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云庄的厅堂里挂着一幅名为《火祭》的图画,与祈阳老人挂在名剑楼中的那幅一模一样,只是,在抹云庄的《火祭》之上还挂有一柄玄铁短刀。素月取下短刀,细细端详一番,不觉挑眉一笑。
“找到水月心了?”她对急匆匆走来的海晋问道。
“他在卧房中,看样子是不中用了。”
“哦?”素月若有所思,疾步奔向水月心的卧房。药石之气弥漫,旃檀二童子正跪在床边抽泣,水月心气若游丝地靠在床上。“把这两个孩子带出去,我要和他单独谈谈!”素月吩咐道。眼见所有的人都退了出去,她缓缓走到了老人床边,举起了手中的短刀:“你可知,我见过一柄雕有金龙的短刀,看起来,跟这一柄刚好是一对!”
老人晦暗的眼睛突然射出异样的光彩,那样热切地望向她。
“那个人与你的关系一定非同寻常。”
老人的眼睛浮起一丝恐惧。一尘不染冰霜操,万镜俱空水月心。然而,俗世之人,又有几个能真的做到万镜俱空、与世无争呢?总有那么一些牵挂,让人无法割舍。
素月淡淡一笑道:“其实你不用害怕。我只是一个异乡的公主,无论他与你是何关系,于我而言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现在在昊天身边,若是昊天……”她沉吟着,看着老人眼中的恐惧和痛苦愈加深浓,这才幽幽地说道:“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他,他对我还有很多用处呢!只是,我也不想拐弯抹角,我要名剑楼的七本剑诀!”
老人早已说不出话来,眼睛里都是空洞的迷惘,像是满腹的疑问,一个追求王冠的女子,拿剑诀又有何用。
素月读懂了老人眼中之意,冷冷地说道:“我需要叶聪、叶岚为我做一件事。”见老人的眼中射出冷冽的光芒,她急忙说道,“我要他们所做之事正是祈阳,或者说是巫释一生所愿之事,我想你不会阻拦吧!”
老人惨然一笑,吃力地摇了摇头。
“只要你给我剑诀,我可以用一个王者的信誉向你担保,短剑的拥有者可保一生无虞!”
老人惘然长叹,吃力地抬手,指向窗外。在高高累起的柴堆上是一口厚重的棺木,阳光下透着那样荒凉的气息。剑诀便是藏于棺木之中了,水月心是想在自己西归之时,将它们一并带走。
素月心中突然生出些许不忍,不禁对老人轻轻地说道:“你可还有未了的心愿,也许我能替你完成。”
老人沉默着,良久才从自己的胸口掏出一块巾帕,颤抖着递与素月。一行浊泪从他的眼中缓缓落下,沾湿了灰白的发鬓。素月收起巾帕,俯身在老人耳边说出了那个人的名字,然后,咬牙转身而去。
黄昏的薄雾轻笼着四野,晚阳已收,暮云合璧,略染清霜的山林那层耀眼的金色已开始褪去。轻骑疾驰,剑拔弩张的心灵却是领略不到四季更替的绝美。那片青瓦白墙的庄园越来越远,逐渐隐匿在心灵再也不可触及的遥远之地。她的心突然疼痛起来,想起那日与沈肖,便是踩着脚下的这条山路,并辔而行。她还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心中那样甜蜜而又青涩的滋味。她狠狠地扬鞭,企图让那扬长而过的风带走心中所有的温柔缱绻。
“公主……”海晋欲言又止。
“你可是想问,我与水月心到底说了些什么?”她那样温柔地望向他,眼睛里是轻灵妩媚的微笑。
“公主若是不想让属下知晓,属下绝不为难公主。”
“有何事不可说与你听?”她动人地笑了起来,“我是向他索要名剑楼的七本剑诀。”
海晋正欲说话,却见眼前人影闪动,跨下的骏马惊得扬蹄嘶鸣。他急收缰绳,努力控制住受惊的马匹,放眼看去,一身玄衣的叶聪、叶岚冷冷地挡在路中。“保护公主!”他沉声下令道。手下的一干人马立时便将素月围在了中心,一个个执戢横槊,紧张地望向叶聪和叶岚。
“沈大哥竟然不惜以生命作赌注保你性命,我兄弟二人绝不会违背他的心意。今日,只要你交出剑诀,我们即可留你一命!”叶聪对素月说道,一双冰冷的眼睛转向海晋,“至于你,名剑楼的血海深仇,今日定是要报了。明年今日便是你的祭日!”原来,他们无法杀死昊天和素月换取剑诀,却又不得违背誓约,只得日日守在抹云庄附近,以防剑诀被旁的人夺走。谁曾想今日竟会与素月一行相遇。
“海将军,如何是好?今日你我恐难逃一死!”素月一脸担忧地对海晋说道。
海晋心中竟是有些慌乱,叶聪、叶岚的剑术自己也曾领教,仅凭自己和手下这十余名随从,哪里是他们的对手!况且,就算侥幸生还,若是昊天知道了今日之事,自己也断无苟活之理。与名剑楼的兴亡比起来,自己的生命在昊天眼中如同蝼蚁。
正当海晋犹豫不决之际,性急的叶岚已是长剑出鞘,冷冷地说道:“哪来那么多废话!交出剑诀,否则,谁也别想活着离开!”说罢,一柄玄铁剑带着阵阵寒意,向海晋一行杀将过来。
叶聪、叶岚联手可谓所向披靡,海晋手下区区十余名随从顷刻之间便纷纷命丧玄铁剑下,海晋以一人之力,只剩下了招架之功,情势非常危急。
“你们还要斗到何时?待我将这些害人的剑诀一页页都抛进深渊山涧之中,你们再停手么?”素月不知何时已走到了旁边的万丈深渊之前,竟是冷冷地对缠斗的三人笑道。
叶聪、叶岚闻言,急忙收剑,眼睛焦灼地盯住了她拿着剑诀的双手。海晋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提剑蹒跚地走到素月身边。
“剑诀但有毫发损伤,我便要你性命!”叶岚冷冷地威胁道。
素月银铃般的笑声响彻了茫茫原野,却是那样的铿锵有力:“我若是怕死,便会安心地待在昊天的宫中。原本,念在沈肖屡屡相救于我,我是打算将剑诀送还与你们。不曾想,你们竟是如此蛮横无礼。横竖一死,就让剑诀和名剑楼一起,做我的陪葬!”说罢便欲转身,向万丈深谷跃去。
“等等!”叶聪急忙将她喝止,“留下剑诀,我们有话好说!”
素月冷冷一笑,心知自己即将大功告成,于是幽幽地说道:“想要剑诀,你们须得答应我两件事。”
“何事?”叶聪急切地问道。
“从今往后,名剑楼与海晋之间的仇恨一笔勾销,这是其一。”她说罢,胸有成竹地等待回应。
叶聪、叶岚相视良久,终于点头齐声道:“我们答应!第二件呢?”
“第二件?”素月突然粲然一笑道,“第二件我还没想好,待我想好了自会召唤你们。”
“不成!”叶岚急忙反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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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不成由不得你!”素月冷冷地转向海晋,“海晋,你可愿随我共赴黄泉?”
素月竟能如此顾惜自己的性命,早已让海晋感动不已,此时,他是恨不能将自己的心掏将出来交与素月:“蒙公主眷顾,海晋愿随公主上天入地,绝无怨悔!”
“你们可听见了?我们的性命和剑诀的存续都在你们一念之间,决定吧!”素月傲然道。
“你所要求之事,绝不可违背天理良心、江湖道义!”叶聪咬牙道。
“绝不违背!”
“那就这样吧!”他说罢,字字句句竟是有千均之重,眼睛细细打量着素月,不知这个心思缜密的女子究竟会有怎样出奇的想法要他们去完成。
素月笑了起来,是那样妩媚动人的笑容。她缓缓走向叶聪,将剑诀交付与他,突然郑重地说道:“重建名剑楼也是他的心愿,你们切不可辜负了!”
一路无言,倦马缓驰,暮色已尽,满城灯火就在不远的前方。
“公主……”海晋此时已是满心感激。
“是想跟我道谢吗?”
“属下不曾想,公主竟会如此眷顾!”
“我的心意你竟都不明白?”
黑暗中看不清她的神情,他为她的话一怔,讷讷地唤道:“公主!”
“无须多言,只要你心中有我便好!”
她温柔的声音在无尽的夜色中演绎成一种诱惑,一种无比芳醇、甘美的诱惑,让他的心从此永劫不复!
人的有情只有在无情的尘世沧桑中,方显晶莹剔透。
碧落崖是素月心中一座不化的块垒。她的女儿的柔肠,她的深挚的痴爱,她此生惟有一次的不渝不悔,都为了这山崖上的一阕碎词在五百里的洛湖中漂沉得无影无踪。
“我们只要占领了山两边的索桥便好,为什么非得上山?”海晋有些不解。听风阁的传说他也略知一二。在他看来,一个已经痴狂的女子,与家国天下的大事是不搭界的。
“如果我非要去呢?”素月不容置疑地坚持道。
海晋退缩了:“那就让属下护送公主上崖吧。”他的心早已向她缴械投诚。
红萼终于醒了过来,却发现自己正躺在柔软的锦被之中。她分明记得,长途跋涉,自己是晕倒在了上碧落崖的索桥上。琴声如泣,那样哀婉地诉说着碎断的心肠。悦耳的女声在轻轻地吟唱着一段鲜为人知的故事:“春已尽,问郎几时回?十年花骨寂寞红,梦里不与离人遇,心字已成灰。”
红萼的心针扎似得疼痛起来,自己竟然已经来到了听风阁。她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直惊得跳了起来,不管不顾地大声喊道:“我的木匣呢!我的木匣呢!”
风婆婆闻声走了进来,示意她不要大声说话,从门边的几案上取过一样东西放到她的手上。
红萼长长地松了口气,将木匣紧紧搂在自己的心口,一行清泪潸然滚落。“婆婆,我要见风姑娘,我有重要的事跟她说。”她拉住了老人的衣袖。
老人摇了摇头,比画着告诉她,风铃儿什么人都不见。
“那你告诉她,是她等的人托我来见她的,有一件许了她的东西要亲自交到她手上!”她那样急切地说着,却是连自己也不明白,为何要如此心急。
老人狐疑地看着她,半晌才默默地转身离开。红萼想跟了去,却被两名家仆挡在屋内。她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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