地上的残叶在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两年前,我曾开车带着蕾切尔经过这里,看见一只小鹿卧在路中央。驶到它近前,只见它微微地抽搐,鲜血从它身下流出;腿和背都已折断,身都翻不过来,更别说站起来了。
我们停车报警。等候时,我小心翼翼地把它捧起来,走到路边,轻轻放进干涸的水沟;它那黑曜石一般的大眼睛久久地看着我;这眼神告诉我,它已经知道自己有了大麻烦;它那年轻的天空已经无可挽回地开始塌陷。
警察来了,他仔细检查小鹿后说,“你们知道我得怎么处理。”
“不,”蕾切尔哭喊着,紧紧抓住我的手臂。
我把蕾切尔揽入怀中:“可以——可以等到我们走了之后吗?”
我拉着泣不成声的女儿上车,驶离现场;猛地一声枪响,我俩都没回头。
两年后的今天,当我慢跑经过那个水沟时,不禁沉浸在痛苦的回忆中,甚至都没有注意到缓缓开过我身边的那辆黑色轿车。不过,这边的社区里这种轿车并不少见。
SUV同样也很常见。一辆深绿色SUV跟在轿车后面然后开走、紧接着又开过一辆灰色小轿车,我也没怎么在意。
片刻后,我停住了脚步。一只身长大约十五英寸的动物挡住了我的去路。这只小生物鳞片般剥落的粉色皮肤上刺棱着凌乱结块的稻黄色软毛,小圆眼,小塌耳朵,吊着半根似乎曾经是尾巴的东西。我瞪大了眼睛,不知道眼前看到的是什么:没皮的大老鼠?小白浣熊?变异的森林小兽?这时它迈开小短腿,小碎步向我跑过来。
原来是只小狗。
“钉子。”一个男人的声音。“过来。”
小狗原地踯躅着,好像在考虑要不要服从命令。然而还没等它做出决定,一个男人就从旁边的灌木丛里走了出来:五短身材、小潮T恤、休闲裤和意大利懒汉鞋,深色头发中夹杂几丝灰色;手拿一根白色皮狗绳,绳子上钉满了五颜六色的水钻,在太阳下闪闪发光;一副墨镜,遮住了眼睛。
我们相对时,那狗突然尖利地叫了一声。我惊恐地后退一步。那狗跑到一丛灌木边,翘起后腿,算是圈明了他的领地。完事后,他竖起耳朵,再次狂吠起来,尽管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男人弯下腰,一只手抱起小狗,另一只手向上推了推眼镜。
“抱歉。”他冷冷地盯住我。“钉子今天不太舒服。”
“他怎么了?”
男人耸耸肩。“兽医也搞不清楚,说是库欣综合征1。也可能是甲状腺功能减退。鬼知道什么毛病?这小坏蛋已经吃了六种药,花了他妈的一大笔钱。”
“哦。”我说着想离开,男人却挡住我。
“别急,福尔曼小姐。”
我傻了。
我飞速地想着怎么逃。现在开跑也许能甩开他一段距离——狗儿会拖慢他的速度。但我瞥见前方角落里突然冒出一个壮如橄榄球后卫的彪形大汉,立即断了这个念头。
“我的车在那边。”带狗的男人用大拇指指了一下,朝我笑笑,露出一口有些歪斜却很洁白的牙齿。“去兜个风吧?”
一片乌云遮住了太阳,天色暗了下来,万物失去颜色。
我在运动服上擦着汗津津的双手。
彪形大汉走过来,紧紧钳住我的手臂,拉我走过转角。他打开那辆轿车的后门,翻下弹跳座椅,命令我坐进去。钉子和那男人也坐了进来。
车开过沃尔兹路西口的桥,进入沃基根路后向北行驶。钉子蜷缩在后座上垫的一条蓝色毯子上。近距离看钉子,我发现它皮肤在不停脱落,大块大块落在毯子上,它身上还直散发出一股酸味。
“大概十个月前开始生病。”男人将手抚过钉子的脊背。“我以为是恶性肿瘤,但他们一直说不是。马尔济斯2就是容易得这些怪病。”
经过公园区那个泳池;去年大半个夏天蕾切尔都泡在那儿。
“就兜会儿风,文尼。”
“是。”文尼加速行驶,只差几英里即达限速。
“你是谁?”我问。
他无视我的问题。“你养狗没有?”
蕾切尔曾经磨着我要养只狗,但我一直没答应;因为看过《老黄狗》3,我知道养狗会带来什么问题。我摇了摇头。
“也许你应该养一只。省得去麻烦那些老人家。”
德帕尔马。
驶过一座教堂。告示牌上宣称周五晚上的活动:炸鱼宴和宾果游戏。男人把钉子抱起来,让狗舔着他的面颊。“你不能那样闯到人家里去,问那种问题。他们都是体面人家,应该享受安宁的生活。”
“我也是走投无路。”
“有人把你待的地儿给点着了,是吧?”
看来要么是德帕尔马跟他说了两句,要么是他自己知道了情况。
钉子在男人膝头趴下来,脑袋埋在两爪之间。“怎么不跟我说?”他问。
我紧张地咯咯笑了两声。我居然会坐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