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承恩家中,承恩拿着本子学做外国饼,其实就是煎松饼,但是承恩战战兢兢的表情让正邦不禁要发笑,承恩专注的神
情很吸引人,正邦内心真的喜欢承恩,承恩越是紧张就越是错误百出,在后面的正邦是看得哈哈大笑。
这样过了两年的时间,正邦二十四岁了,常常去吃面与承恩家里人都熟络了,承恩也还是跟正邦维持着一样的小秘密,面
里面永远藏着新鲜事,可惜好景不常……
「我说正邦啊!你也不小了,男孩子成家后有个贤内助,才好专心立业啊!」一位同乡的老长官说着。
「这事又不急,晚点说吧!」正邦推辞。
「你不想自己也要想想你老母亲啊!」
「……」正邦默不作声。
「你不是跟通化街卖面的那家子很要好么?他不是有个女儿?」「人家跟我只是朋友。」正邦解释道。
「朋友还一起看电影?」老长官又说着。
没错,他们三人常常一起出游,不过那是因为承恩跟姐姐感情甚好,都习惯带着姐姐一直看看花花世界。
老长官见正邦不说话又道:「这样吧,我来帮你说亲,成不成就这一回,再也不逼你。」「这不好吧!」正邦面有难色。
「怎么个不好法?你倒是说个理由,成年人不结婚,难不成你爱的是男人啊?」老长官说着。
当时那时代,军中是很忌讳这个的。正邦急着道:「才不会呢!我百分百正常。」「不是就跟着走,别婆婆妈妈的!」老
长官推着正邦往承恩家走去。
到了承恩家,老长官向老爹说明来意,老爹很看好正邦,也问过姐姐的意见,姐姐其实早已对正邦心存爱慕,羞羞的点头
答应,当时承恩正在煮面,他们坐在摊子上谈着,正邦一直瞧着承恩,承恩自头到尾没望正邦一眼,……一眼都没有……
承恩心里在滴血,表面上装作冷漠,他不敢看正邦,怕只是轻轻一望眼泪就要决堤,承恩心里也想过,两个男人在一起根
本不会有结果,正邦也的确需要一个如姐姐这样的贤内助,自己既然爱他,就该让他幸福不是吗?或许,将来自己也会和
另一个女子结婚生子,过完这一生。
当天晚间,正邦去找了承恩,他们到眷村后面的林子里。
正邦首先开口道:「今天的事你也都听见了……你……有什么想法?」「很好啊!喜事一桩,我替姐姐高兴也替你高兴!
」承恩脸上挂着笑颜,但这个笑颜是有毒的,毒不到别人,毒死的只有自己的心。
正邦讶异的道:「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为什么不笑?你难道不觉得你也该成家了吗?你不想老母亲有人侍奉吗
?」承恩微笑,说的理所当然。
「是该成家了,我妈也是会有人照顾……但是你呢?我是说,我们之间怎么办?」正邦深深叹了一口气。
「什么怎么办?你娶我姐姐,做我姐夫,就这么办。」承恩冷冷的说着。
正邦在一旁突然心寒,好像两人之间只是一时贪玩,说断就断。
正邦正要开口,承恩先一步道:「晚了,回去吧,夜不归营要受罚的。」说完承恩走了,扔下正邦一个人,正邦望着渐行
渐远承恩的背景,一瞬间感到这个人好陌生,泪水模糊了视线,正邦落泪了,就好像他们从来没爱过……
「刘承恩——我恨你——」
正邦在后面狠狠地嘶吼着,即使他这样喊着承恩也没回头,他只盼,只盼一个回首……然而对方连放慢脚步都没有。
承恩早在一回身就成了行尸走肉,眼睛像不是自己的,眼泪不能控制的落下,心如千刀万剐身如置于冰窖,但是既然爱他
,就不该阻挠他幸福,所以支撑着自己,向前走……
结婚的前一晚,照承恩家的习俗要由承恩去正邦住所待一晚,表示监视过新郎官,老长官将房子让出一天,这一晚正邦夜
深人静时到了承恩睡的客房内。
「明天我就要结婚了。」正邦冷冷的说着。
「恭喜你啊!」承恩也是冷冷的答道。
「你没有想法吗?」正邦问。
「结婚还不就是那么档事儿,一张纸写几个字。」承恩拿出正邦之前的话作为对应,让正邦心灰意冷痛彻心扉。
正邦轻轻自嘲的笑,点着头道:「好,不愧是铁石心肠,好个小舅子!」正邦转身要走时,被承恩由后背抱住了。
「抱我!最后一个晚上……以后不会再有机会了,抱我……趁今晚。」承恩忍不住了,已经抽噎的说着这句话,承恩紧紧
抱牢正邦,发着抖。
正邦热泪盈眶的回头抱着承恩,他们狂乱的吻着,希望把彼此吞到体内,不舍、无奈、现实、残忍,他们要分离,他们开
始拥吻的那一刹那就是开始,开始结束……结束所有过去,结束所有回忆,以后,只是姐夫与小舅子。
他们猛烈的拥抱着彼此的身体,彼此的灵魂,纠结、缠绕,他们缠绵了一整个晚上……
婚礼当晚要开席时,不见承恩,后来才发现承恩在自己的房内割腕了……正邦撞门进去时承恩已是半昏迷状态,正邦急着
将他抱起来直奔最近的诊疗所,到诊疗所之前承恩有清醒。
「我现在才知道……结婚……不只是一张纸写几个字,是在我心里用刀刻了千字文……」承恩虚弱的笑着。
正邦哭着道:「你别说话,你流了好多血……你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这么傻?」正邦泣不成声。
承恩微笑摇头:「我不傻,我很自私,我要你永远记得我……我知道你的为人,婚后你会待我姐姐……如待我那般好……
我希望你……对我姐姐好的同时,也别……忘……记……
我……」说完承恩伸手想摸正邦的脸,但是还没摸着便瘫软了。
「恩——」最后一声长啸,正邦抱着承恩,跪在地上,头仰向天,深深的长啸——
承恩的姐姐拿着一张纸条,是承恩的遗书,上面写着:
人生如梦亦如电,消逝今夜,只因情无缘,在天不能飞比翼,在地无法结连理,情,何以堪?哉乎,有缘无分空痴想,有
分无缘往断肠,先行孤单黄泉路,须弥永待忆良人。
刘承恩绝笔。
众人只道是承恩感情失败,又受喜宴刺激触景伤情,为情自杀,谁也不知道「良人」是谁。
民国九十一年——
「陆正邦的家属。」医院的医务人员叫道。
景平、晓生、景平的姐姐和母亲都靠了过去,望着被推出来的陆正邦,望着他苍老的面容,不像是死亡,只像是睡得安详
,而且还在做着好梦。
「你们节哀吧,他是心脏麻痹停止,走的安详,是自然死亡。」医生将死亡证明一并交给景平的母亲。
一阵沉默围绕在这堆人群之中。
「正邦,你老了……」微笑的承恩摸着正邦的脸庞。
「你还认得我啊?」正邦也笑着。
满脸的皱纹,以前一个刚健一个灵秀,是对比,现在一个苍老一个年轻,也是对比。
「当然啊……就算你两鬓斑白都能认得你,因为你一直是你啊。」承恩暖暖的微笑着,细细的凝望着正邦,仔细的触摸着
他的老脸。
「好想你……」正邦像送承恩去求医那晚一样抱起承恩。
承恩眯眼笑着,还是触摸着正邦的脸颊,缓缓开口笑道:「这次,终于摸到你的脸了……」两个人笑着,在云端、在雾里
,在须弥之中……
一年后——
一阵微风吹过,枝叶沙沙作响,景平跟晓生站在一块墓地前面。
晓生上完香后,景平对晓生道:「你当初怎么会知道我爸爸在大安森林公园?」晓生笑着道:「因为你上次穿的军服,跟
他去世前晚跟你说的那些话,还有那封你舅舅的遗书。」
景平狐疑着问:「有什么关连?」
「我从这些东西里面知道了一个秘密。」晓生侧着头笑着。
「一个秘密?」景平更搞不懂了。
「嗯,一个连你母亲都不知道的秘密,往后再告诉你吧!总之,你舅舅跟你父亲一定会满意我这个安排的。」晚生淡淡的
带着自信的笑容。
景平虽然疑虑,但也不愿追究,毕竟都过去了,而且母亲说父亲与舅舅情同手足,这样的安排应该会让他们很满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