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非花眼瞪得像铜铃样。
“怕疼?不想被射成马蜂窝就抓紧动手。先前关了你的追踪器,开关程序都存在我的笔电里。宅子虽然毁了,程序却还在。三天的时间足够让叶修礼再找一个黑客来破译密码。另外,也不妨告诉你…”
想到船上抛下的那番话,我忍不住又弯了唇角。
“我已经对众人宣布你是叶家尚存的当家,叶修砚。换句话说,就算大家心知肚明你是冒牌,为了面子上的事,叶修礼也会不计一切找到你顺便再灭口,这样,他才能坐稳当家的位子。如此,你是准备自己动手挖出来,还是,乖乖等死?”
花非花张了张嘴,半晌才从牙缝里逼出一句话来。
“那时,你一早就算计好了让我当替死鬼是不是?”
“嗯哼,没错。”
花非花很是纠结地看了我半晌,最后抛下句算你狠后抱着东西去隔壁。出于好心,我还是三度开了口。
“芯片挖出来也别弄坏了,就扔在这儿,也好拖延一点时间让我们走得更远点。”
花非花背对着我比了中指。
交代完,看看外面天色,也不知道是傍晚还是凌晨,灰蒙蒙的总不见点光亮。试着动了动身子,疼痛尚且在忍耐范围内,只是软塌塌的没点力气,想来也是躺床上太久的缘故。修砚还在睡,大抵是几日里首得的安眠,也就睡得更沉了些。
我俯身过去轻吻他的额头,心里第一次觉得,假如他就此安睡下去,会不会更幸福些?
☆、章回 十五
六个钟头后,我们踏上了所谓逃亡路。
修砚大抵是累极的缘故,一路颠簸里竟也没有醒来的预兆,一直就那么安稳缩在我怀里,睡得异常安心。能被他如此依赖着,换作往日该是欣喜的。
不过眼下,对于骨头都快要散架的我而言,抱着修砚缩在后车座上其实远没有看起来那么温馨。
花非花一直闭紧了嘴巴在前面开车,偶尔借着后视镜瞥一眼过来,说不出道不明的审视着。
我微微笑,适当地回以礼节性地对视。
更多的时候,是闭着眼短寐。戏才唱了一半,剩下的,都是重头。要做的很多,要应付的,也多如乱麻。
想着都觉头疼。
却也忍不住想自嘲一番。我用了二十多年的时间为我的孩子撑起一块干净的天,为他打造了世上最合格的侍卫,却也没想,竟又造出了最强劲的对手。
不,那对手,其实该是我的。按照我的喜好一手打造出来的叶修礼,学得够快,够准,如果不出意外,下一个十年后,他会变成第二个那时。
于是,到底没料到,事情会演变成我与未来的那时相对峙的场面。
自作自受。
我能想到的,叶修礼必然能想到。我能做到的,叶修礼自然也能做到。自诩为神的我,哈,要怎么来打倒自己?
当真是天大的笑话。
后来,还是花非花打破了车厢里的沉默。
“你在郊外的宅子已经被火烧得干净,再回去也只能是去本家。三岁孩子也知道,本家现在变成最危险的去处,你还回去做什么?自动送死吗?”
“三岁孩子也知道,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我好心提醒。
“三岁孩子更知道,外面找不到人时回到原点找更妥当。”花非花堵回来。
“但是,三岁孩子不知道的是,如果能抢在时间之前,危险的地方也会有片刻安宁。”我闭上眼,实在没有继续说话的欲望。
“回本家,你到底要做什么?我不能让五六涉险。”花非花有些焦躁。
“对我而言危险的地方,放在别人身上,不会跟着如此。”
最后讲完,我闭嘴,坚决不再多说一语。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人也觉疲惫,这一夜还有很多事要做,精力终归是不够用的,哪里能多出一分来细细解释来龙去脉给前座的小朋友听?
我不是先生,做不得传道授业解惑的高尚事。
没了我的回应,自说自话的花非花最终也只能闭紧了嘴巴继续开车。
回到本家时,东方已经泛了白。或许没料到他们的当家在遭遇诸多变故后会突然回返,本家里的一众人居然也能乱了手脚。看着那些个带了各种表情的一众人,难得的,生了厌恶。
向来知道人心难测,若是碰上个生了七窍玲珑心的主,更是令人头疼。而这些分散在四周的人,是那家的奴,是那家的根系,是支撑着我站在顶端的人。
可是,又有谁敢拍着胸脯说,那一众人都是忠心耿耿的主?那里面,又有多少是生了贰心的人?
又有多少,是叶修礼各个长老甚至是旁人家的眼线?
想了一番,心下里倒是先给自己泼了一盆冷水。时间本来就紧得很,哪里有功夫让我再腾出来自怨自艾?又不是一场游园惊梦,演不得悲欢离合。
修砚还在睡,本想让他继续睡下去,转念一想,这宅子也算他幼时记忆里的一部分,日后或许没机会再瞧一眼了,便硬下心来叫醒了他,然后让花非花领着在宅子里到处转转。
修砚倒是醒得老大不愿意的,嘴巴撅上了天快。眼瞅着摆明是在对我撒娇,花非花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我却挺受用,还笑着凑过去在他额头上狠狠亲了一口。
“乖,跟这个好心哥哥一道四处里转转,哥哥有事要做,待会忙完了再回来陪你。”
修砚这才老大不愿意地跟着花非花往后院里走,边走不忘回头冲我扮鬼脸。
呵,这孩子。
等他们走远了,我才挥退了一众闲杂人,也顺便给某些可能会藏在中间的眼线们制造送信的机会。之后,便一路回了书房。往日里,书房是禁地,没有人敢大着胆子靠近一步,这会,倒是希望有人可以生了那胆。
不用太多,一人足矣。
然后,推开书房的门,阿青就稳稳跪在书桌前,人瞧着有些狼狈,衣服也够脏,不过,精神头倒是不错。
我很满意。
“爷,您从来没说过路上小心这四个字。所以,那日您开口后,我便私自里认定您是在吩咐我借机离开埠口。抛下爷,没有尽到一个属下的责任而私自跑回来,如果是属下猜错了爷的意思,爷要杀要剐属下绝不说一个不字。”
所以说,这些年来,叶修礼能做到我的马前炮,却只有阿青,能真正成为我的左膀右臂。
“你做得很好,我要感谢你留住了自己的命。起来吧,跪这么久,也该累了。”
阿青起了身,规规矩矩站到了一边。
明知道坐下会让羸弱的身子得来片刻安逸,我却还是鬼使神差样走到了窗边。经年不曾拉开的窗帘,厚重地了无生气。掀开了一角往外瞥时,整个前院的风景悉数入了眼底。
“爷,属下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要在那种情况下支走我?如果不走,您也不会…”
“六九想要看到我的狼狈,我便做给他看。只是这样,还不够,要再狼狈些,才能满足他看戏的欲望。”
“爷的意思是?”
“戏,不过唱了一半,还要继续唱下去才对得起众位看客们。”
放了窗帘回到桌边,抽屉拉开后,藏在角落里快要被人遗忘的开关触发器上面都隐约落了尘土。
“如果我估计得没错,六九应该在来得路上了。海边那套观景房空了太久,是时候有人住进去添添人气了。阿青,待会准备好,送叶少爷他们过去。”
“那爷您?”
“我自然是等你回来。”
回来之后,才能把戏唱完。
☆、章回 十六
透过窗户看出去,不会错过院子里的分毫。门口那两棵梧桐充当侍卫样站了很多年,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也被下人们修剪得规规矩矩。有人在打扫,有人在清理,有人在栽种,有人在看。
在看的人,是我。
这幢宅子,拴了我四十年。说不出爱也谈不得恨,好似它本该就在这里,我也在这里。它活着,我活着,我死了,它还能继续活。
呵,这个世间,向来都是一种很奇妙的存在。
“爷,已经布置妥当了,不过,小少爷不肯上飞机。”
阿青在我身后,说道着不用猜也猜得到的事实。
放了窗帘转回身来,倒是不难瞧出他脸上写着的难言之隐。其实,阿青真正算得上个汉子,有担当,最重要的是,情义二字刻进了骨子里。如果不是因为身份悬殊,或许,我们该是能做一对好兄弟。
“我决定的事,就势必要做到的,与其担心我的安危,倒不如做好你自己的本职,那才算是真正帮助我。”
阿青啜了下唇,喉结上下动了半晌,到底还是闭了嘴没吭声。
“行了,先去后边停机坪,要请我们的小少爷上飞机才好。”
我笑笑,当先出了书房。一路走到后院停机坪时,一点都不意外瞧见抱着树不肯撒手的修砚,脸皱成包子,憋得红不说,眼里还含了一泡泪,将掉未掉的,说不出的委屈。远远瞅见我来了,呼啦一下松了手一路小跑着就冲了来。
差点把我撞翻了都。
扑到我身上了还不肯罢休,干脆手脚并用的死死巴住了,跟个八爪鱼样,叫人哭笑不得。我也不客气,一巴掌就招呼上小少爷的尊臀。
“小猪,又使什么性子?我不过晚来一会,怎么就不肯上机了?”
修砚不声不吭的,只拿脑袋在我肩头上滚,摆明在撒娇耍赖外加卖委屈。后面花非花一直目不转睛地瞪着瞧,脸快成绿的。
我挺受用。
“行了,哥哥事情也做得差不多了,上飞机走吧。之后咱们就去海边住下来,你肯定喜欢。”
修砚这才慢吞吞地抬了头,直愣愣地看回来,眼里亮得像要烧起来样。
烧得我一阵心疼。
于是,我低下头去亲他。柔软的唇,甜美得让人欲罢不能,让人,让我恨不得把他吞吃入腹。
是了,我爱着的孩子,爱到想要把他全部吃进腹中,连骨头都想要嚼碎了揉进血肉中。我知道我是变态,更知道,爱他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