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一下子又这么严肃了,我的小宝贝。”陈富生扭过他的脸。
“今天是你的死期。”林子鹏是很艰难地说出这句话的,原本以为这一切终于不再需要别人来为之付出代价了。可是现在的他,如同被人割了一块肉,那个凶手还将这块肉到处游行宣示,残忍至极。
林子鹏拿出一叠照片,里面全是跟杨文耀交谈的画面。
陈富生立刻推开他坐起身责问道:“这是些什么东西”
“他是抗日后援会的分队队长杨文耀,你的同事啊,还用得着我来介绍?”林子鹏不屑道。
“你偷拍我?你拿这些照片做什么用?”陈富生大惊,露出狰狞的面孔:“”难道你接近我是为了?真是出息了。”
“出息?那我岂不还要谢谢你。不,我要感谢宗宇,他没猜错,你真的喜好男色。”林子鹏嘴角微微挑起,两眼忧郁的让人心疼“本来是想留你一条活路的,但是,我会让你一命抵一命。”
这个时候,门被人踢开。几个日本兵一进来就擒住陈富生。佐藤从外面怒气地走进来,把手里的照片摔在陈富生脸上:“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陈富生咬牙切齿:“林子鹏,我真是低估了你。拿你们的好战友来诬陷我这个无辜的人。”转脸,恳求佐藤:“我一直一直都是效忠大日本帝国的,大佐,你要相信我啊。”眼里尽是委屈与不服,可是他忘记证据的意义了。人证物证俱在,由不得他反抗,在这种环境不利的情况下,他竟然不知趣地撒野,拳头落向刚刚进门的方宗宇。方宗宇被他按倒在地上,陈富生不由分说地从腰间拔出一支枪,他动作迅猛,方宗宇也只是躺在边上愣愣地盯着他。陈富生扣动扳机,“砰!”地一声,男人倒在了血泊中。
方宗宇猛地看着子弹飞出的那个枪口,是林子鹏握着枪。这一枪正好射中了陈富生的左脚大动脉,未久,奄奄一息。
“子鹏。”方宗宇低声呢喃,坐在地上失魂落魄般,他不敢相信林子鹏竟然救了他一命。
“对不起大佐,我只是为了救宗宇。”林子鹏十分镇静。镇静得不像林子鹏。
佐藤身边的翻译男子说道:“大佐说,把后事处理干净。”于是护着佐藤离开。
一群人匆匆地来,匆匆地离开,仿佛是看了一场戏,又似乎并未尽兴。这场戏太短,太仓促,并不是因为主角入戏太深,他没有想到人生第一次做主角是靠牺牲得来,他发现戏与真实存在于同一水平线,只是空间不协调罢了。不知不觉中,戏与生活融为一体。他失去了自己的骨肉,失去了一颗心。他还清醒,他要否定这一切,找到否定的事实。
林子鹏显然是陷入了痛苦之中,看着手里紧握的枪支,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气。方宗宇用手试了试陈富生鼻子口,抬起头有些艰难地对林子鹏说:“子鹏,他死了。”
林子鹏猛地惊醒,下一刻迅速跑出门外。
“子鹏,你怎么了?”方宗宇也顾不得眼下血泊中的人了,立即追上去。
眼前已经是军校校门口。
方宗宇不明白那一枪意味着什么,林子鹏闯祸至今都没有索人性命过。
林子鹏站在他面前失了魂似地:“杨文耀怎么办?”
方宗宇一愣,坦诚回答:“你放心,文耀这里我会想办法。”
“恩,你做事我绝对相信。只是,为了一个陈富生去利用一个无辜的抗战份子,实在残忍。”林子鹏垂下眼。
“要做大事必须有取舍,为了不让敌人窃取我们情报,即使是牺牲也在所难免。”
林子鹏轻轻“哼”了声,默默地摇头。
“现在不是宅心仁厚的时候了,可是为什么你要杀了陈富生?”
如果说刚才的林子鹏是藏悲伤,那么此刻的他则是将怨恨一泻而出:“一命抵一命。” 可林子鹏心里也非常清楚,自己杀了人,虽然眼前还没有困难出现,保不定下一刻就会遭人报复。
方宗宇也是非常了解他的:“这件事在佐藤眼皮底下发生,不会太糟,目前我会把风声程度降到最低,相信事情会往好的方面发展的。”
林子鹏点头,哀怨地说道:“我想去看看清颜。”
方宗宇和林子鹏赶到陈清颜家,里面无人应声。刚要敲邻居家门,两人听到孩子的哭声和脚步声,同时转身,只见不远处有一个哇哇大哭的孩子,被苏隐常抱在怀里。
苏隐常走到他们面前,手里的孩子是阿宝,阿宝到了家门口便止声不哭了。
方宗宇不解地看着那个孩子,又把目光移到苏隐常的脸上,只等他开口解释。
这个时候林子鹏先开口问道:“隐常,清颜呢?”
苏隐常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插进锁芯里,犹豫了一阵:“你还知道关心她么。”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迎面而来的阴沉气味儿,闻得全身越发冷了。两个人尾随而入,苏隐常把手中的阿宝放下,叫他去睡房里玩。阿宝踉踉跄跄走到了陈清颜的睡房,苏隐常将门半掩,
苏隐常再次对上这四双眼睛,纳闷道:“你们还不走?”
林子鹏不耐烦地上前抓住苏隐常的双臂摇晃着:“你快告诉我,清颜去哪里了?陈富生是不是把我的骨肉给杀了?”
“你既然已经知道了,为什么我当初劝你的时候不肯听,你要保自己,又怎么守得住清颜呢?”苏隐常挣脱他的双手,林子鹏的视线在苏隐常身上没有离开。
苏隐常坐在客厅的凳子上继续道:“你们今天不探听到一点消息不肯罢休了是吧。”那两个人依旧牢牢地盯着苏隐常。
苏隐常找了张凳子坐下,手支着额头:“昨天我和外婆去医院里看清颜,她脸色苍白,却依旧开怀地笑着。说了很多句‘没事’。她送我们到医院门口,我竟莫名地回头看着她,她的身体好像很轻很轻,就像个七八岁的小姑娘那么大,天真烂漫,无忧无虑。清颜穿着一套雪白的护士制服,两只手放在背后交握着,仿佛要去做一件很快乐的事情。可我感觉很不对劲。”
过于细述的话语,林子鹏却听得越发心惊,仿佛是人生前最后的独白,所以往往特别仔细。
“昨天晚上,我吃过饭就赶到她家里。门开着,叔叔跪在清颜的床边。我看见清颜脸色不好,问叔叔要不要被她去医院。叔叔说,清颜已经走了。这个时候我才知道,清颜的孩子两天前已经掉了。”
苏隐常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白纸,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几行字。递给林子鹏,林子鹏随手抹去脸上的水滴,接过纸张,怔怔地看。
子鹏,这封信是写给你的。
子鹏,你说过要比我晚死,不会独留我一个人孤单地活下去。对不起,我真的比你先走一步。
子鹏,你说下辈子如果我们生活的世界和平安宁,我们会不会有一个好的结局,结婚,生孩子,拌拌嘴,开怀地笑,直到我们头发花白。
子鹏,对不起,孩子没了。
民国二十七年
清颜
字里行间没有半点责怨,陈清颜哭着来到人世,笑着离开人间。
纸张被泪水打湿了一大片,将黑色的墨迹一点一点晕开,心里的悲伤越来越大,越来越浓,浓到眼泪都洗刷不掉。
苏隐常低沉着嗓子:“她不过是个女人罢了。你连自己爱的人都保护不了,又要拿什么去抬起头做人!”
“够了隐常!”方宗宇终于开口。
数天不见,他开口第一句话依然不入耳,仿佛自己在他面前永远都是错的,而他全是对的,接近自己,与自己相认,都是堂堂正正不带半点错误。就连对自己的伤害也仿佛逼不得已似的,苏隐常认为,方宗宇根本没有必要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话,明明自己才是年长的那个。
“你有什么资格替他说话,你是他的帮凶!”苏隐常努力做出一个长者的模样,但是话一出口却像头失心疯的小羊,攻击着前方发怒的狼。
“他和陈姑娘的事情我一点都不知道,见都没见过几眼的人,我怎么就成了帮凶,我有什么好处?”方宗宇正色道。
“你永远都寻得到理由,凡事你都要好处才肯做!”
“你在气头上,我不跟你争辩。子鹏,你别太难过了,人死不能复生。”方宗宇转身安慰林子鹏。
两人的争吵只会让林子鹏越发烦躁,他内心苦闷挣扎边哭边说道:“清颜那么孝顺,她怎么舍得抛下家人。”
苏隐常目不转睛地盯着林子鹏:“她流产之后身子未好就出院了,担心医药费太贵,不敢多留。她父亲说她实在太痛了,活着太痛了。”
林子鹏手里拽着那封信,丢了魂魄似的一步一步走进陈清颜的睡房,他看见阿宝正在摆弄着床边的毯子。阿宝看见陌生人来了,竟然躲到了苏隐常身后面。
林子鹏好奇地盯着苏隐常。苏隐常会意地解释:“他叫阿宝,是清颜生前门口捡来的孩子。”
方宗宇突然垂下眼眉,抿着嘴四处看。
林子鹏想要碰他,苏隐常护着阿宝说道:“他怕生。子鹏,你就别再来了。清颜的父亲回来后看见你,会更痛苦的,为了大家好,你回去吧。”
方宗宇和林子鹏各自离去,各回各的地方上班。方宗宇把另外二十根金条如数献给了佐藤。他也算是虚惊一场,对于刚刚发生的事情不能当做没有发生过,心里仍留有余悸。
下班的时候,林子鹏又找到了方宗宇,两人留在方宗宇办公室内聊天。
“宗宇,你是故意把消息透露给我的吧。”
方宗宇淡淡一笑:“我要谢谢你救了我一命。”
“别扯开话题。”
方宗宇坦诚道:“我是认真的,要不是你,我早就死了。”
“这全是你布下的局,说不定这一枪也在你的预料之中。”
“林子鹏太高估方宗宇了。”方宗宇摇头。
“那天你说的话我已经感觉不对劲。你还真是把人给吃透,就这么肯定我会帮你?”
“我故意把信息透露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