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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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记事-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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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绮君看到胭脂,落下了泪。
  “原来这个牌子现在还在,绍钧,你送我这个,我真的很欢喜。”
  女工午休的时间很短,沈绍钧和罗绮君还没来得及叙旧,罗绮君就被叫走了。
  她恋恋不舍地望着她曾经深爱的,现在已经老去的人。
  “绍钧,我现在很好,不要担心我。”
  她转过头轻轻一笑。依稀可见当年倾倒整座北平城的风姿。
  “绍钧,能再见到你,我没有遗憾了。”
  
  后来,王文轩和沈绍钧还是听老陶讲。
  罗绮君在不久之后的一次批斗之后,上了吊,死了。
  死前涂了胭脂,穿了一身她最喜欢的旗袍。
  美丽一如当年。
  她没有留下任何遗书,桌子上只摆着一盒没有用过的“美人”牌胭脂。
  
  老陶走后,沈绍钧独自到厨房做饭。
  隔着厨房,王文轩也能听到他那压抑的,痛彻人心的哭声。
  
  1970年,沈绍钧和王文轩也被下放改造了。
  王文轩去了五七干校,也算是文化部门,稍微轻松些。
  沈绍钧被下放到城外的农村,和农民一起劳动。
  
  王文轩每周末都做公交车,再徒步走到沈绍钧改造的农场。
  看看他,给他送些好吃的。
  下田的时间久了,沈绍钧的肩膀和手心都磨出了厚厚的老茧。人也被晒得黑黑的。
  看的王文轩很是心疼。
  王文轩去找农场的干部,请求他说沈绍钧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能不能分给他强度较小的工作。
  干部是个尊重知识分子的好人,他改让沈绍钧去农技站绘制蔬菜图谱。
  沈绍钧学过好多年的油画,素描功底深厚。他绘制的不同时期马铃薯生长图真实精细,比照的照片还好使。
  
  “文轩,你看我这张马铃薯画的怎么样?”沈绍钧兴致勃勃地招呼王文轩来看。
  王文轩放下手中的活计,拿过图来看。
  “画的不错,”他又看了一眼摆在桌子上的真土豆,“你连泥点的位置画的都一模一样,可以了。来吃饭吧。”
  沈绍钧还想再画几笔,但一想到王文轩好不容易才能来一次,他又不想画了。
  “文轩,我们以后就来乡下生活吧。我原来还以为乡下有多不好,现在感觉比城里好多了。”
  沈绍钧边吃饭边说。
  “好,你觉得好就好。”王文轩自从沈绍钧改造以来,越发顺着他。
  “我小时候就是在乡下长大的,老了能在乡下住,也是好的。”
  在哪里住不是住,能有这人陪着,便是好的。
  自己活了大半辈子,没什么盼头了,只希望这个运动那个运动能快点结束,他和沈绍钧能够过上舒心的日子。
  
  王文轩在五七干校除了劳动,还负责样板戏的写作工作。
  平日里和一些老知识分子聊聊天,喝喝茶,日子过得也算舒心。
  
  1976年1月8日,周恩来逝世。
  北京群众自发汇集到j□j广场,在人民英雄纪念碑前悼念周总理。
  4月4日那一天长安街人满为患,十里长街一片哭声。
  王文轩特意在早上赶到广场,为总理献上花圈。
  四万万同胞齐泪下,苍天也为之感动,落下了绵绵细雨。
  “j□j”派出警察,战士驱赶,殴打围观群众。
  还是有些群众不肯走,跪在地上痛哭,为总理送行。
  王文轩只得先行离开。
  他望着细雨笼罩中的人民英雄纪念碑,在心里深切地说,
  总理,您一路走好。
  
  1976年10月。
  中央粉碎“j□j”j□j集团。
  标至着历时十年的“j□j”内乱从此结束。
  张英被判入狱。
                      
作者有话要说:  




☆、结局

  王文轩和沈绍钧的“j□j”帽子逐渐被摘掉。政府平反了许多冤假错案,还亲自上门道歉。
  俩人此时都已是六十余岁的老人了。
  十年的时光,又有谁能来补偿。
  还好人经历的事情多了,都是越活越看得开。
  王文轩和沈绍钧打算搬到乡下去住,安享晚年。
  他们看中了妙峰山下的一处民居。
  小小的四合院,院子里可以养鸡养鸭,养花养草。
  山上可以种果树,平地可以种庄稼和蔬菜。
  
  俩人和老陶打好招呼,就搬到山里来住了。
  每天早上都上山去打山泉水,顺便可以锻炼身体。
  山泉水不像自来水,一开水管就汩汩的涌出。它是在山石里蕴藏了百年,一点一点地冒出来。只有最早进山的人才有资格品尝到它无比甘甜的滋味。
  山泉滋润了茂盛的,幽深的森林。养育了山林里充满了灵性的动物。
  山獐子,山鸡,松鼠,野兔随处可见,也不怕人,见了沈绍钧和王文轩还要停住呆呆地看上一会儿,它们一定是奇怪,这俩个老头子进山来干什么啊。
  山中四时景致亦是不同。
  春天是嫩黄色,嫩绿色。迎春花黄灿灿地开满山岗,向山中的动物居民们汇报春的消息。渐渐地,山上的树木都绿了,青葱青葱的绿色,鲜嫩可爱。
  夏天就是五彩斑斓的了。野玫瑰羞羞答答地绽放,蒲公英洁白的伞瓣在风中越飘越远。树,绿的更加苍翠浓郁了。
  秋天是黄色和红色。树叶先是变黄,嫩黄,金黄,然后变红,浅红,深红。红的可真好看,一点都不输给香山的红叶。
  冬天也不是一片死寂。松柏穿上了深绿的外衣,在忍冬中为山林增添色彩。生命的一切活动,都静静地覆盖在深深的雪层之下,等待来年春天的再次绽放。
  牵牛花是到处都有的,沈绍钧还会采下一大把花,编成花环,送给王文轩。
  下雨后,腐烂的枯木上会长出大丛大丛的蘑菇。
  秋天杏子熟了,老乡送给他们一袋子杏仁。
  春天还有桃子,冬天有冻柿子,野味。
  大山毫无保留地馈赠给人类它所有的珍宝。
  山中不知岁月长——
  
  开春的时候,沈绍钧总感觉下腹部有些疼痛。他以为是最近太累了,吃了几片止疼片就顶过去了。
  渐渐地,疼痛频发,止疼片不顶用了。
  沈绍钧就趁进城的时候去了一趟医院。
  医生告诉他情况不太乐观,让他去大医院复查。
  沈绍钧隐隐有了预测。
  他又去了北大附属医院检查,出来的结果是肝癌晚期。
  治愈的希望不大,与其花钱遭罪,还不如在家度过。
  他的父亲前些年去世,就是肝癌。
  沈家有肝癌的家族病史。
  听到结果,沈绍钧并没有什么意外,也没有痛哭流涕的悲痛。
  他只是担心,他死了以后,王文轩一个人该怎么办。
  沈绍钧取走了药。
  回家后把药藏在床底下。
  他不敢告诉王文轩,想着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日子一天天的过。
  每天晚上闭上眼睛,沈绍钧都在心里默默地祈祷,让我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他不是贪生怕死之人,他只是不敢死去。
  文轩,只有他了。
  为了王文轩,他也要努力地多活一天。
  
  中午的时候,王文轩在院子里炒菜。
  沈绍钧坐在书桌前看书。
  一阵剧烈的绞痛袭来,沈绍钧整个人直挺挺的栽到地上,碰倒了书架,书洒了一地。
  王文轩听到声音,急忙跑进屋。
  沈绍钧痛苦地在地上抽搐。
  王文轩扶起他,平躺在床上。
  “绍钧,你吃哪种药?”
  王文轩从床下拿出他藏的药。
  沈绍钧用手指了一下。
  王文轩喂他吃药。
  过了好一会儿,沈绍钧感觉好多了。
  王文轩一直紧握着他的手,手心出了细细密密的薄汗。
  沈绍钧不得不开口说:“文轩,你已经知道了——对不起,我没有早点告诉你。”
  “绍钧,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瘦成什么样子了。还有这些药,我也早就看到了。你要瞒我,我就装作不知道。”
  可是现在,已经瞒不下去了。
  王文轩哭着说:“绍钧,我们去医院好不好,说不定可以治的。”
  沈绍钧艰难地伸出手,抚上王文轩的脸。
  “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哭。文轩,我不去医院了。我就在这儿和你一起过。”
  王文轩泣不成声。
  “好,我答应你。”
  
  王文轩没有再哭过。
  他每天陪着沈绍钧,说说笑笑的,跟平常没有区别。
  俩个人都知道将要发生些什么,都很平静。
  
  沈绍钧走的那天,下了一场大雪。
  沈绍钧虚弱地对王文轩说:“阿宣,我想出去看看雪。”
  王文轩给他穿好外套,围脖,手套,把他裹得严严实实的。
  雪下得很大。
  像极了多年前北平城下的那场大雪。
  “阿宣,你记不记得好多好多年前,下了一场大雪,我们还有阿英一起堆雪人,放炮仗。”
  “我记得,好像还是春节的时候。”王文轩帮他拢好衣领。
  王文轩被大雪眯了眼,这雪怎么这样大!
  “绍钧,我扶你进屋。”
  沈绍钧拽住他的手腕。
  “阿宣,我说过要陪你一辈子的,对不起,我要先走了。但是这一辈子能跟你在一起,我很知足。”
  他的瞳孔放大,回忆像走马灯一样在脑中一一呈现,最后定格到那个夏天。
  “阿宣,我还记得第一次在未名湖畔见你的时候,你穿着一身青色的长袍,好像画中人一样。我好像,就是那时候喜欢上你了。”
  沈绍钧最后的表情是一个微笑。
  僵硬的,停留在冰冷的脸上。
  “绍钧!绍钧!————”
  王文轩凄厉悲怆的声音回响在山谷中。
  
  沈绍钧的后事是由老陶帮忙处理的。
  自从沈绍钧死后,王文轩整个人都垮了。
  老陶很担心他,想把他接回自己家住。
  “不了,老陶,我就在这住着,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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