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七点了,外婆也不见苏隐常下来吃个饭,心里惦着他的病好些没有,于是就上了楼。推开门,看见苏隐常依旧睡着,悄悄地走到床边在他耳边低语:“隐常,还没睡醒啊?你都睡了九个钟头了,起来先吃个饭吧。”
苏隐常听见声音倒是醒了过来,睡眼惺忪道:“外婆?有什么事吗?”
“晚上七点了,起来吃个饭喝了药再睡。”
“什么?都七点了?我这一觉睡得还真够长的。” 说着打了个哈欠。
外婆宠溺地埋怨:“快快快,起来了,还要吃药呢。”伸手去探他的额头:“哎呦,我的小祖宗啊,额头还是这么烫。好了好了,你躺着,我把饭菜给你端上来吃。”
苏隐常想坐起身却又头痛万分,两只手支撑的力气都没了,只好继续躺床上,眼看着老人家门里门外奔波,心里不免自责。简单地吃了点饭,吞了粒药丸,又倒头睡下了。
窗外传来阵阵烟花炮竹声,十月份而已,离除夕还有一段日子。不是节庆,准是哪家有喜事了,或许是哪个有心人在为自己爱的人放礼花。
“方处长,这烟花好漂亮!”女人娇滴滴地说。她身着旗袍,外面披着一件貂皮外套也掩盖不了风韵的身姿,脸上抹得红彤彤的,两手紧扣着身边男人的手臂不放。
“是么?”男人淡淡地说,嘴角泛起一道弧度,环着女人的肩膀一起看烟花,目光深不可测。
声音由远至近,隔着玻璃窗,隐约还能看见黑暗中绽放的礼花,五彩缤纷点缀在昏暗的天空中,正好代替了星月,可见放礼花的人是多么的用心。也许,这本身就是一场毫无意义的绽放。过往匆匆,眨眼即逝,在烟火绽放的时刻空中结成一堆小云朵,灰色的,甚是可爱。心境豁然开朗,苏隐常望着远处的烟火,渐渐入眠。
2
2、第二章 。。。
第二章相遇
第二天早上起来,苏隐常感觉到身体轻了一半,摸摸自己的额头,吁了一口气。烧退了,可是病后人虚,站起来还有点晕晕的,头倒是不痛了。打开二楼的窗户,呼吸新鲜空气,伸个懒腰,换了身衣服下楼。
一大早,苏隐常接了个电话,学校里的同事打来的,同时也是老同学的林子鹏,对方扯着嗓子说要约他一起吃个早饭。
“他怎么也不提前跟你说一声,幸好你还没吃。”外婆小声埋怨。
“子鹏这人就是个急性子,那我先去了啊。”病好了,心情也跟着好起来,步子轻巧了几分。
“隐常,病好了也别乱跑啊,早些回来。”外婆在背后唤着。
苏隐常会心一笑,心想外婆一把年纪了还能扯着这么大的嗓子说话,中气十足的,也难怪陈清颜会说外婆精神。
自小无父无母的苏隐常自小就是跟着外婆外公生活的,外公在他很小的时候病逝了,二十多年来都是外婆一个人含辛茹苦拉扯大的。外公去世后,在乡下留了一块地,外婆将之租给了别人,每年也有些收入。外婆几乎不提自己父母的生前事,苏隐常只知道自己无父无母,外婆便是他唯一的依靠了。
“子鹏,你跟我说的事情我考虑过,现在学校确实不如以前,还偶有拖欠我们工资的现象,可是,我既然选择了这份工作就打算一直做下去,世道混乱,到哪里去都一样。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一起想想办法解决。”苏隐常和林子鹏正面对面坐在一家路边的早点摊,手里一人一碗稀饭。
林子鹏双眼炯炯有神地打探着苏隐常,苏隐常将手中的筷子搁在腕上,问道:“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林子鹏忙解释道:“不不。我只是好奇,为什么这样请你都无动于衷呢?当初我也是跟你一起毕业,一起找到了这份工作。不满意家里人的安排,选择了自己爱好的工作,同你共事在学校里也学到了不少东西,这段时间大家相处的也不错。只是时局逼人,又是战乱。”轻轻叹了口气四周一望,凑到苏隐常耳边低声道:“听我父亲说,战乱虽然消停了,保不准还只是个开始呢,现在日本人都打进来了。”
苏隐常惊闻此消息,脑子里突然空白一片。他所期盼的是安稳的社会,而非局势动荡,战乱纷繁。从古自今,打仗拿捏在掌权人手中,胜败往往一念之间,一旦发生战争,受苦的永远都是老百姓。他不明白,总是这样打打杀杀下去要到什么时候才到个尽头。
林子鹏的父亲在政府部门做事,探听到的自然是外头鲜少知晓的消息。像苏隐常这样安于现状的人,一时之间难以接受这个消息,倒也能理解。
“隐常,你还是好好考虑下吧。教育部是个稳当的地方,虽说我们学校是私立的,现在经营困难,到时候你上了高坐说不定还能照顾着点。现在还有得选,想想家里的外婆年岁也大了。对,你的出发点是对的,可是形势等不起啊。你一心为了教育在努力,首先自己要丰衣足食啊,不然要怎么保证那些孩子们呢?你外婆也一把年纪了,就你一个外孙,也不好让老人家替你担心。有时候他们嘴上不说,心里可已经砸住了。” 林子鹏耐着性子给他分析,只求打动他。
苏隐常思忖片刻后道:“如今能在政府里谋个小文职确实不容易的,如今你还这么恳切地邀请我,我实在是感激你和你的父亲。你也说了,形势等不起,真到了那个时候在哪里都一样。如果我在安逸享乐却依然帮不上那些失学的孩子们,我心里会更不好受的。”苏隐常面露难色。
林子鹏眨巴着眼睛想着自己一心为他好,还给他铺路,他这个死脑筋却想尽办法推却,整了整身上的西装,坐直了身子摇摇头,手指着苏隐常调侃道:“你啊,这么一心为别人,整个上海还能翻出几个哦。我说,怎么就没有姑娘识你的好呢?”心知苏隐常是铁了心了,找了个轻松的话题。
不料苏隐常脸色越发难看:“我外婆催我,这倒好,出来谈个公事你也催我。”
林子鹏反问:“怎么,难道你就从未考虑过自己的终生大事?”
苏隐常脑子里猛地想起前几天做的梦,虽然自己想通了,封建保守的心态又时常在折磨着自己。也没个人这里可以说说这事情,或许说开了也就没事了。病刚好转,脸色并不太好。
“隐常,你没事吧?” 林子鹏关切地问:“看你脸色不好,说话没力气似的,该不会又病了吧?”
苏隐常回过神来,摇头道:“没事,我这人身子差,昨天发烧了。现在好了,好多了。”
林子鹏关切着说道:“你病了就不要出来了,打个电话给我就是。你要是有个什么,我都成罪人了。”两手一摊,模样滑稽的引得苏隐常咯咯地笑,又不跟他这般油腔滑调,故而恢复常态。
“你可别说的这么严重,我好端端的没事也被你说成有事了。”苏隐常压了压嘴,斜他一眼。
“行啦,还能开玩笑就说明好着呢。你身子经不起打打闹闹,我跟你说的事儿可再好好想想。改天我到你家里来看你,再不应,我就合着你外婆一起催你咯。” 林子鹏爽朗道:“老板,再来一碗豆腐脑。”
“好类。”摊子老板的应答声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忙忙碌碌地这边炸油条,那边去收钱。
苏隐常憋屈地瞅了他一眼。
“子鹏,真巧啊。”一阵清朗的男人声音飘进林子鹏和苏隐常的耳里,两人回头看。迎面走来一个男子,着一身黑色警服,玉树临风,嘴里叼着根烟,举起一只手朝他们那个方向打招呼。
林子鹏愉快地招手:“哟,我们方大处长也这么早,一起吃吧。”
方宗宇眯着眼笑,一眼瞥见怯生生的苏隐常,目光回到林子鹏脸上:“刚办完一宗案子,来垫垫饥。”
林子鹏皱眉道:“又是通宵啊,最近世道乱,案子多吧。”边说边拉开身边的一张凳子。
“哪里,都是些琐事,一点一点小线索积累起来不就是件案子了。”他坐下了身,两边是林子鹏和苏隐常,指指一边坐着没有吭声的苏隐常问道:“这是你朋友?生脸,没见过。”
苏隐常点头微笑。
林子鹏介绍道:“我朋友,苏隐常。隐常,这位就是我以前跟你提过的我们区警局的方处长,方宗宇。”
苏隐常似乎不记得了,不想让对方难堪,憨笑着:“似乎听子鹏提起过,方处长破案的能力不可小觑,今日一见,果然如子鹏口中所说那般英姿飒爽啊。”自己刚才这番话着实夸大了些,苏隐常心虚地低下头,脸唰地红了。
方宗宇并不在意,满脸笑意:“你这位朋友真会说话,我倒是难为情了。你可别听子鹏说的,他是逢人就夸。”说着,坐□。
早点摊每天会接待不少客人,做也是做一点早上生意和傍晚的生意。老板身子左边是一桶豆腐脑,一桶稀饭。他站在自己固定的烹饪位置,一边炸油条,偶尔利索地往右边拖面粉,手心是白乎乎的。拖面粉的台子上放着配稀饭吃的酱瓜、咸菜这些。时不时走两小步过去看看另一边的馄饨好了没有,最热闹的要数刚从锅里打捞出来的馄饨了,只只晶莹剔透,看着就觉得爽滑可口。随着腾腾热气,只只馄饨如横空出世般仙美,空了一晚上的肚子更迫不及待想要品尝。
老板忙成这样自然没空收拾桌子,未擦干净的桌上都是些葱花儿和油渍。吃惯了的人也见怪不怪了,像方宗宇这样爱干净的人一看就皱起了眉。走到老板跟前拿了抹布,自顾自地擦起来,还时不时用手去拭。终于干净了,才满意地停下。林子鹏知道他这个洁癖,苏隐常略看了几眼便明白,每个人习惯不同也没什么奇怪的。
方宗宇见两人不做声,便找了个话题:“今天休息日,你们约好出来谈事,我会不会妨碍到你们?”
苏隐常笑道说道:“怎么会。”
“说着说着肚子都饿了,老板,来一碗馄饨。”方宗宇叫了服务员。三人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