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就是这个声音了,就是他,日日夜夜在自己耳边辗转徘徊,诉说着经年累月的思念和忧伤。她再一次看见了他。飘零过千万年的混沌,他呈现在她眼前的,依旧是最原始的身影,好让她能在世俗变迁的风尘中不至于错认。她又看见了他轻蹙的修眉,他空灵的眸子,他历经风尘却依旧年轻细致的脸庞。她的心突然拥挤忙碌起来,千万年来在失散流离中痛苦等待的记忆纷至沓来。她知晓,他便是她在这滚滚红尘中,无休止的痛苦的轮回里,永远无法抹去的骨骼最深处的宿命。她那样忧伤地跌跪在石壁前,伸出手指,想去抚摸他那样熟悉却又陌生的脸庞。指尖所及,却是一片冰凉与坚硬,眼泪汹涌而出。“我的心告诉我,你是我生命的一部分。可是,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我无法将你记起?你究竟是谁;为何会囚禁于这不化的石壁之中;要如何才能破除这不幸的魔咒,才能将你解救?”她哀哀地哭问道。
“等待是一种折磨,不死更是种诅咒。但你来了,一切都好了。”他轻轻地说着,像是呓语。
“你告诉我!告诉我我想要的答案!”
“千万年的轮回,千百次痛苦的记忆和忘却,你不记得我,那是常情。是我自己甘愿被囚,我在等待那道可以破除不幸的咒语。那,便是你的爱情。”他那样淡然地说道。千万年漫长遥远的等待,千万年疼入骨髓的寂寞,不淡然,你叫他如何一苇渡航?
“你是谁?她的爱情与你有何干系?”
一个霸气十足的声音在身后陡然响起。纤婵回头望去,却是龙昳跌跌撞撞地闯了过来,身后还跟着惊魂未定的素月。她听见石壁里的人幽幽地说道:“我将他给你带来了。我知道你生生世世的苦楚和寂寞。爱上他,不怪你!”
她的心一痛,想说什么,却被龙昳粗暴地一把拽起:“我们离开这里!”他听见了他们的对话,虽不明就里,但他知道,石壁中的人定然与她有着不可割舍的渊源;却又固执地以为,只要带着她远走高飞,便能重新收复她的心。
“你受伤了?”她看见了他仍在渗血的伤口,心疼地问道。
他笑了,那样孩子气地笑了。他的直觉告诉他,他依旧是她心中最深切的爱恋。“我以为,你会不要我了。你的心依旧是我的,是吗?”他轻轻拉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问道。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不等她说话,石壁中的人淡淡地向龙昳问道。
他的脸色陡然一变:“任谁都不能将她从我身边夺走!否则……”他的眼睛里闪射出怨毒的火花,“我会杀了你,再带她走!”
“杀了我,她便能忘情了么?”他见他被问得怔住了,又缓缓地说道,“经历了那样多的磨难,我以为你的心终于可以不再剑拔弩张,终于可以变得温润如玉。可你依旧是这般模样,我怎能放心将她托付与你?”
龙昳的脸顿时变得惨白,一言不发,只是紧紧地握住纤婵的手,半晌才讷讷地说道:“她的心是我的!”言辞间却是那样的不自信。石壁中的男子竟会如此轻易便击溃了他从未曾输掉过的信心。
“虽然不明就里,但你已经记起我了,记起了我们生生世世不渝不悔的约定。让你的心告诉我,你的爱究竟属于谁。”石壁中的男子淡淡的眼神里漾起期待的光芒,轻轻地望向纤婵。
“你应当告诉我,何谓生生世世;你应当让我知晓,在我们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她悲伤地流着泪,“就算我能刻骨铭心地感知你的存在,可这一切毕竟只是似是而非的。而龙昳在我生命中的每时每刻却都是真切而实在的。”她不敢妄言“爱”与“不爱”,知道这一定是天崩地裂的哀痛。
“千万年前,我曾向她许诺,要和她一起做一对凡夫凡妇,远离尘嚣,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单纯的生活,却是一直不能践约。”石壁中的人那样怅然地说道,“真的不能怪你!世俗的风尘变迁,一次次饮下忘川之水,如何能强要你那样不容置疑地将我记起!”他的眼睛里透出了疲惫和忧伤。他是那样热切地等待着她的爱情,却不忍心看她的心在痛苦中反复煎熬。她的幸福和快乐是他前世今生里惟一所愿。
“你究竟是谁?是魔还是怪?那些预言便是你放出去的吗?”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素月此时厉声问道。
“我是谁?我是逆命而行的,是遭天谴的,是渡不到彼岸的,是那个注定要永世守候的。”他的声音只是一味的淡然,“远古的神话里,月姬窃天帝之异宝普济天下苍生,帝命大巫之神囚月姬于灵月之宫。”
“这些我们都知道。你告诉我,大巫失落于民间的神器在哪里!”素月急切地打断了他。
“神器对你很重要吗?”他好笑地看着她。
“当然!我便是转世月姬!有了神器,便可一统天下,平定九州!”素月傲然道。
石壁中的男子幽幽一叹:“原本你也是个真纯可人的女子,我也曾真的将你当作是她。听我把故事说完,你要的答案自然在里边。”他清明的眼眸深深地望向纤婵,“大巫之神只是一个职位卑微的天界小神,在天地仓皇而漫长的岁月里,在灵月宫寒荒孤寂的琼楼玉宇中,却与天帝之女、美貌善良的月姬萌生了感情。灵月宫名为月姬的囚禁地,却成为了两颗相爱的心相怜相惜的避难所。”
“神灵是不可以有人间的感情的。”龙昳不解地说道。
“是的!所以,天庭的琼浆玉液再甜美,也比不上人间的箪食瓢饮甘之如饴。神的无情更显人间真情可贵。”他幽幽地说着,“他们之间的爱情是违背天庭森严的律例的。更何况,大巫是那样地位卑微的小神,天帝怎能容许自己的女儿下嫁于他?于是,天帝给大巫出了三道难题,要他斩毒龙、斗幽冥、凿铁山,并答应他,如果他能完成这三个任务,便将月姬许配给他。”
纤婵的心疼痛起来,脸色变得异常苍白。她看到了千年风尘流转之前的自己;看到了灵月宫的凄寒和肃杀;看到了他那样分明的轮廓,刚毅而有力,挺拔而俊秀。天界的伦常怎是人间的情怀可以轻易理解?她觉出了自己千万年前曾经深锁的幽寂的心肠。
“大巫用了十年的时间完成了天帝的三个任务,回到天界。他以为从此,便能够与心爱的姑娘一起,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
“天界无情,他不可能实现心中所愿,不是吗?”素月惘然地问道,沈肖忧伤的眼睛似在空漠的天空里深深地将自己凝视。
“是的。”他叹息着,“十年中,月姬一直在等待心上人凯旋。可天帝却悄悄将她许给了地君,并告诉她,大巫已经死在了毒龙的戾气之中。他们应该想得到,她既然敢窃取天帝的宝物赈济人世的灾民,那她定然不是一个寻常的女子。出嫁的那一日,月姬反出神道,甘愿堕落凡间,经受生生世世轮回之苦。”
“后来呢?大巫之神回到天界后发生了什么?”素月好奇地追问。
龙昳望向身边的纤婵,她的脸上是一片那样惨然的雪白。他的心痛起来,他似乎明白石壁中的男子在讲述的是什么了,那不是传说,而是自己心爱之人的宿命。痛苦的火焰席卷了他的灵魂,他有那样悲哀的无力之感。再不能软硬兼施地让的她心向自己投诚了。她的心原是为别的人在守候;她的心没有理由不为那个付出了比生命更惨痛的代价的人守候!
“世事不昧因果,大巫却要为自己心爱的人逆命而行!”他张开眼睛,是那样空濛的眼神,“凄寒的灵月宫再也没有他熟悉和眷恋的身影;无情的天界还有什么值得多情之人恋栈?他曾那样愤怒、那样绝望;他曾那样激烈地抱怨天地的悭吝;终于,他学会了坦然地接受自己所遭遇的一切不公平的命运。于是,他将自己化为顽石,守候在这苍灵山中,希望能在无限可能的未知的时空里,与她重逢,然后,向她践约。这一等,便是千年、万年!”
“你,竟能如此执着?”一直不肯说话的纤婵,此时神色惨淡地问道。一切爱恨情仇的渊源都已道明,你要她如何能够冷眼旁观!
“没有你相伴左右,天庭的灵月宫便是寒冷似冰的囚禁地。”千年、万年都过去了,他的心竟然还能疼痛。永生不是福,是诅咒,是他为她承受的神灵最恶毒的诅咒,为的只是找回她温软的爱恋。而今生,她的心已许给了别的男子,你叫他的心怎能不痛?
“你怎可将自己的生命封禁,甘愿接受天地的诅咒,而仅仅是为了一桩未了的情缘,要自己承受天长地久的孤独与哀痛!”她说着,挣脱龙昳的手,走到石壁之前,轻轻地抚摸着冰冷坚硬的石头,泪眼婆娑,“告诉我,要怎样才能将你解救?”一时间,前尘往事一幕幕,照影而来。忘川之水既已饮过,却为何还能记起千万年前彼此相知相许的爱恋?定是人生太过悲沉,那段遥远的恋情已成植入骨髓的宿命。
龙昳没有说话,只是那样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男女,目光交缠,写满了彼此灵犀相通的悠长的爱恋。他的心嫉妒得发狂,紧咬的牙关咬破了嘴唇却浑然不觉。
素月却在一旁哈哈大笑起来,声音却是那样的凄厉:“你的意思是,你便是那受诅咒的大巫之神?那么月姬呢?是婵儿么?不!谁都知道,我才是神灵的化身,是转世的月姬!快告诉我,神器究竟在哪里!”她疯魔了一般,冲到石壁前,对石壁中的男子一阵狂乱的咆哮。
“姐姐,谁是月姬重要吗?重要的是,谁的心灵背负了如此沉重的痛苦。”纤婵拉住素月,凄凉地说道。她抬头,看见了失魂落魄的龙昳,心里一怔,想对他说什么,却是无法启口。她曾经那样爱他,可她,还能爱他么?
“世事沧桑,我的名字依旧未变,却早已不再是神灵之身;而月姬,在这千万年中也无非凡间一普通女子。惟一不曾改变的,只是她仍是我千万年前失散于洪流乱烟中的爱人,是我此生此世相寻相觅的那一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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