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注,像布鲁日钟表店里最普通的老工匠。
“爸爸。。。”
蓝特没抬头,说:“好啦,你可以出去了。”
蓝尼半天没动,又叫了声:“爸爸。。。。”他手摸着地面,跪了下去。
蓝特往地上看了眼,叹了口气:“真没出息。你爱跪就跪着吧。”
蓝尼恳求他:“你把他关起来,锁起来,怎么都好。不要杀他!”
蓝特捏着表带,金属发出嘎达一声。“蓝尼。”他说,“尝试着不要用鸡…巴思考。”他腾起只手,食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用这里,这里是用来思考的。”
“我喜欢他!”蓝尼大声说。
“你只是喜欢操他。”
蓝尼摆着头,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是这里喜欢他。”他又指了指自己胯间:“不光是这里。”
蓝特噗嗤地笑了出来,哈哈哈笑了一通。笑完后声音都变得尖细了;“好啦,我们再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蓝尼像个得到了周末午后去参加足球赛批准的男孩,满意地离开了藏书房。蓝特目送他离开,关了门,嘴巴挪了挪,又低下头擦起了手表。
☆、清晨流血事件
周轨自从被撬了块手指甲,精神就一直很虚弱。贾成舟看他眼神浑浑的,又心疼又奇怪。按理说,他刀下的幽魂手拉手都可以绕旮旯酒店好多圈了,自己掉了块指甲,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呢?
可周老板就是被吓坏了,每天花好几个钟头躲在房间里,和他的祖宗们交谈着。贾成舟时而端着几杯茶,一碟茶点,幽手幽脚进了房门,蹑手蹑脚蹭到书架边上,堪称贤惠地放下手里的东西,怪声怪气地对周轨和那几个套娃说:“你们接着聊,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说完蹦上床,把电视机调到足球频道,挥着拳头鬼哭狼嚎地加起油来。
周轨时常从交谈中抽出身来,贴到电视机前瞄一眼比赛进展,然后又折回书架前冥想起来。
诡异的日子就这么持续了几天,终于在一天清晨被打破。
酒店离开门还差两个多钟头,店门被均匀地敲了三下。咚,咚,咚。
贾成舟一只脚尚还在梦境中,穿着件睡袍,飘到门边开了门。门口站了个年轻男人,生得大约是不错的,就是神情比较凶悍,是个相貌堂堂的门神。
贾成舟揉了揉眼睛,把门神瞧清楚了,瞧清楚后往后跳了两步。
李约对他没什么想法,就像看着高脚杯里的白开水一样。他大约是有点身高优势的,或是脖子比较长,眼睛总是往上看。他说:“周轨呢?”
贾成舟愣了两秒,忽然想起一件事。这人把周轨的指甲给剥了。他把头伸过李约的肩膀,往外面探了眼。除了李约,没别人。
他缩回了脑袋,往李约的脸上端量了下,冲出一个拳头,笔直落在李约的鼻梁上。
李约是个比较自信的人,贾成舟和周轨之辈,在他心里差不多是顶着壳乱爬的王八。因此他刚才站立得闲适,站立得潇洒,站立得风度翩翩。这种姿势很脆弱,最怕突如其来的的重力。
李约头往后仰,视线一下子从贾成舟的脸转换到蒙蒙亮的天空。他后脑勺朝地摔了下去。
摔得糊涂,摔得狼狈,摔得啪啪作响。
贾成舟觉得手疼,甩了甩手,疼痛让他彻底清醒。他第一次看见李约倒在地上,鼻孔里出来两道血。他当时真的是又惊,又喜。惊远大于喜,最终转为了恐惧。他以接近于本能的速度甩上了门,反锁起来,撒腿往屋里奔。
才奔没几步,门外便是嘣嘣的两声,门上的玻璃出现好几个洞,子弹嗖嗖扫了进来。贾成舟手捂着耳朵蹲了下去。门被猛踹了两下,垂死晃动着,最终惨叫一声,整扇地翻倒在地板上。
李约整个人的轮廓嵌在门框里,投下一道拉长的、巨大的黑影,半个盖在贾成舟身上。贾成舟仰望着他,完全理解了周轨前两日的疯魔。他把手往前一挡:“有话好好说。”
李约手里还握着枪,一步步走过来。贾成舟晃悠悠地站起到一半,他的手蓦地一甩,枪管刚好抽在贾成舟的脸上。贾成舟脸猛地一偏,都不曾感到痛,李约翻手一挥,往他另半边脸上又是一下。
贾成舟沉重地栽在地板上,血蒙住了整张脸,嘴里也往外喷着血。
周轨听到动静,抱着个套娃,煞白着脸从卧室里跑出来。打眼往地上一瞧,地上是一座人形的喷血池。他的脸更白了,遗像前的白菊花傍着着白蜡烛,乘以一千,都没他的脸白。
周轨低头看血人,抬头见李约,加上那天夜里的惊骇,简直是三振出魂。李约眼见着他的脸又白了一层,人的脸居然可以无限制地惨白,惨白成了白色本身。
李约把血迹斑斑的枪塞回了口袋,说:“这周三晚上的事,你没忘吧?”
周轨结结巴巴地回答说:“都弄好了。”
李约又问:“你弄了什么?”
周轨努力吞咽着口水,说:“夜宵。”
李约点了点头。周轨眼神一直往地上晃,贾成舟已经没了响动,血糊糊地沾在地上。他把视线收回来:“你到这里还有什么要交待么。”
“没有。”李约简短地想了想,下了个比较残忍的结论。“我只是刚好经过这里,给你提个醒。”
周轨心里一直浮着厨房里的那把菜刀,菜刀一下下剁着李约的脑袋。他在臆想中沉醉着,李约冷不防拉起他的那只伤手,看了起来。他忽地回过了神,往后退了两步。李约却抓住了他的手腕,抬头看了他眼,眼神居然没什么煞气。“还没好哇?裹得跟粽子似的。”
周轨像见了鬼一般看着他,这他妈的又是玩的哪一出?李约干脆捧起他的双手,颇像个慰问底层劳动人民的领导,堪称和蔼地说:“千万要当心你的其他九个手指头呀!还有贾成舟的眼皮。”
说完往可怜兮兮的贾成舟看了眼,挤了半天的鳄鱼眼泪,未果,于是走了。
贾成舟被打出了轻微的脑震荡,整个脑袋红肿着,成了朵丰腴的、呆头木脑的红牡丹。他躺在医院的床上,头不能动,眼睛只好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周轨为了让他看东西,手里有什么,都得举到他鼻子底下。他又说不来话,看了东西只能发出几个声音。唔,嗯,呜。
周轨一勺勺往他嘴巴里灌粥,中间丢进去几片酱瓜。粥很难喝,酱瓜又太咸,同时切得太厚了。贾成舟发出几个不满的声音,除了乖乖吞下去,没别的法子。周轨心里嘀咕了句,这家伙总算好养活了。
周三晚上七点钟,周轨抱了本当下流行的伤痛文学,坐到贾成舟床边,声情并茂地念了起来。贾成舟反呕了两下,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晕过去,总之失去了知觉。
周轨看了下手表,七点十分,又朝床上望了眼,自己都惊呆了。他合上书,背上挎包,步行走去店里。
☆、黑吃黑?
周三晚上十一点钟,旮旯酒店下着窗帘亮着灯,远远看去,像个破破烂烂的灯笼。蓝帮,杭帮和海鲜帮的老大挤在一张桌子边上,神色各异。杭潮生表情木讷,甚至显得有些不情愿;李约依然仰着脖子,以鼻孔示人;蓝尼专心地看着李约,发出一个恍然大悟的声音,哦——哦——哦。原来这怪物长成这样了。
桌上摆了三个碟子,装着肉派,肉糜的香气穿过金黄的酥皮,氤氲在空气中。人肉的气息。蓝尼掰开了肉派,里面的肉带着汁水流出来,他拈起一块,吸了口多余的肉汤,咯吱咯吱咬了起来。馅子很烫,他忍不住抖了抖牙,对其他两人说:“你们不饿吗?”
李约玩着手里的食物,一块块掐着酥皮,想着,我要等着吃你爹的肉。杭潮生用勺子把肉馅全部挖了出来,在碟子上堆起一座肉山,只将酥皮吃得干干净净。
三位老大一齐抹了抹嘴巴,回味了一下,开始谈论正事了。
杭潮生说;“哎,半夜来开会真要了我的命了。”
李约说:“今天去烧个人,浇了油他妈的居然没有火。”
蓝尼说:“这派还有吗?”
墙上的钟滴答滴答地走着,三个人围着张圆桌,说话也兜兜转转。转眼到了凌晨十二点钟。杭潮生终于吃不消了,咳嗽一声:“蓝尼,蓝特他最近还好么?”
蓝尼答道:“还活着吧。。。。”
杭潮生嗯了声,扫了两个年轻人一眼。“唔,前段时间发生了些不快。有句话叫自作孽不可活。我们走上这条道,就要时时刻刻作孽,不作孽呢别人就把你当孙子。现如今,我们三个都从孙子混成了老子,所以作孽这种事咱们就不要再动手啦,没意思。你们说,是不是呀。”
李约嗯了声,心里想你说的是什么狗屁;蓝尼根本没答,杭潮生说出来的中文总让他大脑短路。
杭潮生拿着叉子戳了两下盘子里的人肉,又说:“社会上的百姓人吃人,我们从衣服到心肠都墨黑墨黑的,就是黑吃黑。一样黑的人,相互吃来吃去,又不会变得更黑,有意思么?”
蓝尼总算有点听懂了,表示赞成:“杭叔说的是。我就没这样的心思。”
李约忽然拿起叉子,从那堆肉里挑出一样东西。月牙状,半硬的,是人的指甲。杭潮生看了有感而发:“手里有枪,有钱,有人,还有什么不够的呢?如果偏要嘴上一套,背地里一套,做点小气吧啦阴阳怪气的勾当,脸都丢大啦。都说业界良心,每一行都是要有些操守的。就像这家店的老板,不讲求食品卫生,真是不大好。我们呢,仗势欺人也不算什么,最讨人嫌的是大人物使小坏。”
蓝尼客气地笑了笑:“要有什么,那都是误会,我们当中谁不会打开头盖骨说亮话?”
李约阴着脸隐下去一个哈欠,眼神定在蓝尼的头盖骨上。
该来的人是蓝特,可从车里走出来的人变成了蓝尼。这个死老头,老成这样还那么惜命。李约叼着支烟,烟卷被他咬弯了。他极不满意地、恨恨地继续掰着已经支离破碎的饼。
这是一个暗号。吃下饼是按计划行事,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