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打个电话的忙,没什么。”白渝然看了眼陈越,把炸虾放到他面前:“别吃汤圆了,那个容易饱。”
陈越盯了会儿盘子里的金色虾仁,忽然抬头道:“你最近,和税务局的人很熟么。”
白渝然顿了顿,仍然手势随意地舀了一勺汤:“问这些做什么,吃菜吧。”
“你工作的性质,可以为所欲为么。”
“……
”
“你……会因为被抢走什么,就去报复别人么。”
唐林凡快速地看了一眼蒋峥,对方心虚地低了低头,把筷子咬到嘴里,默不作声着。白渝然看着陈越,沉静了一会儿,淡淡说道:“我没有被抢走什么,我也不会去报复谁。”
“那周嘉的事情是你做的么?”陈越站了起来,“你为什么要这样,是觉得我可怜还是可笑?你其实介意着吧,从来没有开口过,但是心里却没有一刻不是那样想的。那件事情,真的需要介怀到这种地步么,在别人父母身体都很危险的情况下,坚持去落井下石,一点情面都不留。曾经你对我说过,周嘉也是你的朋友,你对待朋友,就是这样绝情的?你这么做,是因为看着我的时候,也觉得我像一根刺一样,不拔得彻彻底底,就觉得浑身都不安稳,对不对……!”
“陈越,”白渝然的声音带了点冰冷的重量,“够了。”
陈越抓紧了桌沿,满腔的情绪阻隔在胸腔里,仿佛随时都可以挣脱出来一般喧嚣着。白渝然是第一次在他面前流露出明显的怒意,那人冰冷的视线,被硬生生剥落在假面的伪装里。这份□的坦诚,让陈越产生恍然的错觉,仿佛这个逼迫着去揭露的自己,举着一把惨白而残忍的利刃。
“我不恨周嘉,”陈越不受控制地诉说着,“我一点都不恨他。”
“啪”地一声,对面的男人把杯子扣到餐桌上,看着的力道并不重,但那器皿碰撞声在安静的空气中却显得尤为响亮。没有人敢说话,连最应该缓和气氛的唐林凡,都僵硬在了原地,一个字都说不出。
静了一会儿,白渝然站起身来,看都没有去看陈越,直接从餐厅走了出去。
☆、Chapter Twenty
夜空中的烟火绽放着稍纵即逝的明亮光彩,掉落下来的时候,仿佛一种倾尽全力谢去生命的华丽花卉。唐林凡走到天台,看到站在栏杆前的男人,那人的背后烟火阵阵,近得好像盛开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一般。
白渝然没有说话,甚至表情已经沉淀了下来,也许他的失态,的确到了无法被人窥见的地步,以至于那种罕见的愠怒,才会令所有人屏声敛息。唐林凡走到他身边,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出什么话,陈越今天实在太大胆了,他从来都是信赖着白渝然,不会质疑那个人的一切,在今晚之前,甚至可以说就在发生的那一刻,唐林凡都无法相信陈越会做出如此难以收场的举动来。也许其他人没有注意到,但对于熟悉了察言观色的唐林凡来说,对方每次脱口而出的“周嘉”两个字,都让白渝然细微地皱起眉心,那个动作,如果想要一个妥善而理想的结果,都应该避免让它发生。
“渝然,”他斟酌着开口,“陈越也是一时无法接受,气话罢了。”
白渝然静了静,忽然笑了:“他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
“他想看看我的弱点。”
有时候一个迟钝的人,往往有着比聪明人更加敏锐的直觉。也许陈越并不懂说出那句话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但是那个人却隐隐知道着,那些句子能够刺痛他,能够让他产生出无法掌控的情绪来,变成一个毫无遮掩的弱者。
白渝然曾经在心中嘲笑过周嘉,觉得那份阴晴不定的执念很是可笑。为什么会因为一个并不优秀的人而丧失自我呢,在旁人眼里,那种无法掩饰的感情太容易被勘破了,会为了某个人而迷失其中,不就是一种变相的弱小么。甚至,如果对方并未做出等价的回应,这种弱小就演变成了更为低等的卑微,任何人都可以参观到它,因为你已经为此丢盔弃甲,成为一个彻底的失败者。
他不想那样。白渝然告诫着自己,他不会因为任何人,沦落成衣不蔽体的败兵。
“要抽一根么。”唐林凡把手上的烟盒递给他,白渝然看了一眼,平淡地摇了摇头。他从不热衷烟草,觉得那同样是种沉迷伤痛的东西,但是陈越却对此很是依赖。每次心烦意乱的时候那人都会动不动点燃打火机,在烟雾中茫然地眯起眼睛,似乎就此得到了短暂的舒缓,逃避也变得顺理成章。
白渝然讨厌烟草的气味,但却渐渐习惯了陈越的气息。每次闭上眼睛接吻的时候,都感觉到那股味道有种奇异的诱惑力,让他也会产生一点眷恋的贪欲,仿佛中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蛊,令他微微地,感到些无所适从。
“林凡,你觉得我是错的么。”
唐林凡微
微惊讶了一下:“不。只是觉得,这是一种嫉妒罢了。”
嫉妒着,付出了全心全意,为此无所顾忌的那个人,并不是自己。
沉默了片刻,白渝然说道:“你手上的文件,抽个空去签了吧。”
远处的烟火缓缓绽放着,唐林凡点了点头:“好。”
从天台回来,蒋峥正在收拾餐桌,大部分的饭菜已经凉透了,他一只手端着三只盘子,正胡乱地用抹布擦着桌面。
“陈越呢。”唐林凡扫了一眼厨房,里面没有开灯,应该不是在洗碗的样子。
“接了通电话,出去了。”蒋峥把抹布随手搭到椅背上,抬起头来的时候冷不丁看到白渝然,顿时就有些气短,“……他说去抽根烟。”
唐林凡心里空了空,意识到也许事情正在往更加糟糕的方向发展,他没敢去看白渝然,只连忙问着蒋峥:“谁的电话,你怎么也不拦着点。”
“靠,打电话也要拦啊,”蒋峥不快地皱起眉,“陈越又不是谁谁养着的宠物,他也是有自由的好不好。”
唐林凡真是被蒋峥的没神经给气出血来了,擅自把周嘉的事情说出来也就算了,这时候还要火上浇油,他倒讲义气了,可是最后出来收拾烂摊子的人还不是他唐林凡?白渝然已经拿过了外套,尝试着用手机拨陈越的号码,电话那头显示着通话中,几次之后他把手机放回衣袋,拧开大门后快速按亮了楼道灯。
“陈越。”
空旷的楼道中只回响着寒冷的风声。
没有回应。
“渝然,”唐林凡走了过来,“等我打个电话给司机,我们一起去……喂,渝然!”
蒋峥探了个脑袋出去:“我没看错吧,他还是白渝然么?”
“这时候还不分轻重……!”唐林凡恨恨地拽了他一把,“今晚的事情大部分都是你闯的祸,陈越要是一去不回头了,我还是直接把你送出国算了。”
蒋峥翻了翻眼睛:“我哪有那么蠢,陈越那性子还能长出翅膀来啊……哼,姓白的拉不下脸,我就让他急一急呗。”
“……”
在马弄的路口与小桃碰上了面,她穿着厚厚的齐腰羽绒衣,脖子上挂着一副毛球手套,喜气洋洋地把请柬递到了陈越的手里。
小桃居然要订婚了,和她总记挂在嘴边的男友一起,将要携手走进婚姻的礼堂。陈越惊讶着他们不足数月的恋爱历程,不过把这一切放在敢爱敢恨的小桃身上,似乎倒变得合理自然了。
“要来参加哦。”一向大方的小桃难得带了点矜持的羞涩,“我们在运河那边看烟火,只差一条马路,你要去看看么。”
陈越摇了摇头:“电灯泡这种事情,还是算了吧。”
小桃笑嘻嘻地打了他一下:“哼,现在跟我装正经了,什么时候和你女朋友约会的时候,我反正是要来瞧一眼的。”
陈越顿了顿:“也不能算是女朋友……”
没有过表示,也没有过约束的承诺,他和白渝然,仿佛只是把大学的关系延续了下来。他不知道在白渝然的眼中,自己究竟意味着什么,也不敢去奢求,有没有达到某个无法取代的位置。只要能被接受就足够了,他一直都那么想着,却在今天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安于现状,在不满什么呢,他无法认清自己。
“咦,”小桃凑近了些,“吵架了?你吃醋还是她吃醋啊?”
“……并不是那种事情。”
“这可是情侣吵架永远绕不开的真理哦。”小桃笑道,“陈越,如果喜欢上了一个人,就不要让自己后悔,你就是太薄脸皮了,一定什么情话都没说过吧?你问问自己,有好好传达过自己的想法么,如果人家女孩子连你的真心实意都没有好好确认过的话,换了是谁,都会感到害怕的啊。”
陈越有些茫然:“他这是……在害怕么……”
“是啦是啦,你这个大傻瓜。”
小桃细碎地说了些婚礼的细节,期间手机震动了多次,她一脸甜蜜地骂了句烦死了,然后冲着陈越道,哎呀得走了,他最怕等人了。陈越把请柬放进口袋里,连忙点头说没关系。在冬季清冷的夜空下,他们在交错的灯光中各自告别,陈越呼吸着清冽的空气,伸手在半空中展开,接到了一片从天而降的,摇摇晃晃的雪花。
裹紧着大衣慢慢走回到巷子里,陈越有些分不清楚哪一条路才是通向蒋峥家的,他借着破旧的路灯光线找着门牌号,忽然感觉到身后靠近了什么人。他在心里吓了一跳,正想转头,忽然感觉到背脊一热,身体就被一个温热的拥抱给包裹住了。
这熟悉的感觉没有第二个人,陈越有些眼睛发热,只静静地任由他抱着,有些说不出话来。
“我道歉。”耳畔忽然传来极轻的低语声,“瞒着你,是我的错,我道歉。”
陈越愣了一愣,心里头顿时满溢开酸胀的痛感。白渝然是骄傲的,自负的,在他的世界里,没有需要他为之低头的事物存在。陈越曾经那么向往着这份矜持的自信,白渝然不会被任何人摧毁,他对任何事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