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热情地打着口哨,欢呼着,并且鼓起掌来。留在教室里的孩子面露喜色。扬声器先后传来两首歌曲:一首是《找个人谈恋爱》;我对格雷丝·斯利克3的崇拜近乎盲目,所以这肯定是蕾切尔的主意。另一首是U24的歌曲。一个女孩向大家分发苹果汁和饼干。歌曲播放完毕,保罗结束广播,孩子们回到教室。
“那是一部超低功率调频电台,”布赖恩说。“很小,但真的很棒。”
我们再次鼓掌。
“谢谢你们。这堂课太棒了。你们的孩子真了不起。”
孩子们情不自禁地欢呼起来。我听到几个孩子的只言片语:“酷毙了。”“我上过的最好的一堂课。”“老师真是帅呆了。”
布赖恩难为情地摆摆手。“现在还剩下一些时间,你们可能也想看看其他几种类型的无线电系统。我是业余无线电操作员,今天带来了一些自己的器械。我很乐意回答你们的问题。”
大家在教室里来回走动的时候,我一边嚼着饼干,一边回想起自己大学期间找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只播新闻的电台取送稿件。那种工作并不令人向往,报酬也很低,可我还是着了迷。不单迷上了不断涌现的爆炸性新闻,也迷上了以微小、无足轻重的方式参与重大历史事件的兴奋感。
接下来的一个学期,我报名参加了一个关于爱德华·R·默罗5的课程。课上我听了他在德军闪电战期间从伦敦屋顶上发出的广播;看到他制作的关于麦卡锡6的纪录片时,就知道了自己想要终生从事的事业,于是转为电影专业。
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了解广播技术。让人高兴的是,蕾切尔现在是懂得的。或许她会成为一名技术极客。或许我们能合作办企业:她是技术专家,而我提供影视内容;福尔曼母女公司。蛮诱人的一件事情。
“那是什么?”我指着一个手机大小、前面有几个旋钮的小黑盒子插入的东西,旁边有一台电脑。
布赖恩笑了笑。“那是一台手提式步话机。”
“跟一般的步话机差不多吗?”
“嗯,它既是送话器也是接收器。就像步话机。但这个要复杂得多。它是一个信息包无线电设备的一部分。”
“一个什么?”
“一个业余无线电系统。你知道的,业余广播。但这是数字式的。信息包将无线电和电脑结合在一起。你看到的那个小盒子可以传输并接收语音和数据两样东西。”
“不可能吧,就凭这个小东西?”
“嗯,需要一支天线和一台电脑,”他说。“送话器和接收器之间还需要有一个自由视野——一条径直的视线,还需要这件设备。”他的手掠过那个带旋钮的黑盒子。我这时离得比较近,可以看到一只指针在一个刻度盘上前后摇摆。
“看起来像个声量计,”我说。“你知道的,处理视频的时候,声量计用于测量音频电平。”
“这是一台终端节点控制器。”
“干什么用的?”
“它有点像信息包系统的大脑中枢,是电脑和手提式步话机之间的接口;里面的芯片具有这台设备需要的所有功能。”
“你是说如果有了这个,加上一台电脑和那台手提式步话机,就可以建一个无线电台?”
“绝对可以。就像我说过的,还需要一根天线,如今几乎可以把它放置在任何地方。”
“那么,请告诉我,如果已经有了电脑,其他器材需要花费多少钱呢?”
他笑了起来。“没你想得那么费钱。可能花上几百美元就能得到一套基本的配置。”他朝蕾切尔瞥了一眼。“是在考虑圣诞节吗?”
“可能是光明节7吧。”
他正要答话,一个母亲拉住了他,问自己的儿子是否该报考MIT8。
回家后,我打开新闻,然后烧水准备做意大利面。一名恐怖分子嫌疑人开始在东海岸接受审判,此刻正在重新播放双子塔9的视频。我从未想过我会习惯于那些图像,但媒体上机械的重复播放,早已使我的恐惧感日渐消亡。我关掉电视,打开广播。就在斯莫基10用柔和的颤音歌唱他的泪痕的时候,我竭力假装自己是在给威廉·赫特11和凯文·克兰12做晚饭。
窗外的光线渐渐暗淡下来,将一切都变成了深浅不同的花岗岩色,但一群孩子仍在室外玩耍,决心阻挡黄昏的脚步。一个孩子猛然将球踢过我们家。两个男孩马上去抢夺,但球滚到了几座房子外停放的一辆灰色汽车下面。我看他们捡球时,才注意到车内有两个人!
突然浑身震颤——他们在那里多久了?
那两个人似乎听到了我的想法,他们打开车门,从车里下来。驾驶座下来的那一个,一头灰发,小胡子,西装夹克,背部的面料紧绷绷的;脖子很粗,胸部厚实发达,看样子当过拳击手。另一个则身材瘦削,年纪较轻,身穿牛仔裤和蓝色T恤,戴一顶鸭舌帽。
年长男子弯腰钻到车下,摸到球后抛给一个孩子。男孩接到球后仰脸盯着那人看。那人笑了笑,对这个孩子竖起拇指。孩子头一低,跑回去继续踢球。
年长男子抄近路穿过草坪走向我家,鸭舌帽则沿着车道漫步走来。门铃响了。
我小心地将门打开。
“福尔曼小姐吗?我是联邦调查局的杰里·科茨。我们想占用你几分钟时间。”
“干什么?”
“我们想跟你谈谈。”
“能看看你们的证件吗?”
年长男子拿出一只黑皮夹给我看,皮夹的一侧雕刻着一面金色盾牌。他翻开皮夹,里面有一张麻面彩照,显示他的身份是特工杰尔姆·科茨。照片上盖着“FBI”钢印。
另一个男子举起自己的证件。“特工尼克·勒琼。”
照片里他的头发短一些,而且穿着西装,不过确实是同一个人。
我仔细打量着他,注意到他眼睛周围的鱼尾纹,还有下巴上淡淡的胡子茬。他拽着帽檐,上面有白色的“酷炫鼓手钓鱼乐园”字样。
我领他们到家庭娱乐室,然后拘谨地坐在沙发上。
科茨在一把椅子上坐下。勒琼则坐到了沙发的另一头。
科茨开口说道:“你依法登记的姓氏是戈德曼,对吧?”
“那是我前夫的姓。也是我女儿的姓。我们离婚后我就改回了福尔曼。”
“你在这里住了10年?”
“对,8月份就10年了。”
“你女儿13岁?”
“对。”
科茨取出一本记事簿,做了笔记。勒琼则双手摊在沙发的米黄色结子面料上。
“那么,你来跟我谈谈前几天你为什么坐多米尼克·莫雷利的轿车到处兜风?”科茨问道。
我张大了嘴巴:“那人是多姆·莫雷利?”
多米尼克·莫雷利是“芝加哥黑帮”的一个核心人物。“芝加哥黑帮”因为从事赌博、高利贷、劳工敲诈勒索等勾当而臭名昭著,最近还居然要放肆地在郊区开一家赌场,但至今仍没得手。
“他又没说名字。”
科茨一脸不相信的样子。
我忽然回想起那个爱怜有加地抚摩小狗“钉子”的男子。“他没有亮明自己的身份,我也不能强逼他自报家门,对吧?”
勒琼用手捂住了嘴。他是竭力不让自己笑出来吗?
科茨眉头皱得更紧了。“你总和陌生人坐轿车兜风?”
“他不是陌生人。我是说,显然他也是个人物。他知道我的名字。不过我认为不该由我来……”
“这么说你确实知道他。”
如果他们像莫雷利说的那样在密切跟踪他,并且有他说的那个话筒,他们就已经知晓了我们所有的谈话。
我后倾靠在沙发上。“你们今天怎么没有坐SUV?”
两个男人对望了一下。
“我是说,那个显然更有北岸气质,比起一辆灰色的……灰色的……”
“普利茅斯13,”勒琼接口道。我听到他的话音里好像有点儿轻快活泼的调子。是南方的那种。但很柔和。
“对。普利茅斯轿车。嘿,你们跟踪我究竟多长时间了?”
科茨一脸困惑。
“你们要是早点亮明自己的身份就好了。我真的好害怕。朗达?迪萨皮奥也吓坏了。而且……”
“戈德曼夫人……”
“请叫我福尔曼小姐!”
“福尔曼小姐,”他绷着脸。“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我看看他,又看了看勒琼,随即明白了。“你们是在跟踪莫雷利,而不是我?”
他们又相互对望了一下。
我的胸口猛地一紧。“乘着普利茅斯轿车?”
科茨点点头。勒琼正注视着我。
“那么坐在SUV里面的是谁?”
“你干吗不让我来发问呢,福尔曼小姐?”科茨问道。
这是一周内第二次有人对我这么说话。
我更加仔细地打量这两个人。不像搭档,也说不上关系密切,似乎并不知晓彼此的节奏,根本没有一起工作了一段时间的那种彼此默契。
勒琼似乎要显得自在一些;他凝视着墙上那些招贴画,塞得满满当当的书架,以及我母亲的银碗。但愿他没有注意到碗上已然暗淡的光泽。他的眼睛扫过茶几上的一份有光纸新闻杂志,上面一篇关于克隆的报道里有一个妇女,身后无数映像。他意识到我在看他,便抬起了头,眼睛里的绿色带了些黑色斑点。
“我来稍稍概括一下怎么样?”他的口音显然是南方的。“s”音发得听起来像“z”,有点口齿不清,似乎他说话时口里含了一颗弹子。“你那天到外面慢跑,莫雷利让你上了他的车,你们一起溜了一圈;对吧?”
我点点头。
“你知道莫雷利是谁。”
“现在才知道。”
科茨打断我的话,他额头上的一条静脉开始搏动。“你跟多米尼克·莫雷利什么关系?”
“毫无关系。”
他将一只手指戳进衬衣领子里。我皱起眉头。难道联邦调查局人员可能不知道SUV里面坐的是谁吗?当然,也有可能那正是他们想要搞明白的。如果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