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秋听说这件事的时候,上半学期都已经时至期末。对于大四的学生来说,就算从这个时候开始准备申请国外大学的材料,想赶上第二年的秋季学期,多半也是来不及了。
闻秋急了,二话不说就上物理系找夏逸群。
夏逸群和师兄师姐们一道,刚走出实验楼,就看见闻秋站在门口,一副气呼呼的样子。
“哟,你的宝贝学弟又来找你约会啦?”张师兄打趣道。师兄其实并不清楚他们真正的关系,只是听闻他们是高中校友,又参加过同一个社团,觉得二人感情格外好一些也很正常,所以并未起疑。
夏逸群向学长们道了别,便朝着闻秋走去:“怎么啦?谁惹到你啦?”
“就是你!”闻秋气咻咻地说道,“你怎么放弃出国了?这么大的事,你都不跟我说!”
“我这不是觉得没有必要嘛。”夏逸群笑道。
“可是你这个样子,会让我觉得是因为我才让你放弃出国深造的!”看到夏逸群的云淡风轻的态度,闻秋急了,“你不是一直都说美国那边的研究条件是最先进的吗?你既然有这个实力,干嘛不去?你别顾及我,你应该去追求你的理想,哪怕是去五年、十年,我都等你!”
夏逸群按住闻秋的肩,郑重其事地对他说:“闻秋你听着,你并没有左右我的决定。我之所以留校,是因为现在王教授的这个项目更有前途,也是我一直以来都很感兴趣的研究方向。出国并不是我的最终目的,能够在研究方面有所建树才是我所追求的。”
闻秋本来是带着教训夏逸群的心思跑过来的,结果人家夏逸群心平气和地跟自己摆事实讲道理,自己反而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他还是一脸生气地站在那里,又找不着台阶下,更生气了。
“你看,我留在国内,既可以做自己感兴趣的研究,也可以陪着你,不是两全其美吗?”相处久了,夏逸群大概也知道如何让闻秋开心,便补充道,“要是我秋天就出国去了,就不能帮你庆祝生日了。”
闻秋听了夏逸群的话,果然就不生气了。
去年闻秋帮夏逸群庆祝生日之后,夏逸群想着也该礼尚往来。他觉得闻秋的名字里带个“秋”字,多半是在秋天过生日。等国庆假期过了,夏逸群想起此事,旁敲侧击地问闻秋:“你名字里有个秋字,是不是因为生在秋天?”
“才不是呢,我是夏天生的。——准确一点来说,是踩在夏天的尾巴尖儿上,根本就没秋天什么事儿。”闻秋答道,“别问我原因,反正我妈说这个字是我出生前就定好了的,大概是因为她喜欢这个字吧?我也是瞎猜的。”
原来此时闻秋的生日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夏逸群感到有些遗憾,但是许诺说明年一定会帮他庆祝。
“那后年呢?大后年呢?”闻秋像个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地缠着夏逸群问个不停。
“无论我在哪里,等到你生日的时候,我都赶过来陪着你,好不好?”
转眼间,又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闻秋算算,自己和夏逸群在一起已经满一年的时间了。闻秋还是坚持住校,在二人都不忙的日子里,他就会上门,和夏逸群凑在一处消磨时间。
刚开始这种生活时,闻秋总是自告奋勇地做饭,自诩是家中掌勺,叉腰站在厨房里,对夏逸群发号施令。父母常年不在身边,又要照顾不靠谱的夏逾辉,夏逸群的手艺其实比闻秋好。那日闻秋头痛,在床上赖了一整天,一日三餐都被夏逸群包办,闻秋才终于意识到这一点,于是迅速退居二线,把掌勺的宝座让了出来。
夏逸群在厨房里的地位提高,立刻摆出一副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嘴脸,把个闻秋使唤得团团转。闻秋完全放弃抵抗,为掌勺大人鞍前马后,还特别乐在其中。
夏掌勺站在锅边,只管伸出手,头也不用回:
“闻秋,盐!”
“是!”
“闻秋,酱油!”
“给!”
“闻秋,蒜瓣儿!”
“拿好!”
“闻秋,闻秋?……哎,你拉我的手干嘛?你把那个给我!”
“把哪个给你?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只顾喊我的名字吗?那我只好把我自己给你了啊!”
“……”
夏逸群喜欢宅在家中,坐在沙发里盯着电脑。有时需要完成作业或者写论文,便会将键盘敲得啪啪作响。每到这个时候,闻秋会端两个杯子过来:蓝色的杯子是夏逸群的,里面通常都泡着茶;黄色的杯子则是闻秋的,里面是咖啡。闻秋爱喝咖啡,到了有点上瘾的地步。
两个杯子款式一模一样,是闻秋拉着夏逸群逛超市时特地挑的。每次用完杯子,闻秋都会把他们它们擦洗得锃光瓦亮,恨不得能照出人影,确认没有一点污迹了,才心满意足地放回架子上。
有一日闻秋照例把杯子放下,夏逸群看也没看,端起来就喝,却喝进去一口咖啡,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
“我不喝这个!”夏逸群说道。
闻秋笑道:“嘿!你还挺倔!”
“真不爱喝!”夏逸群重复了一遍。
夏逸群和闻秋交往以来,两个人从来没有发生过口角。闻秋见夏逸群这个态度,知道他是有点恼了,于是给他又换回了茶。
闻秋对此事不甚在意,反而觉得每个人都或多或少都应该有点小偏执,夏逸群也是不例外的。
从那以后,闻秋就老实了,蓝杯子泡茶,黄杯子冲咖啡。他把杯子摆在茶几上,顺手拿一本书,坐在沙发的另一边看起来,久而久之,成了习惯,这些动作往往如行云流水一般,一气呵成。
两个人就这么一左一右地坐着,可以从午后一直坐到天色渐晚。他们都非常享受这样的时间,安安静静,仿佛外界的任何事情皆与他们无关,仿佛时间都停止了流动。
夏逾辉的纪录片进入了前期准备的阶段,各个小组的工作全面铺开,闻秋也变得更忙碌了些。他买了好几个版本的《八十天环游地球》,原文和中译版都有,还有一些相关的资料,每本书都被他贴满记号纸,笔记都做了厚厚的四大本。
夏逾辉把笔记带给几个专家看,一开始所有人都难以相信这是出自一个文学系本科生之手。看完之后,纷纷赞叹后生可畏。
“怎么样?厉害吧?这是我老弟,当然才华横溢!”夏逾辉总是这样向人介绍闻秋,传得久了,三人成虎,圈子里的人都以为夏逾辉和闻秋是亲兄弟,如假包换的真兄弟夏逸群倒像个不相干的人。
闻秋本以为夏逾辉这一次会在上海多停留几日,兄弟俩今年可以一起庆生。结果离生日还有两日,夏导突然临危受命去了西藏,闻秋的大计划也泡了汤。
当晚,夏逸群和闻秋在沙发上腻在一起。夏逸群将闻秋抱在怀中,一下接一下地抚弄他的头发,却听见闻秋在那里长吁短叹。
“我哥这不是临时有事嘛,又不是故意放你鸽子。”夏逸群安慰道,“再说,今年不行,咱们明年再叫上他,他总不至于每年都没空。”
“嗯。”闻秋无比惆怅。
夏逸群故意逗闻秋说话:“闻秋同志,能不能提前透露一下今年的节目?在家里过?或者咱们去哪里玩吧?”
闻秋看向夏逸群,显然上了钩:“你想去哪里?”
“说起来咱们俩还没有一起出去玩过呢。”夏逸群说,“现在我答辩结束,就等毕业了。如果你的时间也允许的话,我想我们可以考虑去附近的地方转转。——正好,你也可以踏出环游地球的第一步。”
闻秋把脸埋在夏逸群的身上,又用头顶拱着夏逸群的下巴,闷声说:“好!”
夏逸群感叹道:“真快啊,我今年都22了,算起来已经到法定婚龄了。”
“哟,你一个穿白大褂坐实验室的理科男,还知道法定婚龄!”闻秋笑出声,用额头去撞夏逸群的胸口,“快点从实招来,你要跟谁结婚!”
夏逸群被闻秋撞得生痛:“反正按法律规定我已经可以结婚了,我爱跟谁结就跟谁结,你这个未成年人管得着吗!”
闻秋突然不笑了,反而坐起来,直视夏逸群的眼睛:“你等我。”
“啊?”
“你不要和别人结婚。你等着我,等我也达到法定婚龄,就和你结婚。”闻秋一本正经地对夏逸群说道,但是转眼又没了正形,伸出手去挠夏逸群的脖子,“我要娶你!”
夏逸群抓住闻秋的一双魔爪,猛然一个翻身,将他压倒在沙发旁:“你敢娶我?我倒要让你见识一下究竟是谁娶谁!”
闻秋后脑着地,措不及防,顿感眩晕。夏逸群看他脸色不好,赶紧停下了动作。
夏逸群去浴室冲了个澡,好不容易才将自己的欲望平息。回到卧室时,闻秋躺在床上满脸歉意:“对不起啊。”
“没什么。”夏逸群看着他从被子里只露一双眼睛,一副可怜样,便说道,“倒是你,舒服一点了吗?我看你最近查资料也太累了,每天都跟着夏逾辉他们那群不要命的忙到12点以后。别这么拼啊。”
“我是自愿去查那些资料的,不关你哥的事。”闻秋说道,“对了,说起来,我以后想往欧美文学那个方向转,你觉得行吗?”
“你喜欢就行。”
有一搭没一搭地小声聊着天,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的声音渐次小了下去,双双进入梦乡。
作者有话要说:
☆、第26章
夏逸群生日的前一天,闻秋兴冲冲地找上门去,打算和他商量短途旅行的事。夏逸群正在阳台上,看到闻秋进来,用眼神和他打个招呼,复又背过身去,手肘支在阳台的栏杆上,继续讲电话。
又过了几分钟,夏逸群才把电话挂断,他从阳台走回客厅,无可奈何地说:“恐怕咱们的计划要泡汤了。”
王教授受邀参加在上海举行的一场国际学术研讨会,目前他所主持的项目的联合研究者也来参会。这个联合研究者正是Peterson教授,夏逸群当年作为交换生赴美时便对此人颇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