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衿- 第2部分

　　
　　“你醒了。”一个清越而又平淡的声音在耳边想起，有些飘忽，几疑错觉。
　　
　　“啊？”沈博文下意识应了声。即便是微弱的烛光，也让他需要眨眨眼来适应。顺着声音看过去，那是一个青衣的背影。
　　
　　从这背影看来，那人应是十分年轻的。长长的乌发披散在背后，并没有任何束缚。他双手垂在身侧，身形并不高大，却是修长的。细看那身青衣，方觉有些宽大。　
　　
　　那人并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站着，一动不动，就像是一座雕像。　只是，那身形看上去是如此单薄，生怕这风一吹，就倒了。
　　
　　屋子里很安静，静得来连口大气都不敢出。
　　
　　这个时候，沈博文方注意到，这里并不是一个屋子，而是一个山洞，一个很开阔的山洞。
　　
　　他试着坐起来，除了稍微有些乏力，并未觉得异常。
　　
　　沉默，让山洞里的气压低了几分，让人感觉有些闷。
　　
　　“这是什么地方？”沈博文坐在床上问。山洞的回响让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空灵。
　　
　　“一个山洞。”这声音虽然好听，却有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
　　
　　“我怎么会在这里？”沈博文想起昏迷前的事，心头疑惑。
　　
　　“我不知道。”那人缓缓转过身来，微弱的烛光，让他的脸清晰起来。
　　
　　就在那一刻，沈博文的心跳不受控制地慢了半拍，下意识想要后退，却是坐在床上，退无可退。
　　
　　那人的面色太过苍白，白得没有点活人的生气。沈博文只觉足下寒气急窜，透过脊背，直让脑门子一阵晕眩。
　　
　　待到定睛再看，他的五官又像是画上的那样精致，那细长的眉，那狭长的眼，那小巧挺秀的鼻，那薄又不失丰润的唇。这容貌如此完美，如此协调，竟又有些熟悉的感觉。是在哪里见过吗？怎生没有印象？
　　
　　沈博文深吸口气，控制住自己的失态，“这么说，你跟他们没关系？”
　　
　　那人眉头微蹙，“他们是谁？”
　　
　　“那……这……你能告诉我我昏迷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吗？”
　　
　　那人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路过这里。”
　　
　　“除了我，你再没看到别人？”
　　
　　“是啊，只有你，我就看到你躺在那里。”他一面说着，一面朝着沈博文走了过来。
　　
　　他坐到沈博文身旁，那轻柔的动作让空气微微浮动，竟是让沈博文一下子觉得脸上有些发烧。
　　
　　“你是谁？”那清越的声音中，满是疑惑，也许还有些期待，沈博文这样想着。
　　
　　将视线转向那声音的主人，沈博文才发现，那双亮若曜石的双眼竟是定定地看着自己。那眼是明亮的，可又有着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那瞳仁的颜色比常人的要浅上一分，那里面流动着的光彩，不知传递着怎样的情感。
　　
　　沈博文看不懂，只觉灵魂被这视线深深吸引，无可名状的悲伤涌上心头，胸口竟是隐隐作痛，一时忘了回答。
　　
　　长睫低垂，那人悠悠叹了口气，“你不是他。”
　　
　　“你……说的是谁？”看那人失望的表情，沈博文竟是有些恼恨自己不是他口中的“他”。
　　
　　“当然是我要找的人。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找他。”
　　
　　“那他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说不定，我可以帮你。”
　　
　　“他叫……”右手食指搭上额头，他的脸上现出为难的表情，“不记得了，我竟已不记得了。”他闭上眼，像是在努力回想，神情中满是哀伤。过了一会儿，他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说道，“他的名字，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他要我叫他子衿。他的样子印在我的心底，便是化作灰我也是识得的。你有几分像他，可是，你不会是他。他……不会像你那般看我。”
　　
　　“我……像他？”沈博文吞了口口水，发觉自己的声音竟有些发涩。他不知道现在他看着他的表情是什么样的，也许是有些惊艳，有些艳羡，他知道他挪不开眼。在天人面前，谁能挪得开眼？
　　
　　那人竟是笑了，“有一些呢。”
　　
　　这笑容仿佛融了万年寒冰，一时之间，沈博文竟是痴了，“你笑起来很好看。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颜惜之。”
　　
　　“好名字啊。一个惜字，说起来容易，真正做到的又有几人呢。”沈博文不禁赞叹。
　　
　　“这是他给我的名字，我记得。”说这话的时候，颜惜之的语气是柔和的。“可是……”他好像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眼，“我却不记得他的名字了。”
　　
　　“你不是说他叫子衿吗？”想起颜惜之先前的述说，沈博文疑惑起来。
　　
　　颜惜之摇了摇头，“他要我叫他子衿，可是他真正的名字，却不是子衿。我……不记得了，怎么就不记得了呢……”他的脸上现出苦涩，沈博文不禁也替他感到难过。
　　
　　太久了，颜惜之一直这样重复着。他看上去很年轻，甚至不到二十岁。究竟是多久能让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忘记？还是，他本身就健忘？
　　
　　“他，是你什么人吗？”沈博文小心翼翼问道，心里面竟有些隐隐泛酸。
　　
　　“他是少爷，对我……很好的少爷。”颜惜之想了想，这样说道。
　　
　　“那你……”沈博文有些无法置信地看着他，对那少爷的好奇心又盛了一分。
　　
　　“我当然是少爷的书僮啊。我无父无母，是老爷养我，和少爷一起长大。”
　　
　　“那……后来？”
　　
　　颜惜之突然扶住额头，看上去有些痛苦地摇头，“后来，我们分开了。我等了他好多年，他不来找我，便是我只好来找他了。时间那么紧迫，你又不是他，我在这里跟你说这些做什么呢？”说着便欲起身。
　　
　　沈博文却是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隔着袖子，那颜惜之的手腕竟是如此纤细，叫他吃惊不已，“在搞清楚发生什么事情之前，你还不能走。”
　　
　　这有些霸道的力度，让颜惜之浑身一颤。在很久以前，那个人，也曾经这样拉住自己，后来……
　　
　　“放手。”颜惜之的声音竟有些不稳。那摇摇欲坠的身形，分明脆弱不堪，可那语气却是坚决。
　　
　　“你跟那些山贼究竟是什么关系？跟我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又有什么目的？”
　　
　　颜惜之使劲欲挣脱沈博文，可那只手却如铁钳牢牢扣住他手腕，丝毫没有松动的迹象。沈家人常年在外跑生意，后代子孙自然习得些武艺。而颜惜之，手无缚鸡之力，轻易就让沈博文制住，更加深了沈博文的疑心。
　　
　　沈博文见他挣扎得越来越厉害，丝毫没有回答的意思，干脆将他另一只手腕也扣住，反剪在身后，这样，颜惜之便不得不又乖乖坐回沈博文身旁。
　　
　　一番拉扯，颜惜之胸口起伏不已，那双眼中竟现出慌乱，仿佛是受了什么惊吓。这神情与先前的淡漠形成鲜明的对比，叫沈博文好生奇怪，打定主意看他玩什么花样。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颜惜之背对着沈博文，有些乱的发丝不经意间拂到沈博文脸上，他自己浑然未觉。
　　
　　那发丝让沈博文觉得有些痒，眉头微皱，“货物被劫，家人生死不明。我中了贼人迷烟，醒来便遇上你，你还敢说你跟他们没关系？”
　　
　　“你放手。”颜惜之又挣了挣，显然是无果的。
　　
　　“你若不说清楚，我便拉你去见官。”沈博文手下又重了一分，叫那颜惜之痛得忍不住轻哼一声。就他这番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沈博文也很难将他与那山贼联系起来。可是，这件事该如何解释，便是任他九转十八弯，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颜惜之声音中已带哭腔，“求你放手，我没多少时间的……”
　　
　　“说清楚，我自然放你，或许还能帮你找人。”
　　
　　“可是……可是我真的不知你说的山贼。我路过山道，看到几个人正准备赶马车走，可是，他们一见我就跑。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我看到你，就把你带到这里来了。”
　　
　　“这么说，你还是说了慌。”
　　
　　“我……我以为你是子衿……”
　　
　　“所以你就把我单独带走。那我的家人呢？”
　　
　　“你是说那些躺着的人吗？我，没管他们。既然你已经醒了，他们现在应当也醒了。”
　　
　　“好，我姑且信你。”沈博文放开颜惜之。颜惜之竟没有如他所预想那样跳开，竟是软绵绵向他怀里倒了下来。这让沈博文吃惊不小，下意识接住了他。
　　
　　此时颜惜之的样子更让沈博文不解，他竟是泪流满面，一双泪眼痴痴看着他，“他们让我往西走，说我可以找到他……”
　　
　　沈博文疑惑不解地看着他，由着他躺在自己怀里，竟不觉得两个男人有什么奇怪。像颜惜之那样的人，无关男女，大概就应该是受到呵护的。这样的感觉，让沈博文有些害怕。
　　
　　“我在桥头等了你那么久，你怎么都不来找我，竟是偷偷再世为人？”
　　
　　什么？沈博文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他说的什么，什么桥头，什么再世为人？他定定看着颜惜之，那个躺在他怀里的人，看上去是那么满足。
　　
　　“你是，什么意思？”沈博文的心跳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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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3　章　。。。　
　
　
　　“子衿，你会怕吗？你看你背着我投胎了，可是，对我还是同往日一样。你没有忘记我的，对不对？”怀中的颜惜之抱紧了沈博文，将脸埋在了沈博文怀中。
　　
　　沈博文的眼珠子仿佛都要掉下来了。这，这个变化太大，任他沈大少爷再是轻狂不羁，这情形也不在他的接受范围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