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吃到一半,舍友忽然接到一个电话,听了几句脸色就变了。挂断后,我连忙问他怎么回事,他带着哭腔,告诉我他爸爸在高速上出了车祸。我问他是谁打的电话,会不会是诈骗?他摇摇头,说电话是**队打过来的,车牌的确是他爸爸的车,那条高速也是他爸爸常走的。事故现场正在清理,人已经送到就近医院了。
我问他送到哪个医院了,他告诉我医院的名字。这家医院离高速入口收费站不是太远,印象中渊还带我路过了几次。看到他慌了神不知所措的样子,我赶紧喊服务员买单,拉着他往外走。
我上街边拦下了一辆出租车,一路上我们一直催促着师傅开快一些。到了医院,打听了一下他爸爸的床位,引导的护士领着我们往病房走。在走廊远远就看到病房门口还有两名**,我和朋友赶紧跑过去。
病房里很安静,没有医生,只有一个护士在整理东西。舍友的爸爸躺在病床上,身上的白布一直盖到头顶。舍友一下就摊在了地上,我扶着他缓缓爬起来,他这才扑过去嚎啕大哭。我站在舍友身边,看着眼前的生离死别。以前只是在小说或影视剧里看过,但当它真实的发生在我面前时,一切都是那么的不一样。没有动情的遗体告别,没有难以置信的呼天抢地,没有旁人的劝阻安慰,有的,只是冷冰冰的哭泣,和一众围观者的默然。
我当初想自杀的时候,并不畏惧死亡,可是真正近距离接触死亡的时候,我却感到如此的压抑,或许是如今的我,早已对生活产生了更强烈的渴望。我眼眶湿湿的,看着悲痛欲绝的舍友,却无能为力。过了很久,舍友才缓了过来,**进来跟舍友确认了一些事情,紧接着,舍友才鼓起勇气打电话给自己的妈妈,虽然这很残酷,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不得,不接受。
我给渊发了短信,告诉他我可能得一直陪着舍友。渊问我要不要他过来,我说不要了,我自己能行。阿姨到的时候也大哭了一场,我看的辛酸,一个人在医院院子的花坛坐着散心。一个家庭,说垮就垮了,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别离
一番登记、调查、赔偿、手续等等繁琐的事情办完,直到陪舍友参加完他父亲的葬礼,我才动身回家。忽然发现一个人在遇到大事的时候,身边能有兄弟朋友陪伴是很幸运的。也许在未来的人生中,我的舍友还会遇到很多知己好友,但当年陪着他一起渡过这段黑暗悲惨时光的,是我。
放到以前,我是很怕麻烦的人,或者说我在做事的时候总有很强的目的性。渊常对我说,为朋友做事情如果总计较得失,总想要回报,是无法体会友情的深彻的。真正的友情是不怕麻烦,不计得失,不图回报的,只要你用心去做了,当某天你需要朋友的时候,他们也会义无反顾的在你身边。
感情需要经营,感情也需要交换,哪怕这个交换是不等价的,也要不计酬劳的去交换它。因为就是在一次次的你来我往,彼此付出的过程中,感情才会发酵的越发醇香,越发绵长。
看着阿姨似乎一夜间苍老的面容,我瞬间想到了自己的爸爸妈妈。很久没有与他们通电话了。我没有让渊来接我,自己坐上了公交车。在车上我给妈妈拨通了电话,妈妈的声音熟悉又陌生。我哭了,我告诉妈妈舍友父亲的事。妈妈安慰了我两句之后,伤感的说:“我和你爸爸挺好的,就是不知道你怎么样。”
我很想跟他们说,我也很好,很幸福。可我不想再伤害妈妈了。从小到大,一直以来,家人都是我心中分量最重的,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代替。直到渊出现之后,心里的天平渐渐向渊倾斜,家人也越来越被我抛出了视线和脑海。
舍友父亲的事在我心中一直挥之不去,我感到自己的头快要裂开了,原本已经从容淡定的情绪又在一瞬间决堤失控。我很怕一直这样和父母僵持,更怕到哪一天,子欲养而亲不待了。当渊教会我经营友情、亲情的同时,并没有教我怎么来平衡它们,尤其不知道,当亲情泛滥无法抑制的时候,如何去平衡我和渊的爱。
公交车上的我又流下了眼泪,一段时间的改观并没有从根本改变我懦弱的本质,我徘徊在楼下,犹豫着要不要把心底的纠结告诉渊。这时候渊打电话给我:
“湖,到哪儿了?”
“楼下。”
“你怎么了?”
“没事。”
“你等我。”
说完渊挂掉电话,不一会儿出现在我面前。每次看到渊在我面前出现,我都会无比安心,可这次,我却心乱如麻。
渊把我拥在怀里,没有说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我轻声对渊说:“我想回家。”
是的,我想回家,我不想再让父母有一点点的伤心。以前看到有人说过,不被父母祝福的婚姻,注定缺少很多幸福。而我和渊这样不被世俗认可的结合,又怎么可能得到父母的祝福呢?
我不愿意伤害任何人,所以我总选择伤害自己,但往往却因此伤害到更多爱我的人。他们都被我弄的遍体鳞伤了。为了减少这种伤害,我必须在阵营中做选择,而这样的选择,必定要伤害一些人。如果非要如此,我选择伤害爱我和我爱最深的那个人。他和我早已融为一体,这样好歹我能陪着他一起体会那种撕心裂肺的痛。
“回家?哪个家……”渊问。
“回我自己的家,我想我的爸妈了。”我的脸上没有了往常的憨笑和灵动,变得平静,冷淡,似乎铺满了冰霜。
渊似乎明白了我此刻的心态,没有多说什么,只说了一句“我送你”,然后拉着我向停车位走去。
“不用。”我挣扎着甩开了渊的手,冷冷的看着他,看着眼前这个我一直深爱且必将永远深爱的男人。渊也静静的看着我,似乎有点不认识我,对于眼前这个陌生的我,他没有丝毫的心里准备。
我艰难地迈开步子,狠心转身向小区外走去,渊快步过来抓住我的手腕,想钳子一样捏的我生疼。“你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心,跟我回去。”渊拉着我凶凶地说。
“放开。”我用狠狠地眼神看着渊,说道,“你再不放开我就大声喊保安,说你打我。”
渊的眼神里,充满着诧异,忧伤,愤怒,难以置信,以及无可奈何。他松开了手,我就这样向门口走去,他紧紧地跟在我的身后,一直保持着适当的距离,没有阻拦我,也没有远离我。
打不到车,我走到了公交站台。我上了公交车,渊紧跟着上来。我找了座位坐下,他拉着扶手站在我旁边,对旁边的空座视若不见,眼睛片刻不离的盯着我看。我把头扭向窗外,任由他站着,看着。窗外的街景向后倒退,我的记忆也跟着倒退。渊对我有多好,我心里真的很明白,我知道我这辈子都很难再遇到比渊更好的人了。可是,我们却无法堂而皇之的在一起。
如果有来生就好了,让我与渊变成异**,或者至少不要让我再遇到渊了。今生呢?今生度过了很美好的一段时光,我也该知足了吧。我对不起渊,就如我对不起之前那位女子一样。
借着车窗的反射,我依稀看到渊的身影,挺拔,坚定,就如他所言,无论发生任何事,他都会一直守护在我身边,绝不放手。我希望渊放手,或许这样可以减轻我的内疚与自责,但如果渊真的放手离开,我的心也许会永远变成一片空白,甚至我的眼中都可能再无光彩。
一路上我就这样被内心的矛盾煎熬着,直到公交车到站。我下车,渊跟着。我想起了上官金虹与荆无命,区别在于荆无命走在上官金虹后面,而我却走在渊的前面。这很可能是渊陪我走的最后一段路了,我想。
是路总有终点,很快我家就到了。我好想回头再看渊一眼,但终于忍住。渊跟我到了小区门口,我感觉他停下了。我不敢想象他在小区门外目送我进门时,会是怎样的心情。茫然的上楼,走到家门口,胸口像堵了一大块铅,憋的我无法呼吸。
敲门进屋,我一下扑到爸妈怀里痛哭起来。爸妈以为我出了什么事情,紧张的拉我询问,检查我的身上。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们我心里的那份难受,因为整个世界都不会明白放开渊对我而言有多痛苦。
看到我撕心裂肺的样子,爸妈毕竟还是不忍心。爸爸告诉我,最近一段时间,他们一直很担心我,自己上网了解这个圈子的情况,看到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事情。尽管爸妈仍在想办法引导我回归正常的取向,但他们已经不敢硬来了,我的自杀,离婚,对他们都是非常沉重的打击。他们在伤心难过彻夜难眠的煎熬之后,对我的情绪也变得小心翼翼。
可是他们不知道,我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强大了,不再像过去那样情绪化。我跟爸妈详细的讲了舍友爸爸出事那几天,我心态的改变。我想回家,想照顾他们,不想让他们再为我这个不肖子悲伤了。看到我变懂事,爸妈似乎感到不可思议,反应过来后,妈妈赶紧去厨房忙活吃的,爸爸在沙发问我最近的情况。
我沉默良久,还是决定告诉爸爸真相。我对爸爸说:“我为了你们而回来,就做好了继续为你们做个正常人的打算,但我还是原来的我,一点都没变。我可能会活的非常辛苦,但我肯定会坚持活着,直到你们安心离去。到那时,我或许也就了无牵挂了。”
爸爸长叹了口气,说道:“上次的事情,已经让我们身心俱疲了,我和你妈都无法再承受任何打击。没错,我们是希望你正常回来,但我们更希望你真正的幸福。我们的期望或许只是一厢情愿,你是否幸福,只有你自己才最明白。以前我们和你沟通的很少,我们也有责任,但我希望,以后,你有心里话,可以真实的告诉我们,毕竟我们是你的爸妈。”
我以前从来没有真正用心去理解过爸妈,此刻看到爸爸日渐苍老的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