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门出屋。迷离的雾笼着远方黛青的山脉,今夕何夕,此生何生,家在何处?崎岖蜿蜒的山路竟都是自己曲折的心肠!她深深地叹了口气,龙族与巫族边境的战火燃起来了,打着替苍族复国的旗号,昊天带着素月御驾亲征,龙族竟是兵败如山倒,接连丢掉了七八个城池,边境上几个附属城帮也相继倒戈,归附了巫之族。龙昳今日便要率大军赶赴前线,与昊天决一死战。自那日撞见自己寄居在青龙家中之后,他便没再来过榴香村。她知道他无法放下自尊,更无法面对自己的决绝。她对自己惘然地一笑,幽幽地坐到了路边的青石上,那样忧伤地望向远方不知何处。
“既然无法割舍,却为何还要苦苦折磨自己?”
一个清亮的声音在身后兀自响起。她的心一阵雀跃,却又疼痛起来,那是她此生此世都无法释怀的想念啊!她站起来,回身向他望去。他瘦些、更瘦些,眉宇间有解不开的结,眸影里的脆弱虽然藏得很深,却逃不过她的眼睛。他凝视着她,竟是有些痴迷。
“你如何会来?今日不是要……”她无法说出这生人作死别的哀痛,轻轻地垂下了头。她会找到素月,与她一起回到苍灵山隐居起来,这样才能结束战争,将他从无谓的杀戮中拯救。而从此,她与他定然无缘再见了。
他动情地捉住她的胳膊,将她拉到自己跟前,手指温柔地理着她额前的黑发,深深地望向她的眼睛:“你的心中有我,不是吗?”
他素来温暖的手指那样冰冷,衣衫和头发早已被浓雾打湿。她泫然欲泣,柔声问道:“你来了很久了?”
“我等了一夜,就想在出征之前再看看你。”他心中一热,将她紧紧拥在怀中,在她耳边轻轻呢喃。她身体的温暖和柔软让他无法自拔。
她的泪落在了他的衣襟上,此刻便是一生又有何妨?而她注定是要离开的,又如何能将希望给他,然后再把一切粉碎,眼睁睁看他堕入万劫不复的痛苦之中?她狠下心来将他推开,却是不敢再看他无助的眸子:“龙昳,放手吧!命中注定,我们无缘相守啊!”
“什么是命?龙昳的命从来都在自己手中!我们……”他突然收声,她眼中的哀痛逼得他无法将这翻桀骜不驯话说下去。他不安地想了想,认真地说道:“你知晓,我只是想让你明白,如果能消除横亘在我们之间的距离,我情愿一步三叩首,向主宰命运的神灵……”
不等他说完,她急忙掩住他的嘴:“无论你要说什么,我都不要听!”只有她的心知道,她是不愿听他说出任何作践自己的话。
他有些急了:“我要说什么你才肯听?你可知晓,那日在苍灵山上,你茫然若失地站在万丈悬崖边,目光柔和,就像春天的落阳一般温软。我还清楚地记得你脸上淡淡的笑意。你就像误堕世间的精灵,给我金戈铁马的生命带来了那样轻灵的牧歌。自那时起,我便一心一意想要得到你,想得铭心刻骨,想得成了我生命灵魂的一部分。我已经习惯了身边有你的身影,习惯了听你说话听你弹琴,习惯了你为我沏的茶,习惯了你为我铺的床,习惯了穿有你绣了印记的衣服,习惯了惦记你、担心你、疼爱你!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能如此让我疼入骨髓,你可明白啊!”
他的话字字千钧,狠狠地敲击着她的心脏,让她心疼得艰于呼吸视听。“那就将我带在身边,我愿意随你一同出征!”她星星般闪亮的眸子热切地望向他。随他去到前线,去到烟凌山,她便有机会找到素月,说服她离开,结束这场无谓的战争。此时此刻自己还有心算计于他,她痛恨自己的薄情。
“不行!”他断然拒绝,“我绝不会让你以身涉险!留在榴香村等我回来,皞也会留下,有他守护在你身边,我会更放心。”
这还是他吗,还是那个妒火中烧,不可理喻、不可一世的龙昳吗?她怔住了,为了她,他竟能妥协至此!她转过身去,不敢再面对他的一片痴情,一遍遍地提醒自己不可心软、不可给予他丝毫的希望:“既是如此,就让我们听天由命吧!我自当去到我该去的地方。”
“也许……”他孩子般无措地拉了拉她的手,似想要挽回。
“我不会改变主意的!”她急急地将他打断,含泪道,“苏兰愿为殿下祈福,愿殿下早日凯旋!”
他的脸色苍白起来,眼睛是极度失望的神气,颤声道:“你竟如此忍心!”
她只是无言以对。
他的目光凌厉起来,冷冷地说道:“既是如此,你也须得知晓,我也是不会改变主意的!待我凯旋之日,若不能见到你,无论海角天涯,还是上天遁地,我都一定会将你找回来!”他说罢,仍旧那样依恋地注视着她纤弱的背影,多想她能回头,让他再看一眼她脉脉含情的双眸!他明白,心中的情涛爱浪已然被搅动,便再也没有止息之日了。
她只是沉默着,泪一滴一滴地落在草丛中,却是不敢回头。良久,骏马的嘶鸣将她的心痛撕裂开来,仓皇回顾,浓雾弥漫的树林中,他已然扬鞭而去。直到他的身影完全融入浓雾之中,不留任何的踪迹,她才颓然跌坐到青石上。伤害也是为了救赎吗?她知道,此生自己是再难见到他了!
门内,青龙皞却是怔怔地伫立,他听到了自己不愿听到的一切。
“你喜欢她,不是吗?为何不去告诉她,向她承诺守护她一生一世?她的心无论如何也不会向龙昳缴械,此时便是你最好的机会。也许,为了让龙昳死心,她会……”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掬月轻轻地说道。
“我自然不会这样做!”他不等她说完,淡淡地说道,“这样只会让她背负终身的痛苦。爱一个人怎可如此薄情?”他微微一笑,转身向屋内走去。
那是他惯常的开朗的笑容,如阳光般温暖,此时,却有苦涩的味道。她有些忧伤地凝视着他的背影,他是怎样的男子,可以是最透彻的小溪,也可以是最庄严的海洋。此生若能被这样的男子真心以待,夫复何求!掬月对自己轻轻叹了口气,推门出得屋去。“快进屋吧,当心受了风寒。”她将手轻压在她颤抖的肩头,柔声劝道。
她急忙收住悲伤的哭泣,手指急急地拭去脸上的泪痕,缓缓站起身来,良久才转过身来,郑重地对掬月说道:“姐姐可有回巫族的打算?”
她不禁一怔:“苏兰,你究竟有何想法,但说无妨。”
她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若是要回,休要嫌弃苏兰是个万事不会的包袱,定要将苏兰带上;若是不回,还请姐姐疏通、疏通,让会馆中的巫族商贾送苏兰一程。如此,姐姐的恩情苏兰无以为报,此生此世里,苏兰只能日日祷告,为姐姐虔心祈福。”她的声音依旧温软,却是不容质疑的坚持。
“你这样做可是为了龙昳,为了要追随于他?”掬月问道。
“你可以说我是为了他,但苏兰此生恐怕再也无法与他相见。苏兰只想找到姐姐,和姐姐一起回到苍灵山,过一世与世无争的平静生活。”她的眼睛里都是散不去的疲惫与忧伤,却无法掩藏眉宇间华丽的气息。
“好!我答应你!我陪你前往龙族和巫族的边境!”掬月下定了决心。
“多谢姐姐!”她对她粲然一笑,继而又轻轻地说道,“不要让皞知道了。”
“为何?”
她略一迟疑,幽幽地说道:“我不想他再为我的事烦心。”
“我以为你根本未曾留意过他的心。”她的言辞间竟有些不平。
“皞如此对我,我岂能毫无感觉。”她空矇的眼神望向远方。
“你既是读懂了他的心,自己又绝不会向龙昳投诚,却为何不改弦易张,留在榴香村,留在他的身边?”不知何故,她是那样真诚地祈望着苏兰能给予皞他想要的幸福。
“情之一字,如何能轻言舍弃?苏兰此生早已认定了一个人,即使这样的命运不被祝福,即使不能相知相许地结庐人境,但苏兰愿意玉石俱焚地坚持下去!”
她的话让她怔住了,这个貌似柔弱的女子,竟有如此炽热、刚强的一面。她想,若是需要,她定是有衔石填海的勇气的。
出征之时定在午后,龙昳回得归龙居,太阳才刚升起来。他这一路纵马狂奔,并非时间所迫,却是要努力让自己忘掉心中正在流血的伤口。然而,无论他如何作践自己和跨下的黑马,却是无法将苏兰忧伤而深情的眸子从脑子里抹去。他不明白她话中之意,他甚至想,也许他该答应她,将她带在身边,至少、至少她可以与自己日夜相伴。但他又如何忍心去想象,那样纯洁、柔弱的女子该怎样去面对血雨腥风的战场呢!
心不在焉地跨进归龙居大门,龙昳却惊讶地发现,一身戎装的星椤远远地迎了出来。
“你这是为何?”他将款款施礼的她扶起,皱眉道。
“星椤愿随殿下一同出征!”她抬起一双秋水盈盈的星眸,异常秀美的脸庞微微透着羞涩的粉红,“金戈铁马方显男儿本色,星椤愿时刻伴随殿下左右,与殿下一道成就万世不堕的英名!”
“万世不堕的英名?”龙昳望向她。
星椤说得信心十足:“既能运筹帷幄之中,又能身先士卒、克敌制胜,你的勇气和智谋无人能及,你是天生的王者!只要能战胜昊天,殿下定能成就天下最显赫的王冠!”
龙昳仰天大笑起来,笑声中却似有许多的无奈。微风轻拂,他一双深黑的眸子冷冷地打量着她:“王图霸业、权势与王冠,你的话倒是和父王的一般模样!”顿了顿又道,“我想独自呆一会儿。”说罢,竟是不管不顾地向屋内走去。
星椤望向他的背影,想说什么却没能出口。他对自己竟是薄情至此!她默默地站在风中,泪水形将夺目。归龙居的大总管桑陶却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向她施礼道:“小人给公主捎来了好消息!”
战火燃起后,一向不被关注的星椤在龙之族的地位一夜之间变得显赫起来。原本送亲之时,星矗因与龙祗在联手抵御昊天的诸多细节处未能谈妥,愤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