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的时间是十一点,到诊所只要二十分钟的车程,九点左右当范伟晨回到二楼时,两人还有十分充裕的时间。
范伟晨不催促,让林希阳慢慢整理,自己则替他保管那些病历以及处方证明。这些准备应该非常简单,因为昨晚为林希阳收拾行李的时候,范伟晨就已经清点过一次,可事实上林希阳还是花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不是收集那些单据,而是站在镜子前,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为自己整装。
范伟晨耐心地等着,直到十点多左右,林希阳终于说好了,两人这才上了车。范伟晨依旧是简单的T恤牛仔裤,而林希阳则是长裤衬衫外套、帽子再加墨镜,全身包得严实,就连那截断的手臂都被藏到了袖子里,光是一眼望去倒也看不出什么端倪,只是……他不热吗?
当然,范伟晨没胆问出口,可能是林希阳比他年长五岁,五年前对他的态度又极为恶劣,令范伟晨印象深刻,一旦和他独处,范伟晨总是不自觉地对他又敬又畏,就怕他现出那种冰冰冷的眼神然后对他说滚蛋。
一想到这些,坐在驾驶座上范伟晨都不禁打了个寒颤,余光不禁悄悄移向了邻座的林希阳,只见对方的帽沿压得很低,配上墨镜根本看不到表情,唯一能见到的只有脸颊以及颈部露出的一些白皙皮肤以及贴在耳侧微微泛黄的短发。
两人一路上无语,不习惯安静的范伟晨尽量以轻松的口吻打破了这份沉默。
他笑嘻嘻地问:「要不要听些音乐?」
林希阳没有同意也没有否决,范伟晨只能自说自话地打开车内的CD,这张CD是之前林希阳出的钢琴曲,小猫猫爱听,范伟晨就一直摆在车里。
当音乐响起之时,范伟晨老神自在地打着节拍,而林希阳却全身一怔,几乎是瞬间就厉声喊了起来:「关掉,把这关掉!」
那种口气就和以前范伟晨印象中的一致,吓得他差点没把车开进人行道里,连忙顺手关了音响,眼睛也时不时地虚心瞄向林希阳那边。不过好在林希阳似乎没有太多的火气,关了音响,他就再度安静下来,躺在副驾驶座上一如之前,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是不是有些奇怪?范伟晨心里想,可又具体说不出来,只好先去诊所再说。
私家诊所没有医院那样显眼,司徒尧介绍的这家在一个十分宁静的住宅区里,不仔细还真找不到,当他们到达的时候,司徒尧已经在诊所内的沙发上等他们很久了。
好友见面少不了一番问候,如今的司徒尧依然在家族的公司里,可比起五年前有了担当,他学习经营和管理,不再是只晓得混日子的凯子,而这一切也该归功于从良的范伟晨。
一见到好友口中的「伤患」,尽管有了心理准备可司徒尧还是被吓到半死。毕竟听说一回事,见到事实又是另一回事,而林希阳同样也被他夸张的表现给吓了一跳,还好范伟晨挡着两人中间,这才避免了多事。
这家私人诊所属于司徒尧的小舅舅,能保证林希阳的身分不曝光,所以随后冗长繁琐的检查过程范伟晨也没有十分担心,林希阳独自进了里头的检查室,而范伟晨则坐在外头和司徒尧谈了一会儿,不久,一个电话把司徒尧招了出去,留下以后再聊的话语,司徒尧匆匆就赶了出去。
独自一人,坐在外头无所事事的范伟晨从车里拿来了之前买的儿童时装杂志打发时间,翻了大概一半左右,忽然检查室内传来了巨大的声响,范伟晨惊讶的同时连忙放下书,正打算进去看看发生了什么,却不料和里头冲出来的林希阳撞了个正着。
林希阳面色惨白,手捂着嘴,看起来很不舒服,不待范伟晨追问,他就朝着厕所的方向跑,范伟晨愣了愣旋即跟上,打开门就看见林希阳蹲在马桶边干呕不止,模样看起来十分痛苦。
对他这样激烈的反应有些诧异,范伟晨迟疑了一会儿才回过神,立刻到他的身边,掏出纸巾给他再一边为他抚顺背脊,希望他能好受些。
「没、没事吧?」虽然觉得这问题很烂,但范伟晨还是不禁问道,「好一些没有?」
林希阳没有真的吐出秽物,干呕的症状持续了片刻后才停止,但脸色依旧不佳,范伟晨觉得他有些虚脱就想扶他坐到外头的沙发上,但林希阳执意不肯,硬是要上车回去,说医生的诊察已经结束了,也给他配了药。
这样的结果范伟晨再傻也知道有问题,可又不敢违逆林希阳,无奈之下只好打开车内的空调让他先坐进去,而后以「要和医生讨论营养餐」为借口,亲自去见了司徒尧的舅舅余医生。
余医生先是从抽屉里拿出一份照顾截肢患者的注意事项交给范伟晨,随后又说了一些营食上需要注意的要点,范伟晨一一记下,就在他以为医生要他走了的时候,余医生忽然犹豫着开口了:「请问,范先生与那位林先生是什么关系?他有家人吗?如果可能……希望能和他的家人见一面。」
被问及这个,范伟晨有些奇怪了,想了想他还是回答他们是很要好的朋友,让余医生把自己当他家人就好。
余医生闻言后有些犹豫,可在衡量利弊后,他还是老实地与范伟晨讲了林希阳现在的情况,他说伤口没有问题,只要定期涂药复诊就不会有什么意外,但现在林希阳的主要问题却在心理上。
一般说来截肢病人的心理会因为身体的残缺而产生不同的变化,负面情绪在此时是患者发泄的一种方式,可林希阳却是个异类,他承受着比常人更大的压力,所以就将一切闷在心里,他需要开导,需要家人的关爱。
「他的精神以及心理状况都是极限了……刚才检查结束,我提了一些十分简单的问题,可是一提到以前的事,他就开始心神不宁,而当我问到关于感情以及私生活的时候……」
「他跑出去吐了!?」
余医生默认了他的话,停顿了片刻后严肃地道:「他逃避以前的事和感情,甚至惧怕人群。」
「惧怕人群?」
「是的,刚才检查室里进来两名护士,算上他一共四人的屋子,他却极力回避她们。」
说起这些,范伟晨也回忆起了他那些奇怪的举动,现在想来就是这样,林希阳不想让任何人靠近认出自己,他在藏在躲,在回避与「过去」有关的一切。
范伟晨沉默了一阵,深吸口气问:「……如果、我是说如果,这么下去,那结果……」
「抑郁症以及精神病患者……甚至心理承受不了,导致……死亡。」
◇
回家的路上,想着余医生刚才的话,范伟晨的视线总是不受控制地会朝林希阳飘去。那人还是和去诊所时同样的状态,不说话无表情,压低了帽沿没有脱下墨镜,情况不容乐观。
『他需要关爱,需要自信,需要重新的心理建设……而这些都取决于周围人对他的态度及关怀,范先生,你有这样的能力与耐性吗?』
范伟晨没能回答余医生的这个问题,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可他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余医生的另一个提议——送林希阳去医院精神科。一来是答应了李小姐要照顾他,隔几天就把人家送神经病院,那也太烂了,更何况他是宝贝儿子的爹地,和小猫猫有着一张脸庞,范伟晨怎么看也舍不下,所以……尽力而为吧!
「这里是车里……你可以把墨镜摘下来。」范伟晨有意无意地提到。
林希阳没有很快回答,而是过了一会儿才道:「不行,车窗玻璃是透明的……会被人看到。」
「怕给人认出来?」
「嗯。」林希阳说着,又压低了音量,「被认出来,就会有媒体知道……会很麻烦。」
身为同性恋本身就是异数,娱乐圈里只要有一点点的风吹草动就会被炒得沸沸扬扬,面对他们林希阳就如被放在显微镜下,那种毫无隐私可言的生活与压力是常人无法承受的。
范伟晨想不到那么深,只是就事论事,换个位置想想,如果自己的私事总是被人茶余饭后说啊说的,那一定也很不好受,所以他开始有些明白林希阳的「惧怕」从何而来。
「嗯……有时间我去把玻璃换茶色吧。」范伟晨说道。
林希阳吃了一惊,倒没想过他会因为自己的话而去换玻璃,「不用那么麻烦……」
「没关系,反正夏天要到了,正好挡光。」范伟晨不介意,总之先顺着病人的心思一步步来吧。
随后的日子平淡无奇却也清静自在,小猫猫的暑假开始了,范伟晨让他暂时停了钢琴课,让孩子多陪陪林希阳。而林希阳在范伟晨家中静养,除了复诊之外一步也没有离开过二楼的屋子。他不用电脑不听广播,每天会陪小猫猫看动画片,却从不看其他频道,最大的乐趣是晚上给小猫猫读故事,其他的时间不是呆坐在沙发上就是睡在床上。
范伟晨默默看着,也同时意识到林希阳是真的要把自己和这个世界隔离了。
其实,他也不是没有试过和林希阳交谈,可是只要稍微一提到感情的事,林希阳就会变得不对劲,范伟晨出了名的心软,看他这样自然是不好意思继续,只能断了内容,于是就任其发展到了现在。
但人算不如天算,范伟晨不愿勉强林希阳,可在一日饭前时间,电视遥控器的按键被错按了一下。频道跳到了娱乐台,另一个现实就被揭露了出来——邵世庭结婚了。
新闻里的婚礼、新郎、新娘甚至陪客……林希阳都认得,他愣怔地看着电视机萤幕无法转移视线,范伟晨也愣住了,没想到会这么巧,当他反应过来时,第一件事就是抱起儿子上去关了电视,随后就跑到林希阳身边生怕他再出异状。
之前医生一个问题能让他吐,现在一记重锤……天啊,他不会中风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