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六日夜,抵达亢山领主府。
七月七日,乞巧节。
这个时候,远在繁京的王,突然之间有些明白了。他那么急匆匆地赶到亢山,不是因为什么回乡省师,估计多半,是因为七月七日七夕佳节。同时王有些担心了。因为在亢山的女子,这个概念有些抽象了,也许是欧国人,也许,是幽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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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木然静静地站在亢山上,远处是幽国珑京。歌舞升平,热闹非凡。远远地在放烟花。他还看见了珑桥,与繁京的繁桥一样,同样是连接洛水两岸的大桥。巍峨雄壮,历史悠久。而今夜,谁都知道,这座桥变成了情人桥。每对情人都要在上面走一遭,算是功德圆满。
段木然想起了那个时候,也是乞巧节,那是四年前,苏绝还在相府的时候,住了一年的他,被段木然拉去乞巧节。段木然怀揣着恶劣的心情跟他讲,他要带苏绝去个好玩的地方。说着就自顾自抽了一条红色的带子,把苏绝漂亮的桃花眼蒙住了,然后拽着他慢慢走。走到繁桥下,上面有无数情侣在走动,他只告诉苏绝,要走慢点,小心摔跤。
然后在许多男女惊讶地眼神当中,拉着蒙眼的苏绝走过繁桥。很慢很慢,好像要把生命定格在这一刻。人说走过情人桥的情人会得到侨姬的祝愿,于是段木然做了这样幼稚得像是青涩少年郎才会做的事情,傻傻地拉着苏绝走过了情人桥。自得其乐地在桥的另一面拉下苏绝眼上的红布,指着漫天烟花跟他讲,看,漂亮吧。然后痴痴傻傻地看着苏绝仰头欣赏烟花的美景。
因为烟花是你眼中的风景,你是我眼中的风景。
也许那一天他太幸福了,那三年他太幸福了,以至于把生命后来的幸福都用光了。
可是你不能怪他啊。那时候的苏绝,才十七岁,那时候的段木然,也才十八岁。他们只是,单纯的幸福而已。再坚强,也改变不了他们还是个希望幸福的孩子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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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开手,好像要握住漫天的烟花。苏绝站在珑桥桥上,抬头看着烟花。身边的御史大夫在冷嘲热讽,他有美在怀。他说,珑桥在七夕夜是情人桥,只有有情人成双成对才可以来走的,真可惜啊,苏大人这种日子还是孤苦伶仃一个人。
难得苏绝懒得跟他吵。他说,是这样啊。
然后御史大夫笑了,苏大人不知道么,大凡国都都是这样的,最大的一座桥,以城市的名字命名的桥,在七夕夜都是情人桥,也难怪,苏大人身份来历不明嘛,不晓得也是正常的……
苏绝听了突然转身看着御史大夫,你说什么?
御史大夫愣住了,继而冷笑道,怎么苏大人预备要出手教训我这不知好歹的人么……
苏绝说,别浪费时间,我问你,你刚刚说,国都最大的桥,以城市命名的桥,在七夕夜都是情人桥可是真的?
御史大夫不屑道:当然是啦,谁不知道啊,好像珑桥,好像欧国繁京的繁桥……他突然顿住了,因为他明明诧异地看到,冷漠的苏大人因为自己的话,眼睛里面有水汽夺眶欲出,即使是这么明艳闪亮的烟花,也遮盖不住他眼中的水光潋滟。这时候的苏大人,脆弱得好像瓷娃娃。
他看见苏绝面朝一个方向,嘴唇轻轻开合,御史大夫从未如此痛恨过自己学习过唇语,因为他分明看见了苏绝的口型: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段木然,我对你的恨,从此不会到头了。你算计我算计得太久了,太久了……】
御史大夫还看见,苏大人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泪流满面,而他面朝的那个方向,正是亢山。
御史大夫呆住了,谁来告诉他,这是什么状况了?
27?款款东南望,一曲凤求凰
梧桐树下桃花飞 下部?到纠结结束 27?款款东南望,一曲凤求凰
作者:红缠
后来苏绝转过身,看见御史大夫之后脸色极为难看,显然因为自己没控制住情绪很是尴尬,终于还是冷冽地开口,烦请大人把不该记得忘了,莫若惹祸上身。然后拂袖而去。
站在原地的御史大夫很奇怪地心里没有想过把这件事上报君王的想法,他倒是震惊于,刚刚苏绝说的话里面,明明白白带着藏不过去的哭音。
突然觉得,他被牵扯进了一件很复杂的事情当中。
加快几步,跟上了苏绝的脚步,依旧是冷嘲热讽,苏绝也依旧是冷漠如冰,谁也没有提起之前的事。
后来夜市慢慢安静下来,毕竟完了,姑娘们还是要回家的,自然公子们也要回去了,慢慢人就少了,世界就安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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亢山山上。
段木然一袭白衣,冷风吹得猎猎。
年逾八十的云中山人一步三晃,晃到了他身后。已至古稀的老人有一双通透的眼睛,他说,回来吧,亢山的风有些冷的。
段木然没有回头,他说,老师,冷风吹得久了,这才觉得清醒了些,之前我一直,一直就是在沉睡着的。
老人温和地说,然儿,你心里面,有东西了。没有了仇,我看见,有了情。
段木然说,是啊,而且堵得满满涨涨,快要我的命了。
老人说,是为情所困啊。
段木然说,老师,我给你弹琴好不好。好久不练了,都不知道琴艺退到哪里去了。
老人说,好。弹什么?
段木然说,弹一首我从未弹过的,以前是不会弹,以后,大概就是不敢弹了。
起手,白衣萧萧。
古琴萧然,和着段木然清冽的嗓子: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曲停。人静。
老人看着段木然,后者垂手,低头,长长的头发散落在胸前,不知在想些什么。
老师,我弹得不好。段木然说。
老人慢慢悠悠地说,不,弹得很好。不关技巧,只因为,你心里面的伤太深了,所以他人容易弹出来的热烈奔放在你这里更多的是深挚缠绵。
段木然说,这样啊,可惜,他永远不会知道。
老人说,你怎么知道他不知道呢?
段木然说,他恨我,恨我入骨。
老人说,没有爱,何来恨?
段木然沉默了,老人又呆了一会儿,然后离开了。
后来,段木然继续弹琴,依旧是凤求凰,一遍又一遍,没人数过多少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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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声悠扬,飘飘荡荡散入空中,离亢山不过三百里的珑京,居然也能听见这悠悠的琴声。在珑京里面漫无目的到处闲逛的苏绝,隐隐约约感觉有人在呼唤自己,抬头,却没有任何人。他眼神飘到亢山方向,愈见冰冷。
【是不是你?不要是你!】
突然到了一个时刻,世界都安静下来了。这时候,被段木然加了内力的琴曲浩浩荡荡地散开,莫说三百里,便是千里之外也听见了。
随着琴曲,还有隐藏在夜色当中的一首诗:
相遇是缘,相思渐缠,相见却难。山高路远,惟有千里共婵娟。因不满,鸳梦成空泛,故摄形相,托鸿雁,快捎传。喜开封,捧玉照,细端详,但见樱唇红,柳眉黛,星眸水汪汪,情深意更长。无限爱慕怎生诉?款款东南望,一曲凤求凰。
声音清冽,苏绝沉默了,那个声音,是段木然。
他不懂琴,但是他听得懂这首诗的意思。于是和苏大人一起喝茶的御史大夫讶异地看到,苏大人把手中的白瓷茶杯捏碎了,白色瓷器,锋利的边角割破了他的手,慢慢留下了嫣红的血。而苏绝完全感觉不到。
后来在他的提醒之下苏绝才发现这个问题。可是他并没有急于止血,他张开手,木然地看着血留下来,不理会一旁的顾客因为他的举动吓得大气不敢出。苏绝只说:
【第三次,我一生一共流了三次血,次次都是因为你,可惜,这一次我不会再犹豫了,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杀了你的,都是因为你,我一切痛苦的来源都是因为你。】
【你以为,款款东南望,一曲凤求凰就可以了解了,我告诉你,除非你死,不然,就是我亡。】
御史大人突然觉得心疼了,因为他看见,苏大人说这话的时候,眼泪无法抑制地不停地流,一直流,一直流到那首曲子结束。他知道的,那曲子叫凤求凰。他从未听过,像这曲凤求凰一样凄惨的曲子了。
【无论是苏绝也好,段木然也罢,都是,爱惨了吧。】他想。
28?袭来,两年后的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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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红缠
一年之后,苏绝整兵,幽国再次攻打欧国,一路气势浩大。出乎意料的,他们并没有选择最近的亢山,而是借道青国攻打。即使如此一路上气势浩大,只取繁京,一连攻城掠地如入无人之境。
没有去亢山的原因很明显,因为那里是段木然的地方。虽然段木然不常去那里,可是毕竟是让人不放心的。
或者是有人想要避开一些人吧。但是有些事情避无可避。时隔两年,欧国的领军依旧是段木然,此时的欧王白岑月却已经垂垂老矣。
而兵临城下的,是冷彻心扉的苏绝,那双摄人心魄的桃花眼,宛若冰封千年不曾融化。
这次没有和谈。段木然说,战争已经害死了太多人命,不要这样下去了,请你们可以决定一切的人,我们俩来一对一的决斗。
众人哗然,这是在赌命啊,是在把一个国家赌在一个人的身上。欧国众人担心地看着段木然,后者依旧风轻云淡。幽国人也看着苏绝,因为相比之下,苏绝的武功,似乎不及段木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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