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被“砰”得重重带上,剩下两人同时开始搓额角,一副伤脑筋的头疼状。
话头一被打断,孟爸蓄意制造的居高临下式家长派头被折了个七八,自己走到玻璃柜前倒了杯威士忌,喝了一口压压火,还不忘给焦赞也倒了一个杯底。
焦赞晃了晃橙黄的液体,殊是难喝,心底疑惑,是要改策略了吗?现在是什么戏码?推心置腹老爹洒泪劝离合?
“小焦,你看他就是这个德性的人,永远长不大。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孟爸自言自语地叹息着。
焦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搜肠刮肚地想孟良优点,搜索引擎显示0记录,只好使劲抓了抓头发。
“厄。。。。。。他。。。。。。他没什么金钱概念。。。。。。他。。。。。。他对朋友挺仗义的。。。。。。他。。。。。。他逻辑神出鬼没。。。。。。他。。。。。。从不把自己当外人。。。。。。”
焦赞汗都快出来了,给讨厌鬼找优点,这是最新的十大酷刑吗?
幸好接下来,问到了工作,这就比较好答了,焦赞总算可以语句连贯地介绍起来,说到一半发现这是个拖延时间的妙招,蓄意地伸展话题。老头几次试图打断,都淹没在他滔滔不绝的车型细节描述中,简直就是应付顾客的那套。
孟爸把酒一饮而尽,强行做了个手势:“好了,小焦,我不是想在你这儿买车。”顿了顿:“就是说,你的工作其实还是很不稳定的。”
焦赞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
“述我直言,你跟我家的臭小子,没有家长的祝福,没有社会的认同,没有任何具体的保证,也是不稳定的。”
焦赞又点了点头。
“你愿意把你的人生就这么建造在两个不稳定的基础上吗?”
孟爸看着垂下头来的小伙子,心里吐了口长气,总算如愿以偿地一箭中的了。
“我不知道你父母那边怎么看,我实话实说,是不看好你们的。你们还太年轻,不知道在这个社会上,人必须得脚踏实地地站着,要接地气。为了虚无缥缈的缺乏现实基础的感情而活着,那等于是活在幻想里,太不切实际。。。。。。”孟爸长篇大论地训导着,对方始终一言不发。
两个人谁也不知道隔壁房间正有人用玻璃杯罩在墙上偷听。
“。。。。。。就从这一点,也看得出来,你们俩本来也没想那么远,对未来也没有规划,迟早得散。”
“混蛋!”孟良坐在儿童床上,一边用脚规律地拍打着被子里裹成一团的肉虫,一边专心致志地听老头老生常谈。每一句他都可以想出10句来反驳,可为什么姓焦的这么能忍啊?啊,是了,一定是他还没有完全入戏,纯把自己当观众呢。刚想抽身而去,杀杀老头的锐气,意想不到的对白忽然响了起来。
“您说得,按您的出发点,都对。我完全赞同。”焦赞发自内心地说。
老头一点不傻:“那按你的出发点呢?”
焦赞笑了:“按我出发点,我也觉得迟早得散,散就散吧,这个世界谁离了谁不行呢?”
“那你们不是在浪费青春吗?”
“孟叔叔,”焦赞深吸了口气:“青春本来就是用来浪费的。”
11、11 。。。
给力!
孟良心里叫了声好。
孟爸愣住了,看着焦赞摇了摇头,声音严厉起来:“你们这些年轻人,经历得太少,根本不知道人间疾苦。。。。。。”
焦赞不客气地打断他:“孟叔叔,谁又不是从年轻过来的呢?如果能在我这个岁数就能明白您的道理,那剩下来的人生活着该多没劲啊。”他看见孟爸脸上开始挂不住了,了然地笑了笑:“以前我跟我爸妈为这类问题已经不知道吵过多少次了,估计您家也一样。大家想法不同,根本没有可能达成一致。这是一个完全无解的题。我也不知道什么是正确答案。我只知道,我的人生路上,不需要GPS。如果真需要,那也只有一个,就是我自己。”
孟良再也听不到隔壁有任何声响,话说到这里,可以说完全陷入了僵局。他通体舒畅,想不到除了自己,这世上也有第二人能让老头自取其辱。忽然觉得不对,一低头,才猛地发现,小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了起来,在床脚拿着玩具熊学着自己的样子也在偷听。
“喂,你怎么还不睡觉!”孟良大吼一声,气得脸都歪了,刚才连哄带讲得跟小鬼磨了那么长时间,前功尽弃!一大一小又开始绕着整个屋子追逐,最终都扑在了唯一关着的门上。
门开了,孟爸沉着脸说:“你们俩闹够了没有?”然后冲着孟良发火:“你不哄着他睡觉,站门口有什么好偷听的!”
孟良冤枉地张大嘴,想辩解又觉得多余,再说的确偷听了一些,粗声粗气地说:“自己儿子自己哄去!”
“我生只叉烧好过生你!”
“你生得出来吗?你生只我看看。”
焦赞一脸黑线,原来两父子还真象,一旦交锋,就开始毫无条理。
孟贤迫不极待地伸出小手:“什么是叉烧?”
孟良一瞬间悟了,脸朝弟弟,眼睛却看着老爸。“不就是你吗?”他咬牙切齿地说。
大约是家里来人,过于兴奋,叉烧软磨硬泡,终于横在孟良和焦赞之间倦极而眠。两个人车马劳顿,陪着小孩闹了半天,也累得支持不住,一个歪一边地睡着了。
睡到半夜,焦赞迷迷糊糊地被小孩哭声吵醒:“怎么了?”
“好热。”
焦赞摸了摸,孩子一头汗,推了推孟良:“喂,喂!”对方反应迟钝地哼了两声,奇怪,手上滚烫的触感怎么是来自。。。。。。
“哥哥这边好热。”
焦赞再探手确认,就惊呆了,温度高得吓人,估计得快40度了。没办法,一屋子人全起来找退烧药,吃完等了一个多小时,越烧越凶,一点下去的迹象都没有。
孟爸恨铁不成钢,这么大人了一点数没有,跟小孩子玩得浑身湿,结果偏是那个不该发烧的发烧了。
车里预设好暖气,等焦赞把孟良背出电梯,塞进来温度刚刚好。只是一个小细节,不知道为什么,焦赞心里微微痉挛了一下。
半夜里交通疏稀很好开,谁也没想到,快到医院的时候被堵住了。一排长龙,尾灯闪烁,后面的车连续不断地涌上来,好像是一个大型综艺汇报演出散场,前后夹击的车辆几乎清一色奥迪A6。孟爸等了一会儿就开始丧失耐性,毫无风度地跟着众人一起按喇叭。心里越急车越动弹不了,好容易找了个空档插进前面一点的队伍,相隔不远的地方,“砰”一声有人追尾了。
“发克!”
孟爸飚粗口,焦赞一点也不奇怪,在火车上百度的时候,跟孟爸一起跳出来的关键字,首当其冲的就是“第十代海龟”。所以说,物种的延续,果然奇妙。
“孟叔叔,不远的话,我把他送过去就行了。”
“那怎么行!”
焦赞还没来得及逞能,孟爸就说:“没带羽绒服,外面太冷了,本来就在烧,别再冻出炎症来。”
焦赞抬抬眉,原来不是关心我,跟孟良的钝感和自我有一拼。所以说,性格的承继,也果然奇妙。
他二话不说地把自己外套脱了下来,内里是羊羔绒的肥大款带帽开衫,动作迅速地搭在孟良身上,帽子拉下扣住脑袋,然后下了车,抓住对方胳膊一使劲,在身上背好。
“小焦。。。。。。”孟爸也开始撩身上的鄂尔多斯,他出来的急,并没有穿很厚的衣服。焦赞赶紧阻止了他,别回头再把老的冻着,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先去挂急诊,你放心,打一针就下去了,没事的。”点点头,不顾身后的呼喝,大步不停地顺着路急行。
背上的家伙还真不是普通的重,焦赞走不了几步,就要往上送送,两手对握手腕,锁在他屁股下面固定,耳边回响起对方气急败坏的声音。
“我还大?你摸过?要不要给你实地考察一下?”
焦赞抱着恶作剧的心理,留意了一下感受,虽然不是成心地,但考察结果,貌似体积紧凑,不太占地方。
又走了一段,额头上已经开始冒汗,忍不住在对方屁股上拍了一掌,抱怨:“你说你这么沉,肉都长哪儿去了?”
“妈。”孟良趴在他身上,嘴里糊里糊涂地喊。
“靠!”
过了一会,又喊“爸。”
焦赞再不担心也紧张起来,别真烧傻了,一鼓作气冲进了医院大门。检查完,打了退烧针,焦赞扶着孟良到输液室找了张床躺下,孟爸堪堪赶到。
刚才护士手重,孟良被扎得醒了一半,这会无力地抬起眼睛,软绵绵地说:“我就知道。”
孟爸赶紧问:“知道什么?”
孟良隔了很久才重新开口,久到大家都以为他睡着了。
“我就知道,我回来就没好事。。。。。。我需要你的时候,你从来不会在旁边。”
焦赞眼睁睁看着孟爸轻轻打了个冷颤,然后表情纠结地转身出去了。“唉”,他已经对孟良基本无语了,叹了口气:“你啊,是该烧,烧晕了你这嘴就老实了。”
孟良把嘴紧紧抿了起来。
焦赞站起来给孟良掖了掖被角:“你还好像委屈了,我要是你爸,早掐死你了。我去安慰安慰老头。”人都走到门口了,才听见身后轻轻地说了一声。
“本来就很老实,在浴室和刚才,都很老实。”
焦赞身体一顿,过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差点撞到门上。他直觉背后有目光注视,在等待他回头,却无论如何不敢真的查证。站了一下,做贼一样出去把门带上了。
医院没有吸烟区,大家都自动到输液室旁边的楼梯间去抽。焦赞看见孟爸的半个袖子,走过去,站在旁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老头抽完,目光胶着在地面上,过了好半天才把烟头扔进垃圾桶。
“小焦,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焦赞想了想:“好像是大一的时候。”
孟爸有点吃惊,看看他:“这么久。本来我不太相信他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