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我和你一起去。”
顿了顿,他又强调:“没有司机,车我来开。”
第二天早上,刚刚睡醒的小狼崽惊讶地发现了一位陌生的叔叔。
这位叔叔正躺在爸爸的沙发床上,穿著爸爸的睡衣,枕著爸爸的枕头。盖著爸爸的棉被,呼呼大睡。挺帅的脸上沾著点银色的锡箔。
唔……他长得有一点像晓生叔叔,而最重要的是,叔叔也有一头卷卷的头发。
他是谁呢?
郎笑猜不出来,不过也许是因为那头和自己很像的卷发,所以他决定要喜欢这个叔叔。
当然咯,可不是像喜欢新娘那样的喜欢。
“小狼崽,刷牙洗脸吃饭了。”
爸爸的声音从厨房里传了出来。
朦胧之间,谈将臣闻见了一股食物的芳香,并且以此意识到自己肯定不是睡在那张大床上。
自己的卧室与厨房相隔甚远,而且按照谈家的规矩,也决不允许将食物的味道弄得满屋子都是。
而之前的“逢场作戏”──那些名模、明星、名媛交际花,也不记得有哪个是下得了厨房的角色,送进卧室的早餐?除非里面夹著账单了。
身下的床垫算不上舒服,事实上有些硬得过了头。被子好像也过於沈重,应该是棉花的。谈将臣确定自己之前从未到过这里,於是就在狐疑中睁开了眼睛。
他第一眼看见的是一双小孩子的腿在眼前晃来晃去。
客厅实在太小了,在沙发床展开的情况下,饭桌旁的椅子几乎已经贴著床沿摆放,而郎笑正坐在椅子上吃著早餐。
“爸爸,叔叔醒了。”他如此汇报。
“恩。”
厨房里的郎斐含混地应了一声,之後便没有了声音。
谈将臣摸了摸睡乱的头发,坐起身来,正好与椅子上的小狼崽对上了眼睛。
“叔叔好。”小男孩咧著嘴对他乖巧一笑。
“……”
谈将臣著实愣了愣。
的确,他早就想过该如何对付那个“霸占著郎斐”的小屁孩儿,可是真的见面之後,一切的预演又都成了空谈。
总之一句话,对著这个软呼呼的“卷毛小怪物”,所有想要用来吓唬的狠话都说不出来了。
就在这大眼瞪小眼的时候,郎斐终於端著一锅稀饭走了出来,并且瞥了这边一眼。
“起床刷牙吃饭。”
宝石花与带子狼 22
穷人家的早饭非常简单,除了一碗白粥,几块腐乳、一碟花生、几根黄瓜就是佐餐的全部。谈将臣瞥了瞥单独放在郎笑面前的荷包蛋,颇不情愿地端起了自己手里那只带了缺口的大瓷碗。
看在小狼崽还未成年的份儿上,不和他计较。
吃完早饭大约八点来锺,冬天的暖阳也终於从东面的群楼间冉冉升了起来。天公作美,今日晴朗,而早些时候落下的积雪也差不多消融殆尽。
谈将臣的司机昨夜已经离开,而车依旧泊在原处。谈将臣下楼暖车,郎斐则负责整理上坟用的纸钱蜡烛与准备的几样贡品。他用一个纸箱将这些归拢,搬到一楼。这时候黑色轿车已经停在了他面前。
“爸爸,爸爸!”
郎笑指著副驾驶座的车门问道:“我可以坐在叔叔边上吗?”
“不行。”
“不行!”
两个成年人异口同声地坚决反对。郎斐看了一眼谈将臣,随後耐心地为儿子解释:“小朋友一定要坐後排,而且要系好安全带喔。”
说著,他打开後座车门,让郎笑钻进去,随後为他扣好安全带,又将多带的毯子放在他膝盖上。
“冷就盖上,知道了吗?”
“嗯。”
小狼虽然有点失望,但还是乖乖地点头。郎斐随即又打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
谈将臣原以为他会坐到自己身旁,不想等到的却是那只纸箱,郎斐自己则依旧钻进了後座,与儿子坐在一起。
这是什麽意思?
他正想发问,不过眉头一皱之间,却又醒悟过来。
这趟短途的目的地叫做吕方,是母城下辖的一座地级小市;而扫墓的地点,更为确切地说,是吕方郊外的一座叫“松凤山”的小山。
古人讲究风水,松凤山因为藏风聚气,风水甚佳,所以早在百年以前就被谈家买下当了祖坟。时至今日,谈家还有六成左右的过世者埋葬在那里,其中包括谈将臣的亲弟弟谈玉节、同父异母的妹妹谈安芝,还有他们的、也是谈将臣的父亲谈昱林,他过世也已经过了四个年头。
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
回想起当年自己刚被谈家领养时的情景,郎斐觉得只有用一个词语来形容。
恍若隔世。
最近几年,谈将臣的确很少亲自驾车,不过毕竟有十多年的驾龄在身,车辆依旧跑得快速且平稳。不多会儿就驶出了拥挤而破败的老城区,开上了新城区的大马路。
与其他地方一样,这座城市的新旧城区同样泾渭分明。以一桥之隔,这边便是高楼广厦、康庄大道。宛如一名西装革履的成功商人,睥睨著对岸那个褴褛疲惫的同伴。
当然,会做此种感想的,大多是心里些沧桑的成年人。而只当出来远足的小狼崽则非常兴奋,不停地指著路边的建筑问这问那;郎斐一开始还耐心解释,可是很快就对著窗外皱起了眉头。
“你不认路?”他问谈将臣:“这个路口我们刚才来过。”
“不可能。”後视镜里映出谈将臣自负的眼神,“没有错的。”
车辆继续前进,又过了五分锺,郎笑忽然指著路边那个大大的M字。
“爸爸,这家麦当劳刚才是不是来过?我们可以去吃吗?”
“你记错了,开车的叔叔说没有来过。”
如此回应儿子的郎斐,又通过後视镜看了谈将臣一眼。
“不会啊,真的好像来过哦!”
听不出爸爸话里的“弦外之音”,郎笑依旧嘀咕著。
“这车上没有导航仪。”驾驶座上的人终於很不情愿地强调起了理由。
郎斐在心里冷笑了一下,然而脸上依旧表现得平静,一边说道:“现在开始起,听我的。”
很快他便开始下达命令:“下一个路口向左。”
车辆开始变向转弯道。
“快要红灯了,跟上。”
“司机”乖乖地踩一脚油门。
事实证明,郎斐的“导航性能”和方向感优异。仅仅是凭著路牌和平日的一些记忆,很快找对了道路。当高速入口收费处的标志出现在远处的时候,伴随著郎笑的欢呼声,车内的气氛忽然轻松了起来。
谈将臣忽然发现短短半小时之内,郎斐对他说的话比前几次见面的总和还要多,而这种交流的感觉,竟是如此自然而舒畅。
近入高速公路之後,行程便开始流畅起来。路两边满目的蓝天、农田,间或可见一片片林地与池塘,倒也赏心悦目。由於路上车辆较少,他们只花了不到一小时便顺利抵达吕方市,随後继续在郎斐的导航下朝著祖坟所在的松凤山开去。
前几次扫墓,郎斐搭乘的都是专线巴士,因此认识的也仅仅是巴士线路。巴士走的是为方便沿线扫墓者而专门修建的公路,直达公墓所在的半山腰。而要去谈家祖坟,则还要从半山腰取另一条公路下坡,徒步大约二十分锺。
当然,对於自驾来说这算不了什麽。
“爸爸,我要尿尿……”
虽然高速途中就曾在休息站内停靠过,但是当快要抵达半山腰公墓的时候,小狼还是再度“告急”,谈将臣嘴上没有搭理,脚上还是多踩了几下油门,心想到了坟亲那里,想怎麽解决都行。
政府修建的上坟道路在公墓前戛然而止,下山的道路路况不是很好,只能算是机耕路的级别。经过这一路的颠簸,光鲜簇新的豪车身上已经溅满了泥浆和尘土,显得有些可笑。可是最麻烦的还不是这一点。
山区气温较低,地上还有左一滩右一滩的积雪,有不少甚至歪歪扭扭地趴在路面上,稍不留神车轮就会打滑。
虽然颇为自信,不过谈将臣还是放慢了车速,并且看了一眼後视镜。郎斐搂住了郎笑,一语不发,显然有些紧张。
车辆就这样缓慢向著山脚下驶去。一路拐了几个弯,好在都没有遇上什麽车辆。看起来这并不是交通要道,一会儿返回吕方或许还有别的道路可供选择。
很快最後的一处转弯口已近在眼前,随著方向的调转,前方再次出现了一大堆积雪,倒是横亘在对向的车道上。
而正当谈将臣庆幸著“事不干己”时,只听对面传来“滴滴”两声喇叭,居然有一辆蓝色的农用车绕过雪堆、快速逆行而来。
变生肘腋,那辆农用车也没想到这麽偏僻的道上居然还有私家车,而想要避开也已迟了。此刻,唯有听凭本能做出反应。谈将臣猛打一把方向盘,踩下刹车,让车身向左侧一横,停在了被积雪拦阻住的对向车道上。
与此同时,农用车擦肩而过,一溜烟地没了影儿。
刹车的声音在寂静的山林里格外刺耳,“始作俑者”的谈将臣倒是并没有感觉到多大的惊悚,不过他很快听见了来自後座的叫喊声。
“好痛!”
是郎笑的声音。
宝石花与带子狼 23
谈将臣惊愕地回头,看见的却是郎斐死死地将郎笑护在怀中。
不可能,自己明明已经尽量稳妥地把车停下,郎笑又是坐在後排中间,并且系著安全带,就算受到惯性影响也不至於受伤。
想到这里,他迅速解除安全带,下车拉开了後座车门。
郎斐依旧紧紧搂著郎笑,并且深深地低著头,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从侧面看去,只能瞧见小狼的胳膊紧紧拽著郎斐的手臂,双脚踢动著,竟然是因为被爸爸搂得过紧而难过得叫出声来。
“他没事,只是被你弄疼了!”
谈将臣推了推郎斐的胳膊,想要他让开;但几次下来郎斐连头都没有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