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我依然过于激动,或许酒意未消。可他的腔调让我恼恨不已。“对不起,我忘了是在和谁打交道——那个为了找到归属不顾一切的人,那个需要人人都接纳他的人!”
他跪在我面前。“不是人人,”他轻声说道,“只是你。”
我心里一动,胸中从未觉察到的沉重感开始融化。
“真的很抱歉,刚才是大脑掉线了。”
“没事儿。”他笑了,随即揽我入怀。
* * *
1 1码=0。9144米。
2 绿蔷薇度假村,位于美国西弗吉尼亚州绿蔷薇县的白温泉镇,是福布斯四星级酒店,AAA级五钻奖的豪华度假胜地,吸引着全世界的达官贵人。
3 美国劳动节是9月的第一个周一。
4 J·彼得曼公司:1987年由美国人约翰·彼得曼创建,主要通过产品目录和互联网零售服装和时装配饰等。
5 又译作萨维尔街,是伦敦售卖高档定制男装店铺聚集的一条街道。
6 高卢牌香烟,法国品牌,历史悠久。
7 埃尔夫(Elf复数Elvis)德国神话与民间传说中的超自然物种,小精灵,挺淘气,爱搞恶作剧。
8 X一代指出生于20世纪60年代中期至70年代末的一代人;而大卫出生于1945—1946年之间。
第2章
德雷柏咖啡店装饰着许多明艳的粉色和绿色植物;坐在里面,觉得自己就像被囚禁在一朵巨型月桂的花瓣里。
“艾利?”
阿卜杜勒走向我的餐桌,手里端着一个盘子,盘子里盛着法式吐司、腊肠和粗玉米粉。
我合上报纸。“早上好!”
“大卫呢?”
“还在淋浴。刚锻炼回来。”
他那一大堆食物差不多遮住了盘子边缘的月桂图案。放下盘子时,他笑了一下,感慨道:“我应该向他学习,可我又不像他那样善于自律。”
我也笑了,想起了自己头天晚上的放肆。他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笑得嘴都张大了。
我的笑容随即消退。我困窘无比,感觉像是无缘无故被公交车撞了,头痛得要命;痛感犹如一大片面积,大得就像整个蒙大拿1。“阿卜杜勒,我想为昨晚的行为向你道歉。”
他坐了下来。“别放在心上,没什么。”
“出那么大的丑!”
“你当时让人感觉神清气爽。”
“你倒真是翩翩君子。”
他拉出一把椅子,坐了下来,打开一条粉红色亚麻布餐巾,放在了大腿上,然后伸手拿过糖浆,既蘸法式吐司,又蘸腊肠,玉米粥也放了大量的枫叶糖浆。相比之下,我的什锦水果简直就是斯巴达人的饮食2。他叉起腊肠,只咬了两口就吞了下去。假如他是穆斯林的话,一定算不上虔诚。
“大卫说,你是芝加哥人?”
“生于斯长于斯。”我做好准备,时刻回击芝加哥是“风城”或“我的小城3”或其他无聊的说法,那是外地人提到芝加哥一定要说的套话。好像我们芝加哥人整天都在哼唱辛纳屈4那首歌、为生活在一个充满活力的地方而亢奋不已。
然而,阿卜杜勒却只是说,“真令人不敢小觑呀,你的……那位……”
“大卫?”
“不错。对于外汇交易与市场波动之间的关系,他的眼光十分敏锐。”
不管我多么努力,就是对外汇交易提不起兴趣。
我承认,自己还真的不懂这一行;也一直想知道自己究竟应该懂些什么。照大卫的解释,那不过就是银行提供给客户的一项服务;银行不想亏损,但也不想暴利。外汇交易界偶尔会出点丑闻,不过那些查出来都是判断失误,而不是欺诈行为;除此之外外汇交易也没什么特别的诱人之处。对此我深感欣慰。我的前夫老是想投机赚大钱,结果血本无归倒欠巨额债务;我至今还欠着他造成的债务,就是铁证。
不过阿卜杜勒显然是个富人,而且是沙特王室成员,我应该显得有教养。“我不太懂外汇交易,但我猜你需要美元——呃,为什么需要美元呢?”
一位身穿绿色和粉红色服装的女服务员在我们的杯子里续上了咖啡。等服务员离开以后,他说:“你真是一个好奇心很重的女人。”
我耸耸肩。
他仔细地打量着我,似乎要把我外貌的每一个细节都牢牢记住。这使我紧张不安,因为我只习惯于观察别人。
“没那么复杂,”他放下叉子。“是因为石油用美元计价,我的大部分业务也都用美元结算,然后我再用美元收益去兑换做其他投资需要的货币。”
“投资什么项目呢?”
他迟疑了一下。“我一直都在寻找新的理念与技术,把它们带给我的国人。比方说,我曾经投资一家基因工程公司,这家公司培育抗击旱灾的种子。我也投资过互联网搜索引擎公司,好让孩子们检索信息更加方便。”
“真的?”
“或许我会和你的大卫·林登合作,我就有更多的东西可谈了。”
他笑了起来,拢起一团玉米粉。“生意谈够了吧。今天早上你显得更——该怎么说呢——气定神闲了。”
“说得好!”我也笑了。“乘筏子漂流……唉,我再也不想了。”
他又笑了,然后接着用餐;吃完后,拿出一份报纸。“你不会介意吧?”他示意要开始读报了。我也拿起早先买的《芝加哥论坛报》。于是我们静坐读报,气氛融洽。西弗吉尼亚的山区能看到芝加哥的报纸,这让我颇感意外。转念一想,这儿是绿蔷薇,后面很可能有他们自己的印刷厂。
浏览到第九页,一则新闻抓住了我的眼球。市区的刑事法庭将要审判一件谋杀案。被告名叫姜尼·桑托罗,被控殴打并在市区东南部的卡柳梅特公园枪杀了自己的女友。他声称自己无罪。可是根据这篇报道,他的罪证极其充分。夏天的最后几周,具有新闻价值的重大消息通常很少,让人难有作为,因为没有更值得关注的事件,媒体便铺天盖地般报道此案,当地电视台也承诺绝不会放过这场辛普森杀妻案5一样的大戏,会曝光一切操纵司法的行为。以前我很少关注此案,想着不管当地电视台要我去看什么,我都应该一概拒绝。
不过,今天的报纸上刊登了一幅模糊的桑托罗的照片。文章说他26岁,但看上去不止。他双眼半睁半闭,头发剪得很短,贴着头皮;他没有对着镜头,但可以看见眉毛浓密粗长,靠近鼻根——一副猿猴相。
我盯着这张照片,突然感觉身上沁出冷汗。我伸手去拿水杯。
“怎么啦,艾利?”阿卜杜勒问道。
我喝了一大口水,举起报纸。“这个杀人嫌犯,他……看着面熟;我好像认识他。”
他双眉扬起。
“早上好,弟兄们!”
强壮的双手捏住我的双肩。
我仰头一看。
大卫俯下身子,亲吻我的脸颊。
“是他那张脸,”我对阿卜杜勒说道,“我以前见过。”
大卫拉出一张椅子。“什么好消息我没听到呀?”
我把报纸递给他。“看看这个。”
“看什么?”
“照片上的人。被控谋杀罪。”
大卫细读那篇文章。
“我觉得我认识他,”我说道。“可又不知是怎么认识的。”
我感觉阿卜杜勒打量着我。
“这家伙殴打女朋友还枪杀了她。”大卫递回报纸。“你可真是认识了一个好人呀。”
* * *
1 即蒙大拿州:位于美国西北部,论面积为第四大州。
2 指清淡、简朴、节制的饮食。
3 《我的小城》,又名《我的小城芝加哥》,上世纪60年代曾由弗兰克·辛纳屈演唱的流行歌曲,来源于同名电视连续剧。辛纳屈(1915—1998)是与猫王、披头士其名的白人爵士歌王。
4 弗兰克·辛纳屈(1915…1998)美国歌手,演员,奥斯卡奖获得者,美国20世纪最优秀的流行歌手。
5 1994—1995年间,美国前橄榄球明星辛普森杀妻案轰动一时,其过程一波三折,颇具戏剧性;由于警方证据失误,辛普森明显有罪而被判无罪仅负民事赔偿责任。该案成为美国历史上“疑罪从无”的最大案例。
第3章
蕾切尔说得对,我的确有恐飞症,甚至在“9·11”之前就有,一直如此。这次回家,我硬撑着,尽量显得若无其事;但飞机途中因为贴近雷暴而反复颠簸,并且从另一场雷暴中穿过,在奥黑尔1着陆时,我就像一堆颤抖的果冻。不过,我这样子比起飞离芝加哥那次的情况还要好些。
走进前门时,我绊倒在了蕾切尔的提包上——她已经在打电话了,播放的最新专辑音量开到了最大。我把大包小包拽进了屋子,这一次我可不在乎什么地毯上的污迹、墙上的裂纹,以及所有的缺陷和不完美之处了。这是一处位于芝加哥北岸的普通三居室住房,离婚以后我想方设法保住了它,看来我得在此终老一生啰;搬家?那花费太大了。今晚终于平安到家,真是谢天谢地。
我把脏衣服堆放在了地下室,然后上楼到了工作间。这里以前是客房,巴里搬出去以后,就把它做了工作间。电脑、扫描仪和打印机就占了大部分空间,但我去年买了一把符合人体工程学的椅子,下载邮件时就可以惬意地转来转去。若有新信息,总是伴随着点击声、铃声或蓝色光条,好惬意!网络空间的这个小小角落,一切都这么温馨舒适。但过去并非一直如此。
清除垃圾邮件以后,剩下的只有几封,而且都非急件,于是我就去打开行李包。翻查那个身兼公文包与小件行李箱二职的帆布包时,发现了昨天那份《芝加哥论坛报》,正好在登载姜尼·桑托罗照片的那一页折叠着。我再次细看这张照片,依然是那种相同的熟悉感。
找到一个新闻数据库,键入桑托罗的名字;几秒钟以后,就跳出来十几篇文章。我开始浏览这些文章。桑托罗被控谋杀了玛丽·乔·博赛尼克,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