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敲玻璃,我听见了,却不想给出任何反应。
“许唯,你要是实在想跟自己较劲,你可以起来收拾收拾院子。”
“你丫烦不烦啊?”
“很显然,是你在烦躁,不是我。”
“所以别让我看见你。”我掀开了被子,下床,决定关上窗户拉上窗帘。这该死的家伙从来没有拉窗帘的习惯==
武晔就站在院子里,太阳的光线柔和的落在他的身上,我不相信什么所谓的预感,但是此刻我觉得,我就要失去他了,或许,从未得到过。
我猛地推开了窗子,吓了他一跳。
“干嘛呢?”
“你现在烦我了吧?”我觉得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在笑。
“想让我安慰安慰你不是每次都得用这种方式吧?”他伸手搂住了我,轻拍着我的背脊。
浮躁的心居然一下子就安静了。
是的,我一直在害怕,从跟他好上的那一刻起,我就在害怕,我害怕有一天我会失去他。
“想不想去旁听?”他亲吻着我的脖颈,声音很低。
“不想……”
“那就把牛奶喝了,睡一下,晚上跟我去排练。”
“成。”
我们亲吻了一会儿,然后我看着他走出了院子。
院子里满是落叶,这是一个深秋和初冬交替的季节。彼岸花早就败了,可这个瞬间,我好像又看见了妖娆的它们。红色的,一团一团的。怒放。
(二三)逃离【上部终了】
一个人干嘛要对另一个人好?
这个世界上没人具备此义务。人是绝对的个体,首先考虑的一定是自己。
我想我跟我妈犯了一样的错误——丢了思考。
这种思考不是猜疑,不是否定,不是好奇,而是辩证。
武晔对我很好,超乎情理之外的好。
而面对这种“好”,我招架不住,照单全收,比大麻还让我上瘾。
都说吸毒的人没有好下场,我不吸毒,所以也无从体会。
但是所谓的“瘾”,我开始有那么点儿心得了。
当你戒不掉某种瘾,却又必须戒掉的时候,无疑,你会痛苦。
当然这事儿取决于你自己,你有毅力把握住自己,那就不存在什么戒瘾。如果有更多的借口驱使你继续放纵,那你也就差不多完蛋了。
很可惜,我不是一个能够把握自己的人,虽然一度我认为我是。
正午和煦的阳光透过阁楼的小玻璃窗落在身上,只能感觉到它的明亮,却丝毫感觉不到它的温度。
冬天的太阳,本就是如此吧?
“跟武晔扮家家酒好玩儿么?”
小古的这个问题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看见过的、女孩子们常常凑在一起玩儿的游戏,北方人叫“过家家”。就是有人扮演妻子,有人扮演丈夫,剩下的就是扮演孩子们。她们通常选一块空地,再准备一些锅碗瓢盆的玩具,就齐活儿了。不到各自的母亲招呼她们回家,游戏就不会散场。
“原因很简单,你是个摄影师。周童他们都没告诉过你?太没哥们儿意气了。”
我终于还是打开了那个藤编的箱子,也终于……给了自己一刀。
仔细想想,我知道武晔什么呢?
什么都不知道,他绝口不提。
看着照片上的人,我好像完全认不出来。
那上面的男孩十几岁的样子,柔顺的头发不比我现在短,如果不是唇的正中,那颗小小的唇钉儿,我不会知道那是武晔。
他笑着,笑得那么清纯,颠倒众生。
嗯,真的是那种清纯,或者说青涩,那么自然。
“我很反感别人拍我。”我记得这是武晔第一次见我就跟我说过的。
看来他语法有问题,他应该说:除了他,我很反感别人拍我。
操你妈的!
“你还有空管唐若?先管好你自己吧。”小古那声音深深的印在了我的脑海里。
一张张的翻看那些照片,我说不出来现在我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我想,不久前我看他离开时候的预感是正确的。那是不是我整个水晶球也能当巫师?
是的,他从未属于过我。
就好像,他从没说过他喜欢我。
我一直以为他就是那样一人,现在看来,原因在这里。
武晔自己的照片放在一个大大的信封里,很杂乱,但下面是一摞一摞的影集。我觉得,那些可能才是重点。可我犹豫了很久,都没敢去碰。
我怕什么呢?
说不出来。
傻子最幸福。我真的该听话睡觉而不是打电话去质问小古,质问了半天,我只肯定了两件事情:一,小古绝对不会回到唐若身边。她表示的很明确:他没有利用价值了。二,我是个SB。彻头彻尾的。
当我撬开这只箱子的时候,我本以为我会崩溃,会犯病。可我现在一点儿事儿都没有,很平静,脑子无比清晰,一点儿都不疼。
这就好比你宝贝一只古董花瓶,因为它价值不斐,得之不易,独一无二,你丫整天提心吊胆的怕它碎了。结果真碎了,你倒是踏实了。
呵呵……
我现在只是特佩服武晔,并且深度同情。你说他找个替代品都不好好挑选一下,弄来个瑕疵多辛苦啊?
我一直在给他添麻烦,方方面面都是。
我糟糕的脾气弄得他一天到晚都得小心翼翼。
我长期的慢性失眠,导致他每天都得先哄我睡觉。
我总漂着,一走就是几个月。
我长期服用药物,有严重的药物依赖性,发病的时候更是行为紊乱,干了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或者说知道的不清楚。并且因为这些药物的副作用,有时候跟我做爱会很麻烦……
我的病永远不可能治愈,这是无数个医生告诉我的。
嗯,武晔,你真是选错了人。
点了烟,我看了看那摞影集,最终,还是动手拿了一本出来。
全部都是风景。
一张一张的看着,我竟然发现一丝熟悉感。这些照片,很有我的风格。
古怪的视角、偏执的处理方式、小风景,无限的寂寥。
现在回想起来,武晔是看了我的片子之后开始跟我交谈的。之前,都是些客气但不失体面的套话,没有任何温度。
我像他么?
一本一本的翻着影集,我觉得疲惫。不是久未成眠的身体,而是埋在身体里那颗跳动的心。
我不是一个有洁癖的人,但是在情感上可能有。我做不成影子。
从影集里掉出了一张相片,我捡起它,看着,忽然笑了。
那是我看了这么多相片过后,唯一看见的一张合影。曝光很厉害,是镜子反射的那种很硬的光线。可还是能看清楚里面的两个人。
武晔拿着一架老式的相机对着那镜子,他那么认真的看着镜头,想要捕捉的不是自己,而是镜子里折射出的那个人。
那人叼着烟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睛空空的。
很没时代感的一个人,简单的衬衫,平凡的五官,安静的容颜。
翻过照片,背后有写字迹:苏禾
看着标注的日期,是十几年前了。
我坐了一会儿,看着太阳从正午时刻滑落,然后整理好了那只藤编的箱子,放回原处,下了楼。
“妈,我。”
“小唯?”
“Edward……最近你们有联系么?”
“啊?怎么突然问他?”
Edward是我妈的第二任丈夫,一个喜欢跟小成本独立电影较劲的家伙。
“我手里有些东西需要他帮我。”
“你直接打他电话吧,上个月我们俩通过电话,他好像在爱尔兰一乡村城市取景呢。”
“成,我知道了。”
“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啊,怎么了?”
“没想到你会突然打电话……我这儿都半夜了。”
“我操,我忘了,哈哈哈。”
“没事儿,我们在墨西哥,这儿挺有意思的。”
“嗯,跟他问好。”
我看着手里的护照,翻着,真是去了不少地方,各个国家的戳子都在上面,恐怕作废之前又要满了==
武晔真的把我的护照收了起来,看着被我翻得一团糟的屋子,我几乎笑出了声音。
挂表显示的时间是三点过一点儿,他再过一个小时就会下课回来了……
我整理的东西很少,只有一些必要的设备,还有我的唱片。其他的我都不想要了,不过走之前,我还是得给武晔打个电话。
电话打过去,他挂了。十分钟后给我拨了回来。
“你不是还没睡吧?”
“武晔,回答我几个问题。”
“……你又怎么了?我刚下课,间休只有十分钟。”
“足够了。”我听着后面背景的声音,确实稍稍有些嘲杂。
“我怎么觉得你那么不对劲儿?”
“首先,告诉我今天几号,周几。”
“你过糊涂了?”
“告诉我。”
“11月28号,周四。”
“嗯,然后请你告诉我,我叫什么。”
“许唯,你到底怎么了?”
“好,最后一个问题……苏禾是谁?”
电话的那头沉默了,只能听见学生们乱哄哄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